《去看海的那天》不要脸红

80、完结章

　　『爱就是，大家明明都一样渺小，但你在我眼里会发光。

　　今日推荐：冬青

　　——逢春』

　　————

　　日子过得很快，过年的时候，林度直接把陆暮西带回了舅舅家过年。

　　林沛翼看见人大惊小怪了老半天，一个劲儿重复“我当年说什么来着！”

　　舅舅把人盘了一顿户口，也就平静地接受了，毕竟他以后终于再也不用跟媒婆搞好关系，也不用担忧自己外甥女的性取向了。

　　外婆依然沉默，但好在身体硬朗。

　　离开的时候，她拉着林度小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担忧——小伙长得太帅，有点危险。

　　林度当时就乐了，拍着外婆的手臂安慰说，我也挺漂亮的啊，担心也该是他担心。

　　隔了几天，林度又带着陆暮西去了慧慧姐家看望老太太。

　　老太太现在看着正常，其实已经不怎么记事儿了，她彻底成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人”，永远活在了“过去”。

　　她还记得身边的人，只是记住得都是他们小的时候。

　　林度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记得陆暮西：“你不是那个臭小子吗？小小年纪就买烟，还不愿意跟好好坐。你以后不许跟她玩，耽误她考大学！”

　　老太太的记忆里永远有好好，可现实里她却认不出了。

　　她像个固执的小孩子一样，拉着陆暮西说了会儿话就困了，也不愿意吃饭，自顾自就回卧室睡觉了。

　　林度已经习惯了，习惯她嘴上一直挂着好好，然后用迷茫的眼神看着自己。

　　吃饭的时候，慧慧姐说她要结婚了。

　　林度心里咯噔一下，愣了几秒才把到嘴的“跟谁？”憋回去。她知道，如果现在自己问出来了，那脸色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她有种强烈的直觉，那个人不是孟徽。

　　“不是他。”慧慧姐完全看出来了林度的欲言又止，并且轻描淡写地给了她答案，“我们刚认识一年。”

　　大家年纪都不小了，这种事儿属实很正常，像她这样大惊小怪才不正常。

　　林度举着筷子半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不尴不尬地“哦”了声。

　　陆暮西不了解其中的故事，但他看出来了林度自那之后情绪一直有些低落。

　　当场问实在不太方便，等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才握着方向盘开口问：“怎么了？”

　　林度叹了口气，脑袋抵着车窗，慢慢把这个故事讲给陆暮西听。

　　“我亲眼见证他们十八岁的时候约定要一起去看海，他们也确实去看了，但怎么最后，他们两个还是走不到一起去看海的那天呢？”

　　这话被她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陆暮西还是一下就听明白了。

　　“可能有些人就只是有缘，但无分吧。”他沉默了很久，又重新开口，“但是林度，不要用你全是逻辑的脑袋举一反三，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条路。”

　　夜晚的灯光不断在车里变换，林度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缓缓笑了：“男朋友，看来这点上咱们还是差点默契，我一直对我们的感情充满自信。”

　　那年的六月份，泽苏二中搞了场校友会。

　　这个校友会其实也算是二中的传统艺能，高考结束，少年们稚嫩而又踌躇满志，对外界充满期望的同时又茫然惶恐，生怕行差踏错就毁了下半辈子。

　　为了缓解焦虑，更好的了解专业发展。学校会邀请某届毕业的学长学姐来分享经验，解疑答惑。这些人来自各行各业，毕业的十年间，已经在社会摸爬滚打了一圈，踩了不少雷，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校友会分享总结一下。

　　林度跟陆暮西在学校门口就碰见不少熟人，班长康华北跟叶子露应该是刚碰见，脸上的惊讶惊喜还没消下去，就被俩人这组合吓没了后话。

　　“林度？这是……陆……暮西？卧槽，我没瞎吧，你俩……这是？”康华北结结巴巴地看向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还是叶子露见过大世面，惊了两秒，眼睛就欻地亮了起来：“林度！当年我就说你俩不对劲吧！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林度笑着看了眼陆暮西：“大概不到一年吧。”

　　“真行啊你俩，还真在一起了！王微知道吗？”康华北啧啧叹道。

　　“打电话邀请我的时候跟她说了。”

　　叶子露好奇道：“她怎么说？是不是惊呆了？”

