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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转变 ...

  •   门口有人层层把守,守卫犹如一条裹紧猎物的长蛇,越收越紧,明明只是在外围,却令人窒息。

      后院绿瓦红墙,有一个小门通向府外,不少女眷和宾客聚集在这想要离开,却被守卫拦住。

      江映雪远远地看着人群,她被带到宽敞无人的地方,这里有几个石凳,还有一颗苍天巨树。

      她头发还没有干,湿淋淋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要待在这里估计还有好久,江映雪寻了一个凳子坐下。

      赵将军递给了她一个外披和一个手炉。

      “谢谢。”

      “不必客气,都是太子的吩咐。”

      赵长明身形高大,五官周正,在说话时候却没有什么表情。

      江映雪当然知道。

      这一切都是太子的吩咐,如果萧丞相顺藤摸瓜查到她这,这里无论是畏罪自缢还是投湖,都是一个绝妙的葬身之所。

      好在她率先支开了阿喜。

      听见里面的响动,马匹哀求嘶鸣响彻云霄,而后渐渐急促,实在太过于凄惨,令听的人通体发寒。

      开始还有人有反抗之声,现在只有几个小孩子被吓得哭了出来,除此之外鸦雀无声。

      “什么时候能出去?”

      守门的人不作答。

      不知道敲了几遍钟,府中从喧闹转为寂静无声,灯火依旧。

      墙边的那些弓箭手统统撤下,解开了封禁,微弱的光亮从府中传出,犹如斗败的野兽仅剩的微弱的喘息。

      萧小姐终于醒了。

      门缓缓的打开,朝臣家眷从院子里鱼贯而出,一瞬间又只有不绝的脚步声,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一般、不绝的往外走。

      一直到后来,稀稀落落的只剩下江映雪一个,不知道往哪里走。

      谢宴回了来,长身玉立在她面前。

      “醒了?”

      她没有睡,也很难入睡。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看着草木,也能度过长夜,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雕像、骨节处都泛着酸。

      “嗯。”江映雪抬头,却没有解释。

      素白的脸,墨色的发,掩着披风的,被冷风透打的指节泛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阿爹呢?"

      谢宴倚着墙,轻描淡写的说:

      “走了,本殿送你回去。”

      江映雪缓慢的起身上了车,她手炉已经冷了,头也有些昏沉。

      她的位置,墙内的声音可以大差不差的听见。

      车中和车外的温度完全不同,她一上来就觉得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台上散落着书卷,坐椅上金尊玉贵的裹着羊皮。

      紫金兽炉里面袅袅的冒着烟,谢宴阖目坐在中间,俊秀的容颜难得透出疲惫。

      虚与委蛇了一整日,此时褪去了那层虚伪的外表,难得又短暂的放松下来。

      车辙声入耳,她心中混乱又平静。

      但又没有办法可以解决,也不去再想。

      过了一会儿,听见他缓声道:

      “过几天和本殿去一趟皇宫,母妃要见你。”

      “什么?”江映雪没有反应过来。

      谢宴以为她不愿意,解释道:“你毕竟还是本殿的未婚妻。”

      江映雪一下明白了他口中的母妃是谁。

      毕竟在外人眼中,她和太子马上就快要喜结连理。

      做戏要做全套,她只没想到,朝廷中形势这般紧张,太子还愿意在私下这么叫她。

      到时候又是怎么样的明争暗斗?

      她还来不及询问具体,忽而一股巨大的失重袭来,她整个人跌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就听见附近灌木丛中有人高呼。

      “兄弟们,冲啊!”

      “有刺客!”

