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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毁容 ...

  •   一
      是夜下了一场春雨,绵绵密密地润湿了城郊的野草。清晨,春雨的在城守士兵的铠甲上凝成了水珠。

      站在瞭望台的士兵十疲惫,偷摸打了个哈欠,突然从城郊方向听得铺天盖地雷鸣般的轰隆声。

      他正困惑地抬起头来,看是否有暴雨要来,却隐约见远处官道有黑影晃动,待近了些他才望见数面大旗翻滚于疾风之中。

      他定睛一看,见到那黑色长旗上赫然写着一个“高”字。

      一瞬间,他慌了神,转身正要大喊却因为太过着急而摔了一跤,他来不及爬起来,满嘴血喊道:“快开城门!快开城门——!齐王殿下回京了——!”

      他的喊声划破的清晨的寂静,听得齐王殿下的名头,城下的士兵们哪里还有半分瞌睡。

      “怎么都没有提前通知!”
      “齐王殿下是什么速度,通传的兵哪里赶得过他!”
      “别废话!!!快!”

      士兵们不敢怠慢半分,众人合力,城门轰然打开。

      军队马不停蹄,下一瞬,数千铁骑踏马而过,有如神兵天降,以雷霆万钧之势踏破了长宁城的宁静。

      城门口内外有不少百姓,见此架势,匍匐跪在地上吓破了胆。

      过了很久,城门口的士兵听得马蹄声渐远,才敢抬起头来,惊魂未定地说:“有谁看清齐王殿下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一人答:“怎么比往年回得早几日。”

      “大概是北边战事平稳吧。”另一人说。

      四
      过了几日,长宁城街头巷尾在茶余饭后开始说起齐王入城一事。而国子监的书生对此更是议论纷纷。

      “这殿下是越来越猖狂了。未得诏私自回长宁已是逾矩,还带了上千兵马入了城内。”

      用了早饭,举子们都在庭院,田仁城和谢故西私交不错,便说了自己的看法。

      “田兄,慎言呐。”沈故西提醒他。

      “怕什么?”侯英杰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那日田仁城的话让他痛定思痛:“御史台的大夫言官们不敢参他,我们学子们也要闭嘴不言吗?若是这样,大盛读书人的风骨便全没了。”

      这话引得众人纷纷叫好,田仁城虽与他不和,但也被这话打动了。

      “要知道戍边之兵若非皇上特准,只能在郊外驻扎,是万万不能入城的。齐王殿下这次带着铁骑当街而过,是公然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我听说,铁骑没有任何禀报,直接冲入城内,光百姓就踩伤十七人。都说齐王殿下乃国之战神,护我一朝百姓平安,那这十七人就不是我朝百姓了吗?”

      当下立即有人附和,说:“此话太对了!殿下封王之后,手握天下兵马,这三年,他权势滔天,大有功高盖主之势!”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说得越来越多,一时间群情激愤。

      谢故西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突然轻笑了声。

      “谢故西,你笑什么?”有人疑惑地看着他。

      “诸位。”谢故西无辜地摆了摆手:“春闱在即,与其现在谈论这些,不如安心备考。”

      “你怎么一心只记挂着功名?!”

      “不记挂功名记挂什么?我且去上早课了,告辞。”

      众人满是不屑,道:“这谢故西平日里沉默寡言,原来胆子这么小。”

      有人说:“依我看,不如我们联名奏请———”

      谢故西慢慢走远,到了广业堂。

      广业堂说是学堂,其实就是一间大屋子,和隔壁院子里有钱学子们的崇志堂是比不得的。

      屋子里到处堆满了各类书籍,还有些棉被,讲课先生还未到,周围空无一人。

      他露出一个微笑,道:“哎呀呀,终于找着机会了。”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举子们谈论得正热烈,却见远处黑烟滚滚,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听到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田仁城望着升腾起的黑烟,说道:“那是学堂的方向。”

      众人满脸惊骇,都朝着起火的方向跑过去。

      学堂的火已经慢慢烧起来了。整个国子监的守卫都在忙着救火,而学子们大多数却呆若木鸡,望着火势不知所措。

      “我的书呀!”有人捶胸顿足。

      “好端端地怎么起火了!!!”