　　“她说当年我俩停的课也不算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确实不冤，你可是她手底下第一个能被停课两次的。当年你停课回家的那几天，她天天上课上着上着，一扫见你空位就开始生气。”

　　“停课两次？为什么？”陆暮西悄悄捏了捏林度的手。

　　林度想了想：“忘记了，好像是我不愿意穿裙子所以没去参加合唱比赛？”

　　还是班长记这事儿比较清楚，康华北现在想想那次还是有点儿气急败坏：“是这么回事儿，当年我着急忙慌给你打了八百个电话，一个没接，等中午了才回过来，给我说你刚睡醒。”

　　几个人慢慢往学校里走。

　　叶子露十分同情班长的遭遇，乐呵呵看向林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其实我们私下都悄悄说，你也就是看着无害，其实比谁都能刚。每次一刚，第一个遭殃的先是自己，然后是王微。你自己倒好，拍拍屁股回家自学去了，把点了一半的炸药包王微留给我们。她在上头随时处在爆炸边缘，我们在下头屁都不敢放。”

　　年少做的蠢事儿，什么年纪想起来都想笑。

　　几个人笑了会儿，叶子露才想起来问：“余斯清跟汤林和呢？他们来吗？”

　　林度看了看手机：“他俩每次凑一块儿都倒霉，估计得迟到了。”

　　“他俩一起来啊？”

　　“嗯，他俩家离得近，汤林和蹭她车。”

　　不出所料，俩人果然要迟到。

　　离校友会还有半个小时，大家都在大礼堂到处寒暄，林度一边从洗手间出来，一边有些无语地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余斯清发了张照片过来，无力地表示俩人车胎半路爆了，这会儿正坐在马路牙子上等着抢修呢。

　　林度又无语，又想笑，发了条语音过去。

　　你们两个真牛逼，碰一块就没有过好事儿。

　　她低着头笑，一时没看路，连笑容都没收干净，说话间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林度连忙放下手机，后退一步：“抱歉。”

　　“没事吧。”

　　两句话同时响起。

　　林度打量了那人一眼，轮廓看着有些眼熟，但气质实在不太像。

　　她确认再三，歪了歪头，犹豫道：“你是……温野？”

　　温野似乎是没想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啊。”

　　林度想了想，她上次见温野还是在学校附近的海底捞里，听说那时候他家里出了事。不过现在看他似乎从容成熟了不少，困难应该是已经过去了。

　　她点头道：“记得啊，我记忆力一直都还挺好的。”

　　温野刚跟一堆客户拉扯客套完，还没从那个虚以委蛇的气氛里走出来。这会儿乍这么听她这句话，忍不住笑道：“咱们好久没见了吧，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啊。”

　　林度有点意外，毕竟他们应该没有熟到这种地步。但终究还是长大了，嘴上马马虎虎敷衍道：“行啊，等什么时候有空了。”

　　说没看出来她在敷衍，属实也对不起多活的这些年，但温野只是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闲聊了几句，林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指着后面示意道：“我们班主任来了，我先走了。”

　　温野点头，侧身让出位置。

　　正当林度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温野沉思片刻，突然转头唤道：“林度？”

　　林度停住脚步回头。

　　以她多年经验来看，他这个眼神绝对不简单。

　　“你有……”

　　“怎么不过去，站这儿干嘛呢？”

　　电光火石间，林度还没紧急思考出个解决方法，温野的话就被姗姗来迟的陆暮西截了个干净。

　　他自然地牵上她的手，问完，顺着林度的目光看过去，好似才发现温野，颔首打了个招呼。

　　演的有点过于做作了。

　　林度看他一眼，用眼神示意道——您演技要不要这么差？

　　陆暮西朝她眨了眨眼，还行吧？

　　林度悄悄白他一眼，朝温野介绍道：“我男朋友，你们以前应该见过。”

　　温野眸色淡了淡，但脸上依旧是滴水不漏的笑容：“记得。”

　　两个男人又寒暄了一番，林度跟陆暮西才一起离开。

　　温野在原地看着两人嘀嘀咕咕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涩味儿。

　　林度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儿，在他意气风发主动追求时，她脸上的不屑一顾甚至藏都懒得藏，但当他跌下云彩落魄的时候，她又那么真诚坦荡地对他笑。

　　在刚刚之前，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记当年海底捞那个笑容记了这么久。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得不到才是常态。

