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似我心》房前屋后

2、第1章

　　小周景文着实被自家少爷吓了一跳，紧张的问道：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你方才说谁没死？”
　　“没、没事，我方才睡着发梦了。”颜征回过神，努力克制激动的情绪，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进宫验证自己的猜测，他要亲眼看到沈耀。
　　“我的通行牌呢？快，我要马上进宫！”
　　周景文递上入宫的通行腰牌，仍有些不放心，观察着颜征的面色问：“少爷你真没事？”
　　“没事。你回府吧，不用来接我了。”颜征话没说完就焦急的朝神武门走去。
　　颜征来到皇子们居住的太极宫，东宫管事太监许元英正候在集贤殿外。领路的小公公向许元英行了礼，轻声说道：“许公公，宋国公府的颜征公子到了。”
　　许元英是宫里的老人，做事心细，为人稳重，品性端正，深得太子信任。颜征记得太子薨逝那年，沈耀被二皇子三皇子欺负，是许元英帮他解了围，沈耀一直铭记在心，颜征也跟着对这位公公很是感激，此时见到头发还未花白的许元英，恭敬的叫了声：“许公公。”
　　许元英快速打量了一番面前挺拔的少年郎，觉得这宋国公的嫡长公子果然气度非凡，人又丝毫未有世家子弟身上的那些臭毛病，心中颇有好感。
　　“颜公子不必多礼。”许元英回了个礼，说：“今日天气暖和，太子殿下和几位皇子们在君子阁，老奴这就带公子过去。”
　　“有劳公公。”
　　沈耀真的会在吗？眼前这一切会不会只是黄粱一梦？
　　颜征自打走进太极殿，他的心就突突跳得厉害，越靠近君子阁就跳的越猛烈，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颜征一路上低着头，见前面的许元英停下脚，他也慌忙站住，忐忑不安的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忽地，一阵朗朗的背书声从头顶前方传来，那嗓音清脆，语调不急不缓，任人都能听出他的从容与自信。
　　是沈耀。
　　颜征身子一颤，缓缓抬起头看过去，君子阁里站着一个白衣少年，那人玉面红唇，眉眼如画，与颜征五年前初次见他时的模样分毫不差，不是沈耀还能是谁？颜征下意识摸住心口，眼泪倏然无声的落下。
　　颜征偷偷擦去眼泪，呆呆的看着人群中的沈耀，放佛此刻这世上只有他二人，周遭一切都无半点意义。颜征回想起初见沈耀那日，自己就被对方勾去了三魂七魄，他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若说沈耀是大燕国第一美少年都不为过。
　　“嗯，近日书读的不错，看来下了功夫。”太子看着沈耀满意的点点头。
　　得到太子的夸奖，沈耀很高兴，又大又黑的双眸闪着光。沈耀脸上不易察觉的微笑，暖化了颜征先前濒死的心，颜征此刻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或许是颜征有了细微的动作变化，沈耀察觉到阁子里多了个人，他侧过头睨了眼颜征，脸上全然没了刚刚的愉悦表情。
　　对，五年前，沈耀也是用这个高傲又警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让颜征翻来覆去的回味了多日。颜征忍不住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太子沈稷显然也注意到了旁听的少年。
　　许元英连忙躬身说道：“太子殿下，宋国公府的颜征颜公子到了。”
　　颜征恍然回过神来，恭恭敬敬朝着太子行了个礼，回道：“颜征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高兴的迎过去。
　　“喻之！”太子边打量边称赞道：“三年未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嗯，也结实了。看来这西北的羔羊肉没少吃啊！”
　　“殿下说笑了。”颜征憨笑。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并敬重这位大燕国太子，只可惜天妒英才，正值盛年就驾鹤归去，才让沈炽那些卑鄙宵小有机可乘。太子若是没有英年早逝，那结果会不一样吧？
　　“不必多礼，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你能来太极宫读书，我甚是高兴。”太子亲脸上洋溢着热情又亲和的笑容，而后又转身对在坐的弟弟们说：“这是颜伯伯家的大公子颜喻之，你们都还记得吧？父皇五十大寿时来过宫里。”
　　宋国公颜明达和当今皇上沈伯川，是年轻时一同揭竿起义、并肩打江山的过命交情。沈德宗建立大燕国登基称帝后，册封颜明达为宋国公，兼太子少傅。这颜征是颜明达的嫡出长子，从小精心培养，就连出征颜明达都带在身边，大有将来子承父业的架势。如今颜明达刚从西北平乱凯旋，皇上给了重赏，又点了颜征进宫和皇子们一起读书，皇恩可见一斑。
　　“颜征见过几位殿下。”颜征对几个皇子行了个礼。
　　“颜公子。”皇子们回礼。
　　沈耀觉得这个颜征说是给皇子们行礼，可目光却一直在自己身上，眼神还有那么点奇怪，心里略有些不快。
　　“喻之，别拘着了，快坐。”太子招呼颜征落座。
