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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半山伫神,登峰造极此处半山,七情六欲伫解连环。
      孤山无人迹,仙道可通神。阆苑仙宫迢遥,无人曾见,人间有座仙山,上有神仙。真者无人见,假亦无可判。伫神中人远绝尘寰,超绝于众,势若脱尘,不类俗人。偶有门人降世,术法高觉,流派与诸大家又全然不通,诸间隐以为神。与世不通,神秘而超人一等,其中确有真神乎?亦或是故弄玄虚,欺世盗名?
      逢此世间,世人既不相信此间有神,亦不相信此间无神。人只当半山是个传说里的山,真识得的人甚少,而知其所在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一两年间,民间渐兴求仙登道之风,不知从何处走出“拜入半山便可登仙途”之言,四处云游,希冀访得仙山,步入仙土之士,日增月益,渐有可观之众。
      刘玹言,悦然同刘晏之契,或可令伫神中三辰仙君一观,已寄言去半山。悦然和刘晏不日便启程同往。
      两人只是不说话,同以往同行时自然地沉默不同,这沉默里硌硌绊绊地令人介怀。
      起初要见刘晏时,悦然是很高兴的,想想自从上次别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了。悦然去太业见他,隔不远便见他被一群年轻人围在中央,众星捧月般的。刘晏在太业呆了已有一段时间,他生得好,术法精进,又从不给人冷脸,在太业中颇有人缘。众人知他姓刘,只当他是哪个宗室子,化名在此修习。近日得知他要外出历练去了,纷纷来给他送行。
      悦然伸手同刘晏打招呼,也不知是不是人太多了,他竟像是没有看见。悦然见人堆里一团锦簇模样,就没凑上前去,坐在廊中等他。到人群稍散了,刘晏才像是终于看见了她,到她面前来,很是客气地叫她悦然姑娘,让她多担待。客气得很疏离。
      这样的刘晏和悦然以为的刘晏完全不一样,悦然突然不知怎么回应好了,发现自己和他竟像是一句话也讲不上了。
      她胡乱地应两声,趁刘晏和人讲话,转到外面来,立在墙根下,眼中起了湿意,她用力忍着,还是不可控制地落眼泪出来。悦然怕人看见,忙抬起袖子,将面上的泪水拭去,谁知怎么也拭不干净,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伤心事。她急走到僻静处,自己心中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
      两个山崖间,连着个细细的天生桥,山脚下高高一座拱桥,架在并不见深的石滩溪泉之上。悦然对这景致已很是熟悉,但真山假水还是有别,那画张上画得再好,总不及山间的日头踏踏实实地落在身上,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两人去到三辰仙君处,仙君已在等候。说了几句场面话,聊了聊情由,仙君便让两人上前去,伸出手来。
      悦然和刘晏掌心相对,悦然才感到自己掌心的热意,应是方才上到此处来,一路走动的缘故,便有些不好意思。刘晏的手倒不热,瘦削修长,悦然的手合上去,短了一截,看上去是很是笨拙的一只手。仙君不知看了些什么,叫两人把手扣紧,悦然便看到刘晏的手指,穿过指缝,合到了自己手背上,他的手指纤瘦,看起来煞是好看。
      悦然抬眸看对面的刘晏,他面相颐悦,即便不笑时也很好看。
      刘晏发现悦然在走神,她的眼中似有亮光,分明是望着自己,然而却对自己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恍若未见,她究竟在想什么呢?刘晏感到心中又涌起隐隐的不适,往手上稍一使力。悦然的手很软,刘晏稍一施力,就疑心是不是用的力有些大了,怕会弄痛她,松下力道来。悦然于是察觉到刘晏眼中的提醒,收敛起心神,望向三辰仙君。
      “公子和姑娘之间并未有系契在。”三辰似也有疑惑,但话说得笃定。
      悦然听了,只睁着眼睛仍望着他,像是巴巴地等他继续,三辰于是道:“世间诸多不能解之事,姑娘可知命运一词?”
      “知道啊。”悦然答道。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啊,走出殿中,悦然暗自腹诽,这仙君和她想像的仙君,颇是有别。
      为他们引路的是一位叫姒娰的姑娘,仙山上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悦然忍不住好几次偷偷看向她。她微微笑着,在同刘晏讲话,两人皆是云容月貌,举手投足间风致翩翩,朗月清风似地相称。悦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落他们一步,走在了他们身后。竟聊得这么投机。悦然对他们在聊什么半分也不感兴趣,只故意更落下两步来,拉开距离,转念去仔细看路过的景致,不远不近地跟着,心下却不知怎地生出黯然。
      这自然不是仙子的过错,美貌的仙子什么也没有做错。悦然喜欢好看的仙子。悦然自己也忍不住常要看向她,看了便又马上迅疾地收回视线,仿佛是那美貌太过耀眼,目光多一停留,就会灼伤眼睛。是了,因着这美貌的耀眼,照见了世间的阴影,那角落里的尘芥,就不可逃避地看到了自己小小的,灰扑扑的影子,使自己对仙子全然真心的仰慕也落了层灰。
      悦然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的卑劣,这比看得见的落了下风,更教她感到难过。这难过,便教她不能那么喜欢姒娰仙子了。虽则她自己也知道,这全然是没有道理的。
      悦然同他们间的距离,从两三步,拉到四五步,刘晏有心放慢脚步等她,却怎么也不见她赶上来,竟像是又在恍神。
      “诶呦!”悦然磨磨蹭蹭,转过拐角,不设想有一个人站在前面,惊了一惊。本来也没什么好惊的,一个人而已,只她神思涣散,将自己骇了一跳,她脚步一乱,将自己绊倒在地。悦然坐在地上,颇觉丢脸。刚一惊之下,她已经看清那人是刘晏,大约在等她。姒娰姑娘已不知去了哪里,她简直不想抬起头来,倒不如一直坐那里,心下沮丧,手心火辣辣地疼,手腕也痛。
      刘晏没想到她吓这么一跳,原是到了地方了,不过想等一等悦然一道儿进去,现在见她在地上半天没动静,忙关切道:“你还好吗?”