　　温野这么对自己说，将目光从两人背影移走，转身离开。

　　“真想不到，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见到他呢？”陆暮西不解地问。

　　“你应该想不到的是，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对我余情未了呢？”林度看热闹不嫌事大，“他那眼神明显不对吧，我还挺好奇他要说什么呢？”

　　陆暮西脚步一顿，瞥她一眼：“要不我现在回去帮你问问？”

　　“可以吗？我真的挺好奇的。”

　　陆暮西：“……”

　　林度看真要把人逗炸毛了，才哈哈哈地住嘴哄人。

　　她捏了捏陆暮西的下巴，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家里有这种姿色的，傻子才红杏出墙呢，多亏啊。”

　　陆暮西“呵”了声，毫不留情地拍开她的咸猪手：“你就天天搁这儿口若悬河吧，哪天外头彩旗飘飘了我都得给你数钱。”

　　两人站在角落，林度闷声笑了会儿，环顾四周，看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拽着陆暮西的领口，迫使他弯腰，然后踮脚在他唇上吻了下。

　　她弯着眼睛笑道：“男朋友，我最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啊，哪里来的彩旗飘飘？”

　　陆暮西被晃得愣了会儿神，随即恨自己不争地想道：陆暮西，你可真行啊，次次都被这招拿捏死。你这辈子就这样了！

　　很快，今天的主角薛夏鸥也到了，身为这一届的第一名，她身负重任——需要上去进行开篇致辞。

　　林度上前跟她拥抱了下：“好久没见，你瘦了啊。”

　　“林施主，善事做多了就是不一样，你现在依旧看着跟十八岁一样。”

　　“你现在也是张口就来了。”林度有些无奈，顺便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

　　薛夏鸥挑了挑眉笑道：“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陆施主啊，我替病人们谢谢你的捐款。”

　　“不敢当，都是被林施主感化的。”陆暮西说道。

　　陆暮西也是后来才知道，林度自从工作以后，一直在捐款，有时候是给薛夏鸥医院的病人，有时候是给余斯清律所打不起官司的妇女儿童，有时候还会资助大山女孩儿上学。

　　她是这么说的：反正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做点儿公益就算积德了。

　　陆暮西后来也就被林施主感化，参与进了她的公益活动——反正他们两人一猫吃饱全家不饿。

　　林度有两三年没见过薛夏鸥了，趁活动还没开始，把陆暮西撇到一旁，两人就单独聊上了。

　　“这就是你当年那个前同桌兼早恋对象？”薛夏鸥问道。

　　“嗯？”林度回忆了一下，“我当年有跟你说过吗？”

　　“当时班里人都在传。”

　　这迟来多年的真相还真是扎心，林度叹了口气：“好吧，这么说也没太大毛病，但我们那会儿还没恋上。”

　　“感觉怎么样？高兴么？”

　　“还不错？”林度笑了，“你呢，人生规划完成的怎么样？”

　　薛夏鸥疲惫地一叹：“我的规划里，我现在应该没有黑眼圈，而且每天起码能睡六个小时。”

　　“很忙啊？”

　　“是啊，忙得我想穿越回十八岁给自己一嘴巴，然后重新修改一下我的人生规划。”

　　林度笑了好半天，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薛夏鸥：“哎，其实听你这么说我还挺高兴的。”

　　薛夏鸥白她一眼：“有病啊你？说出来是想找抽吗？”

　　林度想了想：“我就是觉得，你们当年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人，好像跟我也差不多，咱们殊途同归啊。”

　　“你傻啊。”薛夏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人生本来就不是一个目的，而是一个过程。”

　　活动开始二十分钟，余斯清和汤林和终于紧赶慢赶地落座。

　　薛夏鸥的演讲刚开始，她按照王微要求，先是分享了一下八百年前就忘记的高中学习方法，再简单介绍了大学学习什么的。

　　整个内容实诚的可怕，尤其是说到未来跟理想的部分。

　　当林度听见她说“我没有理想”的那一刻，默默往老师领导席那边扫了一眼。

　　“妈呀，说好的励志呢。”汤林和高三不在，不了解薛夏鸥的作风，直接听傻眼了。

　　“她就这个路子。”余斯清冷静道。

　　服了，连喜之郎果冻的广告听起来都比她的演讲稿励志。

　　林度还没腹诽完，就听见薛夏鸥的下一句。

　　“虽然我没有理想，但我一直在往前走。我觉得，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就够了。”