　　五皇子沈钰虽只有十三岁，却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咧着嘴朝颜征招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可颜征呢，一副不敢僭越的低调样子，绕过沈钰，走到了后排，而后面带微笑的朝沈耀点点头，坐在了沈耀身边的空位。沈耀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却碍于太子的面子，也礼节性的对颜征点了下头。
　　“喻之，他们这几个臭小子若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看我不教训他们。”太子笑着对颜征说。
　　“皇兄，我们哪敢啊，谁不知道宋国公的大公子是在军营里长大，习得一身好功夫。”五皇子沈钰撅着嘴说。
　　“你们知道就好。”太子忍俊不禁，接着说道：“好了，我还要去父皇那里。就不打扰你们用功了。”说完朝先生行了个礼，便带着许元英离开了君子阁。
　　颜征暗中抚平过快的心跳，偷偷看向身旁的少年，眼尾下一颗小痣进入眼帘。
　　真的是沈耀，他还活着！
　　先生讲得什么颜征一句没听，他偷偷用余光注视着沈耀。老天眷顾又给了他一次机会，颜征暗暗起誓，这一次他拼了性命也要保护他，疼他，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沈耀察觉到身旁人投射过来的目光。这人有什么毛病？为何一直盯着他看？还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沈耀那张漂亮的脸上闪现出狐疑又厌恶的表情。然而颜征却对此浑然不知，只顾着腹稿怎样快速获取沈耀的关注和信任，以至于先生喊休堂也没听见。
　　二皇子沈炽给三皇子沈靖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颜征面前。沈靖笑脸如花的叫了一声：“颜征，颜公子。”
　　“嗯？”颜征还沉浸在自我幻想中，怔了下，定睛认出眼前的沈靖才回过神来。沈靖自小便是沈炽的跟班，设计陷害沈耀也有他一份，颜征自然恨他，却碍于现在的现实局面，不得不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声：“三皇子殿下。”
　　“生分不了不是。我二姐嫁的是你堂哥，按理你该叫我声三表哥。”沈靖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去你三大爷！颜征在下面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才让自己没骂出来，然后假模假式的说道：“颜征不敢僭越。”
　　“这有什么不敢的？本就是一家人嘛。”沈靖攀亲的本事一流。
　　“老三，你就别难为颜公子了。”沈炽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走上前，面带微笑的问道：“方才听太子哥哥说，你叫喻之是吧？”
　　沈靖连忙介绍说：“这是你二表哥。”
　　颜征额角跳了下，攥紧的拳头青筋突起，他强忍着没跳上去杀人的冲动，拱了拱手说道：“二皇子殿下。”
　　沈耀原本是要收拾好书本笔墨离开的，可不知为何，有那么一霎他从颜征的眼里看到了冰冷的恨意，沈耀不禁有些疑惑和好奇，一向独来独往的他此刻竟有了想看热闹的想法。
　　“喻之既然到了太极宫读书，以后咱们就是同窗了，太子刚不是说了么，叫你别拘着。”二皇子沈炽脸上挂着亲和的微笑。
　　乱臣贼子，老子早晚宰了你们这两个狗东西！颜征内心骂道。
　　沈靖厚脸皮的搂上颜征的肩，说道：“二哥说得没错，千万别拘着。走走走，带你去瞧个好玩的，午膳就在我宫里吃。”说着就要把颜征往外带。
　　颜征还未开口拒绝，就见沈耀拿起自己的东西，面无表情的起身朝外走。
　　“四......”颜征的目光随着沈耀飘了过去。
　　“别理他，他就那德性。”沈靖朝沈耀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你他娘的什么狗德性！颜征气得鼓起了胸腔，他扒开沈靖搭在肩上的猪手，急忙朝沈耀追了上去。
　　“他什么意思？竟然跟着沈耀去了？”沈靖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太不识抬举了吧？”
　　“别这么说。他毕竟是宋国公的嫡长子，没瞧见太子对他的热乎劲么。而且我还听说，皇上要跟颜家联姻做亲家了。”沈炽看着颜征的背影说。
　　宋国公颜明达手握兵权，京都想跟颜家结亲的官家贵族数不胜数。沈靖听闻，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颜家长女不是嫁的邓国公府吗？他们家还有几个姑娘？长得标致不标致？”
　　“颜征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听说也是个美人胚子。”沈炽斜着眼睛看沈靖：“怎么，想给颜征当大舅哥了？”
　　沈靖眼珠子一转，忙说道：“二哥若喜欢，收了做妾也无妨。”
　　“哼，颜明达那老头对这个小女儿宠得很，就算我想，父皇也未必敢开这个口。”
　　“哦，这样啊。”沈靖想入非非起来。

　　颜征在君子阁外的庭院追上了沈耀。
　　“四皇子殿下！”颜征喊了声。
　　沈耀不得不停下脚，侧着身看向颜征，满脸警惕的问道：“颜公子何事？”
