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手起刀落 ...
-
“吱哼!吱哼!哼!”
只有在农舍空地或市集屠宰区杀猪才能听到的动静从住满权臣朝官的里巷中传出。
太史令胡毋敬昨夜观星象、推算历法,想着今日休沐可以多睡会儿,结果天光大亮时就听到幺儿在院中尖叫笑闹,说是要去看什么豚?
“吱呀——”胡毋敬披着夏袍披发走出。
“爹!”胡毋睿从照料她的仆妇身上像泥鳅一样滑下来,小腿扑腾、颠儿颠儿地朝胡毋敬方向跑。
太史令胡毋敬对外人客气且疏离,但在家中数年如一日是慈父形象,有时候孩子们调皮惹得他夫人发怒,也是他插科打诨将事情揭过。
“何事如此欢喜?”将抱住自己大腿的孩子一把抱起,胡毋敬提步朝堂屋走去。
“豚!有豚!”胡毋睿是垂髫的年纪,但实打实周岁才三岁半。
小孩子觉多,每日还没等胡毋敬观星,他就睡下了,因而早上也起得早。
他的娘亲为了孩子不要惊扰到夫君歇息,每日晨起都会令仆妇将其抱出去逛几圈,等天彻底亮了再带回来。
最近几日,胡毋睿每次出门都能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提着一头吱哇乱叫的小猪,兴奋得不行。
同一时间。
小男孩心心念念的小猪仔此时被倒吊在半空中,惊恐扭动。
“咦——啧!嘶——”秦竹站得离这猪仔远远的,时不时龇牙咧嘴发出各种情绪的拟声词。
溪冬忙着分类往新挖的地窖里分类归整收纳各种豆类、干货等吃食,走来走去,经过秦竹身边时,见她这副模样,失笑摇头,劝道:“怕的话,那就别看了。”
秦竹“嗯嗯”两声,但那头只要发出猪叫,她还是本能地伸头探脑 。
生理期让她整整躺了三天,一直等到她感觉行走之间没有难以言表的涩滞时,她才到院子里放风。
当然,这几天她也没闲着。
甚至还做梦梦到了两个哥哥还有好姐妹楚清音!
当然,她也不知道是她入了他们的梦,还是什么,只知道他们似乎消瘦许多,但具体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事,等她醒来,又记得不太清了...
还有,那女侠她也问清楚对方来历了,包括身份背景,爱好喜恶等。
反正躺久了也累,她没事就召唤小黑蛟解闷,那长得丑萌丑萌的小蛟龙刚开始露面时还挺热情,后面兴许是秦竹问的过于琐碎,也烦腻了,最后就跟人机一样,秦竹问一句它答一句。
好生无聊。
知道那女侠是宫中仅听命于始皇大大一人的暗探机构冥影部的成员,秦竹接受度良好的放下警惕,并且进行一番友好且迅速的自我说服。
也是,细究起来,这秦土之上,事无巨细,都应设有专门的监察机构,封建社会,怎么能放任民意肆意发展,万一走偏了呢?
就比如汉武帝时期设立,初为调查巫蛊之祸的钦命使者,后逐渐演变为负责监察百官、具有逮捕权和惩治权的特务机构——司隶校尉,以及同一时期另一支负责侦查和逮捕罪犯的地下秘密司法队伍——绣衣使者;
三国曹魏初期设立,负责监视百官言行,并有权在家中安插卧底的校事官;
唐朝遍及各个州县,负责在市井里坊间寻找案件线索与破案,缉拿盗贼、捉拿逃亡人员的官方侦缉机构——不良人;
宋朝赵匡胤为防有人效仿其黄袍加身而设立的特务机构——皇城司,主要负责侦察宫禁宿卫和禁军的情况,以防有人图谋不轨;
明朝朱元璋设立的锦衣卫,负责监察百官与民间舆情,拥有逮捕、刑讯和处决犯人的权力;朱棣设立东厂——由亲信宦官领导,权势在锦衣卫之上,是世界上最早的由皇帝直接指挥的间谍机构;明宪宗时存续期极短的西厂;还有大太监刘瑾一定程度上为制约东厂和西厂而设立的内厂;
清朝雍正为皇子时设立的粘杆处——顾名思义,初为捕捉蜻蜓、知了等的服务组织,后逐渐发展为负责刺探情报、铲除异己的特务机构。民间称之为“血滴子”。
最为世人所知的,还当属民国时期由戴笠与贺衷寒等人在1938年创立的军统,功过是非皆有,但不可否认的,在抗战对日期间部分同志以行刺的方式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
凡此种种,秦竹闲着没事就琢磨,最后选择听之任之,反正人就在树上待着,也影响不到她什么。
不过,在知道对方从出生前就自动归为死士,与父母一样终其一生都将为始皇一人效命直至身亡命殒,还是不落忍地让溪冬每日多备一人份的餐食,入睡前在放到树下方桌上。
幸好,对方似乎有把她在白日在树下不经意的话听到耳朵里——每碗都吃得很干净,没有“浪费粮食”。
风吹云散,院子地面卷起一阵热浪让人感到窒息。
子桑二额间不断滚落汗珠,衣衫更是洇湿蔓延开贴在胸膛,往日里遇到极少有波澜的眼中难得透出紧张与不安。
他握着刀,不断尝试接近那头不安分的牲畜,但在下刀处略显笨拙,不知如何是好。
嗟乎!此地果能落刃?