      伴随着一声鸣镝响,几十个从暗处显露身影,两股势力互相纠缠,外面传来激烈打斗的声音。

      江映雪在能从缝隙中看到,有几个提着刀的蒙面士兵,悄声绕过外层防守,冲着马车而来,刺眼的刀剑就要捅穿车壁。

      马车还没有停下,求生的本能让她弃车而逃。

      “铮——”

      刀剑相接的响声震耳欲聋,江映雪觉得每一寸毛孔都毛骨悚然。

      谢宴出刀,挡在她面前。

      而后局势开始扭转,这些人被轻而易举的清理掉,没人惊慌,犹如在寻常不过的一顿家常便饭。

      断肢飞进车中,横在她的面前。而后还有一层血淋淋的皮肉,挂在车帘上。

      太子暗卫飞速撤离,赵将军打扫战场,留下几个活口盘问。

      一个人肩膀已经削去大半,已然变成一堆非人形状的东西,依稀辨认出圆脑袋在地上求饶,一股极其浓烈的铁锈味随着他的动作而来,江映雪害怕的发不出声音,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殿下,他们自称是淮州的流民。”赵长明道。

      黄河那片确实有蝗灾,淮州刺史领了朝廷的赈灾银子不扑杀蝗虫,反而偏信道士之言,让百姓烧香拜佛解难。

      流民也越聚越多,这些蝗虫,已经有南下长安之势。

      前几天田地里已经发现有幼虫了。繁殖极快,若是长安城中的粮食也被蝗虫瓜分,怕是要大乱。

      只不过这些人,并不像是没有粮食面黄肌瘦的灾民,反而身体强壮训练有素,假借蝗灾之命行刺。

      至于是谁,朝廷中想让他死的人太多了。

      谢宴:“带回去审问,别让他死了。”

      马车继续前行,车夫已经死了,改为赵长明驾车。

      谢宴收刀入鞘。

      他其实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这把刀是萧淑妃给的,由打铁师傅千锤百炼制作而成,削铁如泥,他不记得替她杀过多少人,刚才出手发现刀刃有些卷了,不再锋利,刀刃上浸成血红色。

      当年母亲不愿留下,设计惹怒父皇去了佛寺。

      他当年一度以为自己最后会死在偏僻的宫中,尸体就算是腐烂了也无人问津,不会有人为他流一滴眼泪,最后丢到乱葬岗被野狗分食。

      直到有一天,他守在萧淑妃回宫的路上,故意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那晚他伤的很重,有几处陈疴化了脓发了高热,萧淑妃在他的床前,将一碗热腾腾的药给他喝。

      晚上醒来,听到欺负他的太监全都死了。

      梦中她的手像是白玉一样柔软,轻柔的安抚着他。

      他陡然回过神来。

      江映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在角落里,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

      谢晏其实不喜看见别人流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在这找到为她辩解的理由。

      “你怎么了?”

      江映雪苍白的唇颤抖着,却没有回答。

      那张脸毫无血色,纤长的脖颈低垂着,犹如一只折颈而死的天鹅。

      她梦中就是这样,浓黑的夜里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来,每个死的人,最后都会变成阿娘的脸。

      江映雪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谢宴不知道,只是让她下个药粉就会如此严重。更何况药是假的,那两瓶药根本不起作用。

      他怎么会信任一个贸然接近他的人。怎么会将重要的把柄交到她手里。

      他只是想知道。人为了想要的东西,是否会舍弃率先背叛自己的家人。

      等有朝一日,他与萧淑妃站在对立面的时候,若是狠下心来,日后会不会也和她一样,受良心谴责。

      如此看来,也都是舍不得的。

      谢宴心中思绪纷杂,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只慌忙伸手,擦过她的泛红眼角。

      指尖的皮肤触手生温,对方眼眸蓦然瞪大,其中划过惊恐。

      他才反应过来,她根本没哭。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将军府,已经停下多时。

      江映雪骤然起身,逃下了车。

      谢宴在朝中运筹帷幄多年,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手足无措,他足足好几秒钟,才收回了手。

      地上有一张纸,在刚才江映雪呆过的地方。

      他俯身拾起。

      乍一看只是一张普通的曲谱,清风泽雨的一般的柔婉调子,其中却有几次引用了《诗经》中的曲调。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尽管是极致的小心克制,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悸动,风平浪静的掩饰下面那不合时宜的情意。

      谢宴查过她,当年徐氏一族贪污证据确凿,抄家后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但以当年的鼎盛程度,江映雪就算真的有心上之人。婚娶之年,应该有过婚约才对。

      那她之前与他说的,便多半是借口。

      想起他刚才所为,又联想了近几日的一言一行,心烦意乱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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