　　这还普通人啊，您可一点都不普通。

　　不得不承认，她这现身说法的比太空人什么有说服力多了，酷的要死，还及具共情力，底下人听得掌声一片。

　　这些罗里吧嗦的结束后，就是自由提问环节。

　　老学长学姐们按专业分类，挨个被安排去回答小朋友的问题。

　　学土木还有未来吗？

　　学会计真的容易进橘子吗？

　　要是学计算机真能当黑客吗？

　　…………………

　　天真的小朋友们如同十万个为什么，问了一堆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等差不多结束，林度已经老眼昏花了。

　　各班班长有气无力地组织道：“大家待会儿一起吃个饭吧！”

　　三十岁的变化很大，三十岁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大家看着人模狗样，聚在一起无非还是忆往昔，忆完了就是吐槽，工作家庭，生活恋爱。

　　尤其是余斯清跟汤林和，一把年纪了，见面还是吵个不停。

　　“要不是你磨磨唧唧不出门那车胎能爆吗？”

　　“余斯清你讲不讲道理，车胎爆了跟我磨磨唧唧有什么关系，那是你车胎的问题好吧？”

　　“我说没说我懒得开车，提议要打车，是你非要让我开车我车胎才爆的好嘛？”

　　“你——”

　　“停。”林度把手掌劈进两人中间，匪夷所思道，“马上三十岁了，你俩一年两次面都见不到，为什么还能吵起来？”

　　“他先挑事的。”

　　“她先挑事的。”

　　林度气笑了，抱起胳膊，也不管了：“你俩打一架吧。”

　　很多人是从其他城市赶过来的，第二天还要赶回去，所以聚餐也散的早。

　　大家都多少喝了点儿，余斯清跟汤林和俩人酒量好，喝完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陆暮西酒量也好，就只剩林度喝得脸颊泛红。

　　余斯清跟汤林和吵得快，和好得也快，齐齐弯着腰开始嘲笑林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菜啊，脸怎么红成这样？”

　　林度有气无力地白了一眼：“你俩有病吧，这会儿又齐心协力了？”

　　俩人朝陆暮西豪迈地一抬手：“林度就交给你了，我们走了。”

　　陆暮西朝两人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你们俩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他低头扶着林度，问：“走回去还是打车？”

　　林度笑了笑，牵上他的手：“走回去吧。”

　　吃饭的地方在学校附近，这么走回去刚好路过学校门口，后面的路，两人曾经走过好多遍。

　　陆暮西低头看了看表，这个时间也正好是放晚自习的时候。

　　夏风习习，树影婆娑，灯光昏暗。

　　街道没变，地上的人影没变，旁边的人也没变。

　　跟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陆暮西笑了笑，小孩儿似的，前前后后甩着林度的手。

　　林度虽然莫名其妙，但也跟他一起甩。

　　不一会儿，她问：“陆暮西，你的理想是什么？”

　　陆暮西失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问问不行？”

　　他想了两秒，回答得很利索：“我没有理想。”

　　林度叹口气：“我也没有。”

　　两人慢慢走在街道上。

　　陆暮西说：“但你把喜欢的所有事情都认真地做了，还做得很好。”

　　“这样就行了吗？”

　　“慢慢往前走，说不定有一天你就找着了。找不到你也不会后悔啊，因为你都试过了。”

　　“那你会永远陪我一起吗？”

　　“虽然‘永远’两个字是个空头支票，但我还是想说，嗯，我会。我会永远陪着你。”

　　“真理智啊。“

　　“我都发空头支票了，这还理智吗？”

　　“渣男们发空头支票的时候一般都不会提前通知的。”

　　陆暮西长长“啊”了声：“那你是不喜欢这么理智的我喽？”

　　“不啊，我最喜欢你了。”

　　陆暮西睨她一眼，长长叹了口气：“你现在真是张嘴就来啊。”

　　“超级真心的。”林度说。

　　“嗯。”他应了声，“我爱你。”

　　林度脚步一顿，看着他。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她笑：“我也是超级超级真心的。”

　　林度眨了眨眼，接着往前走：“陆暮西，以后等咱们什么时候咱俩都有空了，就一起去世界各地看海吧，争取死之前看完所有的海。”

　　“好啊。”

　　“嗯，陆暮西，我也爱你。”

　　陆暮西迎着风笑了笑：“林度，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不知道。”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爱就是，大家明明都一样渺小，但你在我眼里是会发光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