      田仁城记得谢故西刚刚是说要到学堂来读书的,他在人群立四处张望,寻找沈故西的身影。

      “谢故西出来没有?有没有人看到沈故西?”田仁城着急问道。

      学子们反应过来,当即也找起来了

      “谢故西!”
      “谢故西!”
      “谢故西!”

      找了一会儿,半个人影都没看到,田仁城心内有些着急,心想,人不会还在里面吧。他找人心切,一个不防差点踩到了什么,他正转身,却被这人小厮推了个远。

      “去去去,别踩着我家少爷衣服,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那小斯用了十足的力气,把田仁城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一推,却是把这些穷举子被区别对待,挤压的怒火彻底激了出来。

      “我们都是身有功名的举人,你是哪家的狗,敢这么叫唤!”有人骂道。

      “太后娘娘的母家,刘家!”那小厮极其傲居:“什么举子,一群蹭吃蹭喝的穷鬼,还想近我家少爷的身!”

      “你!”侯英杰炸锅了:“他不过是不小心,你们犯得着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在这里读书,是旧世子定下的规矩,轮得到你一个小斯在这里说!”

      “不错!倒是你家主子,连个四书五经都背不出来,到国子监读书,简直是贻笑大方!”

      刘小公子不干了,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说本少爷,我要让姑母把你的头给砍了!”

      田仁城听得这话,当即喊道:“来呀!!”

      侯英杰也是硬气得很:“谁怕谁呀!”

      火霹雳巴拉烧得正旺,守卫们拿着水桶来回奔走。

      可这火还没来得及救,在外看热闹的人却先吵了起来,两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推推搡搡大有打群架的架势。

      “都给我住手!———”

      随着一声怒吼,学正终于是赶过来了。

      林学正撩起衣摆,难得的没有注意他学正仪态,不顾形象地狂奔而来,他瞪了诸位学子一眼,道:“晚些再找你们算账!”

      接着他看着广业堂的火直跺脚,对着下人就是一顿吼:“怎么回事!这学堂怎么能起火的!”

      “夫子!”田仁城连忙插嘴说道:“谢故西刚刚说来学堂,此时又不见人,只怕——还在里面!”

      林学正大吃一惊,这火要是烧死了学生,那还得了:“什么!你确定吗?”

      田仁城点头,道:“这里这么大动静,他若是不在里面,早来看热闹了,此时还不见人,只能是说他还在那里面。”

      林学正一听这话有道理,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呐!来人呐我给我进去救人!”

      他喊的是国子监的守卫,可守卫们忙着控制火势,根本无暇顾及学子的安危。这里的房屋都是木质的,一旦烧起来,能把整个国子监给毁了。

      广业堂的火舌舔舐着周围的一切,热浪滚滚而来,林学正和一众学子手无缚鸡之力,望着火光,都只能干着急。

      就在这时,一个人忽然从学堂里跑了出来,他身上还带着火,直直向人群冲来,嘴里凄厉地喊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众人吓了一跳,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避之不及,纷纷跑得老远。

      一个守卫眼疾手快,一脚把人踹在地上,接着一桶水朝人浇下去,把这人身上的火先灭了。

      这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哀嚎不止。

      众人小心翼翼围了上来,只看着一团棉被包着个人,这棉被够大,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露了双腿在外面,让他可以奔跑起来。

      田仁城壮着胆子蹲在他身侧,问:“谢….谢兄?可是你?”

      棉被如同一条大虫,扭了扭,发出沉闷的声音:“哎哟....是我.....哎哟.....哎哟....好疼呀。”

      田仁城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放下心来:“你可还好?”

      “死….死不…了。”沈故西艰难说道。

      林学正也蹲了下来,见这棉被被烧黑了,说:“谢故西,算你聪明,知道把学堂里的棉被浇上水跑出来,来,看看你伤势如何。”

      原来有不少学子夜里就睡在学堂,因此里面有棉被,也有水囊。

      xie故西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慢慢打开烧坏的棉被,众人望去,好在他跑出来得及时,身上衣物倒也完整,也没有烧伤,只是——

      “天呐!你的脸!”侯英杰惊呼。
      “啊!”
      “啧啧!”
      “这不是….毁容了吗?”