“唉!”眼瞅着那猪仔又躲开那刀刃,秦竹急得直拍大腿。
这已经是第四头试验猪了了。
前面三头,第一只挣扎得太厉害,他们三票全体通过用刀背敲晕再阉割,结果也不知道是这三个月的小猪太脆弱,还是子桑二的手劲儿稍大,竟然直接敲死了...不过烤乳猪味道还是不错的;
第二天再接再厉,但这阉猪也是手艺活,手起刀落,血就这么飙出来,呲了子桑二一身...当晚的烤猪分给蒙家一半;
之后就是昨天的,过程很完美,但等到晚上所有人都睡熟了,新修的木栈栏那猪嚎得都把隔壁王家的小闺女吓哭了,大半夜的,溪冬还挨家挨户道歉解释。
“哎唷,不能这样绑着。”院门外,一道略带沧桑的有力女声传了进来。
溪冬刚腾挪两袋粟米遮挡住地窖入口,闻声赶忙从灶台那头的死角走出来,经过子桑二时,余光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翘唇笑了笑。
认出来人是对门贺家的女眷,溪冬快步迎上前笑道:“贺夫人。”
见到溪冬,对方才似嗔似怒迈步跨进门槛:“你这孩子!好好的折腾一只豚做甚?”
秦竹见她脸陌生,没吭声,只是一眼就移开视线,复又看向那吊着的胖猪仔。
溪冬只是笑,她操持家事这些年,每逢年节在外头碰上贺家这位,对方嘴上说得不好听,实际上都是手把手教她应当如何替秦竹准备里巷各家的人情往来。
贺夫人的夫君、长子早年战死沙场,她也是从天真烂漫的女子被逼着一点点托着家中老幼立门户,无理都要争三分,更何况还是有理。
等她问清楚所谓“阉猪”是怎么一回事,虽然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怀疑,但还是三两下就夺过子桑二的刀,问清楚具体要哪个部位,五分钟不到,阉好了...
秦竹看得一愣一愣的,不可置信地向前两步...又被那腥臊味冲得往后退了两步。
手上灵活地打结,老媪嘴上还在数叨:“瞧瞧这糟践的,真能活?”
等净手后,她又懊恼,甩着手很快离去。
要不是这豚的惨叫过于招人,她也不会专门登门好奇什么事情,瞧这事做的,忒不人道了!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
就连皇宫里的公子高都听说秦竹在家没事儿就阉割豚彘,好奇驱使下,他又一次登门拜访。
秦竹一见他就嘴巴抽抽,面对天赋党,她实在很难评——高富帅三个字都占了也就算了,怎么脑子还好用呢?
想到她这几天进度不佳的自学成才之路,她有口难言。
“嘿!小竹。”公子高很是自来熟地扬手打了招呼,屏退想要跟进院子伺候的侍从,自顾自地绕到墙角扩张一圈的猪圈旁站定,“这就是你阉割的猪?”
想要睡个午觉,还没闭眼就被喊起来更衣的秦竹:“...咳咳,纠正下用词,是我让人阉割的。”
“嗯嗯。”公子高敷衍应道。
你来我往寒暄几句,觉察出秦竹搪塞应付巴不得赶紧送走他的情绪,公子高起了兴趣,神情诚恳请求道:“能否让孤看一次?”
秦竹:......
【这家伙是吃太饱了?】
公子都这么说了,秦竹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让溪冬再去外头买猪,又让子桑二准备好工具。
幸好贺夫人这几日定时定点在猪被倒掉起来的同时就会出现在门外,子桑二也趁机向听说祖上是猎户的贺夫人请教学习不少屠宰术,独自上手阉割不成问题了。
半个时辰后。
在昏厥的豚猝然疼醒吱哇乱叫时,秦竹分明看到公子高的双腿并紧,颤了颤身子。
下一秒,一道谴责的目光投向她。
秦竹:......
公子高还是第一次见到豚如此被对待,他看得都有点不忍心了。
秦竹憋闷了半天,硬邦邦扔给他一句:“阉过之后,滋味甚好!”
公子高的眼神更诡异了,他也问出来了。
“你是如何想到?”
见公子高眼神闪烁不定,一脸她好想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秦竹恼了,顾不上对方是公子,皮笑肉不笑:“您难道是同它共情了?”
公子高嘴角一抽,轻飘飘扫了眼那被放下的豚,意有所指道:“此等奇思妙想,孤乃真心佩服。”
把豚阉割?能想出这一法子的亦是神人也!就靠这能让豚又肥又不腥臊?真能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简单三个字,他不信。
不说其它,就那些阉人亦非尽是壮士也?
说实话,要不是秦竹是女子,还是秦军师之女,公子高是真想荐举她去廷尉府掌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