　　“颜征见过四皇子殿下。”颜征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接着说道：“方才君子阁里听到殿下讲的性善论深有感触，不知四皇子是否有时间，我心中还有些疑惑想跟殿下请教一二。”
　　沈耀犹豫片刻，想起太子离开前叮嘱的话，点了下头，语气冷淡的应道：“到那边的亭子里说吧。”
　　颜征克制内心的狂喜，跟着沈耀来到荷花池旁的凉亭中。
　　待颜征站定，沈耀开口问道：“颜公子有什么问题想要探讨？”
　　想入骨髓的人此刻近在咫尺，又是这样一个美丽诗意的地方，颜征只顾着在脑中幻想拥人入怀、诉说衷肠的情景，全然忘了他刚刚为了留住沈耀而找的由头，张口随便问了句：“不知殿下怎样理解民为贵，社稷次之？”
　　这是什么低智问题？结合学堂上颜征偷看他的事，沈耀对颜征这个人有了初印象，那就是脑子不太对劲。聪明的人大多高傲，沈耀也不例外。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颜征，可又想到太子曾说过颜征从小在军营长大，想必没读过太多书，便耐着性子给颜征讲解了一遍。
　　沈耀的声音十分悦耳，颜征听得有些入迷。待沈耀讲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问出的问题完全没过脑子，此刻却也只能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原来是这样。多谢殿下不吝赐教。”
　　“不用谢。时辰不早了，若没事，我先走了。”沈耀说着就要走。
　　“殿下！玉——”好险，差点将沈耀的字叫出来，颜征连忙闭上嘴。
　　沈耀转过身斜眼看他。
　　“喻之。”颜征急中生智说，“颜喻之。殿下若不嫌弃，可以叫我喻之。”
　　谁管你字什么！沈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沈玉清。”
　　“如玉自清，好名字。”颜征边咂摸边夸赞道。
　　“你怎知我是这两个字？”沈耀敏锐的问。
　　“都说人如其名，殿下的样貌不由得让我想起这两个字来。”
　　颜征说得情真意切，可沈耀听在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味。
　　油嘴滑舌，这是沈耀对颜征的第二印象。沈耀懒得再搭理他，抬腿就走。颜征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挽留沈耀，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许元英来了。
　　“老奴见过四皇子殿下，颜公子。”许元英行了礼说道，“太子殿下要老奴传话，请殿下前去东宫用午膳。”
　　“好，我这就去。”沈耀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
　　“太子殿下还吩咐，若是颜公子不急着回府，也可一同前往用膳。”许元英又说道。
　　“不急。谢太子殿下！”颜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高兴俩字全写在了脸上。
　　你倒真不客气。沈耀幽幽飘来一个嫌弃的眼神。
　　就这样，颜征跟在沈耀身后屁颠屁颠的来到了东宫。太子沈稷正与岳丈、太子太师李晟睿聊公事，看到许元英带着沈耀和颜征进来，便立刻结束了公务，召唤二人进殿。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沈耀面带微笑。
　　“玉清，这里又没外人。”太子轻轻拍了下沈耀。
　　沈耀瞥了眼身后的颜征，“这不就是外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颜征参见太子殿下。”颜征忙行礼。
　　“喻之，不必多礼。”太子转向沈耀，说道：“玉清，喻之不是外人，你可别拿宫里那套吓着他了。”
　　沈耀撇撇嘴，顺从的答应道：“知道了，皇兄。”
　　老天！这时候的沈耀真是可爱，好想捏捏他软嫩的小脸蛋。颜征看着在太子面前显露孩子气的沈耀，心里一团柔软。
　　“太子殿下，午膳备好了。”许元英山前禀报。
　　“走，吃饭去。”太子招呼二人来到膳厅落座，说道：“不知道喻之喜欢吃什么，让珍馐坊随便做了几个小菜。”
　　“回太子殿下，我自幼跟随父亲在军中，什么都吃，不挑食。”
　　“不挑食好。不像某个小馋猫，嘴巴刁得很。”太子笑着看向沈耀。
　　“皇兄。”沈耀撅起嘴提出了抗议。
　　“不拿你打趣了。”太子将一盘油光发亮的油焖春笋挪到沈耀跟前，说：“江南新送入宫的春笋，知道你爱吃，特意让人留了一些。快尝尝看。”
　　沈耀迫不及待夹了筷子春笋放进嘴里，眉眼和嘴角旋即翘了起来，看得颜征心里直欢喜。沈耀的确挑食，不喜欢的菜绝不动一筷子。颜征暗自把沈耀夹过的菜都记在了心里，打算将来找机会一定做给他吃。
　　“玉清，知道父皇为什么让喻之进宫读书吗？”太子发问。
　　还不是因为他是宋国公的儿子么。沈耀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为何？”
　　“喻之他不光精于武艺，书读得也特别好，论才学，绝不输你之下。”太子说道。
　　沈耀知道太子从不骗人，可刚刚颜征还追着他请教那种浅显的问题，究竟谁在说谎一目了然。沈耀挑了挑眉，警觉的睨了颜征一眼。
　　颜征顿时感到一滴冷汗滑过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