      地上的人瓮声瓮气地:“我还好。”却不见站起来,刘晏于是不得不蹲下身去,这一下便看见悦然红红的眼睛,遮在她细细柔柔的睫毛后面,有些湿漉漉的。
      “你怎么不走了?”她这话说得比方才更艰难,近乎有些哽咽,又偏要极力忍耐着。
      刘晏好怕她掉出眼泪来,又觉得她这样倒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掉下眼泪来,温声回她:“到了。”
      两个人杵在那里,远看像是地上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似的。坐了半晌,难堪的情绪褪了下去,悦然便觉得没那么抬不起头了,反省自己刚刚也不知为何就那般小孩子气,细声道:“我要起来了。”
      悦然站起来拍拍衣服,却见刘晏还未动,“你怎么啦?”
      刘晏发现自己的脚麻了。悦然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已没有方才的委屈样子,像雪霁后的澄空,清澈而明亮,在这样的目光中,她向自己伸出手来,浮现出些许的疑惑。
      刘晏不由自主地搭上悦然的手握住。刘晏稍稍借力,自己撑着站起来,还是不可避免地向悦然的方向靠去,悦然扶住他,笑道:“你是不是脚麻啦?”
      “是啊。”
      “你搭着我走两步。走两步就好了。”悦然挽着刘晏的手臂,之前种种忽便烟消云散了,她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悦然负剑到亭中,此处僻静,山木怀抱的开阔地,正适宜练剑,她昨日相中此地,今日晨起便信步而至。不远处山岚涌涌,天色虽亮,日光未炽,这光景正是悦然所爱,只是不巧,已有人早至。果然世人之爱大所相同,沧海遗珠者比那稀世奇宝更加罕有。悦然不便走近,在亭中解下剑来,倚柱而观。此人她识得。
      三辰善舞剑。这倒不是说他的剑术只是些花架子,仅能作观赏之用,而是从未有人见他出剑与人争利,他的剑势轻盈逸迈,剑光也不锋利,像薄薄的月色,撇开浮雪,雪下的杏花,便随着这剑势带起的风,翩跹而起。观其剑者,皆知其美,其美甚于舞之惊鸿。
      然而,他握的是半山世传的名剑,这剑,是很重的。
      三辰自然早就发现亭中来人,此女子,他只见过一次,不知为何,却天然地觉得她熟悉亲近,无需防备。这亲善来得莫名其妙。三辰感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悦然的,这见过说的不是昨日那面,究竟是什么时候呢,他细思下,还是渺无所获。若说由此便该提高警惕,却也还不至于,世间之人多有相似,一时想不起是像哪个相识之人来,也是有的。他在山上已多年未出,许是像哪个年轻时结识的故人,年光瞬逝,那些年少时的幢幢人影,现在已是模糊,但许是已不知不觉间印刻在了心里,才生出这难得的亲近来。
      他看她也是要来习剑的,想来也是看中了此处幽僻清奇,得天之赖。才来一日,倒很会挑地方。
      悦然稍驻后,便预备要走了,此处已是有人,她合该另寻一处去习剑。三辰之剑甚善甚美,譬如美酒,饮一口,已得其浮华,譬如美玉,一瞥之色已足,再是久观,悦然明白自己也不能再参悟出些什么了,况且她自己也是要去习剑的。这么想着,她背起自己的剑来。
      悦然要走,三辰却向亭子走近,悦然于是含笑施礼,三辰道:“姑娘原来也是爱剑之人。兵者利刃也,无往不前,然而兵刃的命运却总是由持握之人而定。世人习剑,不外乎要保家卫国,行侠仗义,亦或是为的能临危自保,自然也有单为强身健体的,姑娘是为的什么?”
      悦然观察三辰的神色,她昨日探看了三辰的梦境,此刻听了三辰的话,心中正揣度他是否有所察觉,三辰看着不似有异,悦然稍稍放下心来,道:“并不为了什么,只是我好像确实是需要这样一件东西。”悦然略一停顿,像在思考,“如今外面有好些人都醉心于神道,由人成神真的可能吗?明明没有亲见的实例,甚至可靠的传闻也罕有,仙君觉得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心?”
      悦然的目光诚挚,三辰叹道:“这要看他们所求之神,究竟是何种神。人生漫长,总要有所执才能坚持下去啊。至于这执着之物是神道还是剑道,也是没什么不同的。”他的目光落在亭前石灯上,“姑娘该是已经明白了的,那灯烛有了烛芯,才好引燃,徐徐放光。”
      悦然沉思,同三辰告辞,说不好意思打扰他习剑了,走出两步,又调转头来道:“我想这剑既是握在我手中,自然是要用来为我斩荆棘的。”
      好一个没头没尾,悦然走在出来的路上,松树褪下的旧叶混在路泥中,虽然三辰没有问,她自己心中却不禁冒出追问来:那么我的荆棘是什么呢?
      有一个声音回答:是我自己。
      于是,悦然便又不像方才从亭中离开时那般意气洒脱,变得迷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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