      谢故西看到别人惊恐的目光,茫然地用手去摸自己的脸,还没摸到,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痛苦地哀嚎:“刚刚房梁倒下来,我摔在地上,肯定是那一摔,把火烧到了我脸上!”

      田城城看他脸上血肉模糊,喊道:“学正,赶紧喊大夫吧——”

      林学正还未来的及讲话,就有守卫匆忙来报:“学正,皇城司的人来了。”

      话刚落音,两列侍卫鱼贯而入,排列整齐,威风凛凛,为首的着绯色官服,配长刀。

      “顾指挥史。”林学正上前去。

      顾千泉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接着他抬臂一挥,两列训练有素的侍卫立马四散开来加入灭火队伍。

      “皇城司也来了。”侯英杰说:“这阵仗可真大。”

      “你懂什么?皇城司负责守护京城安全,这火虽然烧的只是个小人物,但起火的地方却是国子监,他们怎么可能不来。看吧!接下来京城防卫又要加强了。”刘家小少爷不紧不慢说。

      有了皇城司的人,火很快被灭了,沈故西也被人扶了下去。

      顾千泉踱着步子进了还在冒火星的学堂,众人站在外面,大气不敢出。

      这是一间只有几扇窗户的封闭式房间,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桌,到处堆了书籍,还有棉被,衣物,更别提每个桌上还有烛火,这些都是些易燃的物品。

      他蹲下仔细寻找火源,终于在地上看到了一截烧得面目全非的蜡烛。

      按道理这蜡烛应该被完全烧毁,可阴差阳错,这烛火还在案几下面。

      顾千泉略微思索,想到,应当是昨夜有人未熄灭这根蜡烛。这烛火烧到一半后掉到了书桌下,火点燃了旁边的书,火势蔓延开来,这蜡烛却被盖在桌下没有烧尽。

      他拿着这根烛火快步出了学堂,厉声问:“昨夜可有人在此读书,未熄烛火?”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摆手,而以刘姓为首的富家公子则幸灾乐祸在一旁看戏。

      林学正上前,低声说:“顾指挥史,想必这火灾也是意外造成的,既然只是烧了间屋子,也无重大人员伤亡,此事就不要追究下去了。这都些寒门学子,真查出这烛火的主人,他也赔不起,又何必呢?这损失,我们国子监自己担了。”

      顾千泉略微沉吟,皱眉扫过众人,没有人敢大声喘气,昨夜在此挑灯夜读的举子更是吓得抖如筛糠。

      “齐王殿下现已回朝,有何人敢在京城造次。”林学正接着说:“大人,这群学子也属无辜,望能网开一面。”

      顾千泉眼眸里透着一层冷意,他踱步着步子,学子们的表情都落到了他的眼里。

      惊恐万分的寒门学子,幸灾乐祸的长宁学子,这些人中间并没有任何异常,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顾千泉终于摆手,道:“此事我还会查下去。我若查出是有人故意为之,必将此人游街示众,关入大牢!”

      二
      几日后,谢故西在廊下拜别林学正,背上行囊准备离开。

      这场大火将他的脸烧得狰狞不堪,他为了不吓着别人,戴上了一块银色面具。

      林学正叹气,说:“我瞧你读书做学问也还算个中等,今年就真的不考了?”

      “先生说笑了。我面容已毁,今生与仕途已经无缘了。”谢故西面具闪着银色光泽,似乎宣告着他仕途彻底失败。

      “那你往后打算怎么办?回青州老家去?”林学正问。

      “我在老家也没什么亲戚,打算在长宁谋生。当个账房先生,或在路边写信卖字都可。”谢故西说着,其他举子都在旁边看,流露出同情神色。

      “现今可有着落?若无,在国子监多住几日也无妨。”林学正心存愧疚,挽留道。

      “我前日听说街尾的雅明斋要个抄书先生,我打算去看看,想必是能成的。”谢故西说。

      “罢了,罢了。我也不留你了,你且好自为之吧。”

      谢故西点头,朝着林学正和众人行了礼,转身离去。

      田仁城望着他的背影,不觉落下泪来。

      侯英杰发现林学正也望着谢故西的背影发呆,说道:”学正,您怎么了?“

      林学正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困惑,说:“无事,只是这人的背影。。。倒让我想起一人来?”

      “何人?”

      林学正摇头,把一个荒唐的想法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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