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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玉山行刺 ...

  •   初夏,天刚蒙蒙亮。

      通州城一处别院里,小厮拿着一把扫帚,小心翼翼地避开院子里摆放的笸箩,清扫地上的落花和细小石子。

      小厮来这里做工有半个月,只知道主人家是个姑娘,姓谢。

      谢姑娘脾气温和,每日派给他的任务也很少。除了打扫庭院和负责膳食以外,他只需好生看守这些笸箩里晾晒的药材,就能获得一大笔银钱。

      这半个月以来,攒下的银两已足够他半年的吃喝,想到这点,小厮的嘴角翘得老高。

      谢卿言刚打开房门,看见的就是自家小厮拿着一把扫帚站在原地傻笑的情景,不禁摇了摇头。

      这是她第三回撞见这孩子的傻样了,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乐些什么。

      小厮余光瞥见,忙收住表情迎上来,目光触及她背上的竹篓,问:“姑娘这是要出去么?”

      谢卿言点头,嗯了一句,继续说道:“我要去山上摘点金银花做花茶,你就在院子里守好这些药材,别又被鸟吃了。”

      通州隶属江南地带,春季潮湿多雨。前阵子好不容易出了一回太阳,她把药房里的药材拿到院子里晾晒,谁知道只是转身进屋喝杯茶的工夫,一回来她就和笸箩里的麻雀大眼瞪上了小眼,一个赛一个的亮。

      药材损失了一部分,不过好在罪魁祸首最后进了她的肚子。

      小厮笑开,“那姑娘早去早回,小的也去和香满楼的伙计打个招呼,叫他午膳送早点儿,保管姑娘一到家就能吃上。”

      今日谢卿言还要去买针线,于是摇头:“不了。下了山,我还要去集市上置办点东西,午膳就不回来用了,顺道去楼里吃。”

      又嘱咐他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如果有人来看病,那人不着急就让人明日再来;着急的话,你好好招待人家,等我回来。”

      小厮连忙应下,谢卿言觉得自己交代得差不多了,回屋拿了一个水囊灌满系在腰间,出了门。

      *

      玉山脚下人烟稀少,茂密的灌木丛将通向山上的唯一一座石拱桥遮得严严实实。谢卿言驻足在桥头,没有再往前走。

      深山老林里藏着未知的危险,玉山也不例外。

      起初,她刚来通州,为了采集珍贵药材,在市集上四处打听时就曾被一名柴夫神秘兮兮地告诫,说是玉山深处有不干净的东西,阴气太重。

      过去有人为了猎山鸡拿去卖,冒险进了山,最后人是活着回来了,可不到一天便患上了怪病,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最后竟不能自理。

      旁人都说他是冲撞了山里的鬼怪,被人家缠上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谢卿言不信那些,却担心这山上的蛇虫野兽。

      如今正值五月中旬,金银花开得灿烂,山脚下处处可见。一路走来,她带的竹篓差不多已经满了,足够做成花茶的份量,不必再进山。

      她转身欲走,余光不经意间掠过拱桥,只见前方密林突然冒出几个黑点,正迅速朝石桥这边奔来。见过刀光剑影,谢卿言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向侧方躲避,借灌木丛观察来人。

      对方脸上都蒙上了黑布,堪堪露出眉眼,警惕地盯住密林的方向,刀剑无一不对准前方。这般的防守姿态,似乎林子里有什么能要了他们命的洪水猛兽。

      应证这一点的是从林间走下来的两名男子,均是气度不凡。

      谢卿言屏住呼吸,视线紧紧跟随二人。

      其中一个脸上有几分少年稚气,笑容疏朗,只听他道:“别折腾了,你们打不过我兄长的,早早收手说不准还能留条性命。”

      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显然是领头的,听了少年的话,眼神阴冷:“毛头小子也敢口出狂言,拿命来!”

      说罢,他猛地提剑向少年砍去,其余人紧随其后,和被那少年唤作兄长的男子缠斗起来。

      几个来回下来,谢卿言发现这群黑衣人很明显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行走之间身形矫健,且几人脚步看似杂乱无章却在无形之中将那兄弟二人围在了中间,如若唤作旁人,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在对方剑下。

      可惜,那位少年的兄长实力更胜一筹,就在黑衣人逐渐逼近之际,他迅速抬手,一气呵成,而后面前的人纷纷倒地,口吐鲜血。

      谢卿言眨眼,目光落在他垂下来的手指上,一枚银针正隐隐冒头。

      意识到什么,她扬声道:“等等!”

      似是没能想到还有人,那二人对视一眼,少年脸上满是戒备,至于那自始至终未曾吐露一言的男子,则缓缓转身,面目沉静。

      谢卿言站起身,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嫩黄色的衣裙让人眼前一亮,可地上的尸体和暗红的鲜血尚存,此情此景,倒是诡异。

      深山老林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姑娘,少年皱眉:“你是谁?姑娘家一个人来山上干什么?”

      谢卿言瞥了一眼他身边的人和他手里捏着的银针,说:“摘花。”

      萧原疑惑:“摘花?”

      谢卿言点头,“没错。”

      她把背上的竹篓放下来,抓了一把金银花捧在手心里,往前递了递。

      “这是金银花,有清热解毒,疏散风热之效,可以制成花茶。快要入夏了,通州夏日天气炎热令人难耐,我往年这段时日给人看诊,若是有缘都会送上一包花茶。”

      日光下,金黄色的花朵上尚且还附有露珠,晶莹剔透,柔嫩而清冽,就像他面前的这位姑娘一样,萧逸轻笑。

      “然后呢?”

      萧逸突然出声,作为弟弟的萧原听不太懂,追问:“什么然后?”

      前者没有理他,而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人,道:
      “姑娘说了这么多,是何用意?”

      谢卿言:“什么?”

      萧逸索性再把话说得更清楚些:“又是给人看诊,又是送花茶,姑娘这一番话可是在暗示我二人什么?”

      心思被戳破,谢卿言微微一笑,先将地上的竹篓背了起来,再度抬头,这次她还真说出了点有用的。

      “其一,方才的事我只当今日从未瞧见,郎君可以把手里的银针收起来了。”

      “其二嘛——”

      谢卿言指了指少年的右手臂,“你旁边的这位郎君中了毒,名唤'桃夭'。此毒罕见,非寻常大夫能治,但我能治。”

      “郎君放过我,我给他解毒。”

      说完,她等着这二人的回答。

      谢卿言不信他们能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萧逸面不改色地按下指尖的银针,偏头去看萧原的右手臂。

      果然,萧原右肩往下两寸的位置多出了一条血痕,或许是方才打斗之时受的伤,没想到那群宵小的剑上竟抹了毒。

      他低声询问萧原的状况:“如何?”

      除了伤口处传来后知后觉的疼痛外,萧原倒是没有其他不适,遂摇了摇头:“还能挺住。”

      那方谢卿言听了,见机道:“'桃夭'此毒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人一旦沾染上,毒发后全身都会出现血印,状似桃花。若不及时治疗,不出两个时辰便会内脏衰竭,气绝身亡。郎君不妨考虑考虑我方才的提议。”

      萧逸看向她,谢卿言冲他露出一个单纯且无害的微笑。

      牵扯到自家弟弟的性命,萧逸最后还是妥协。

      *

      马车里,三个人均沉默不语。萧逸坐在中间,闭目养神。

      剩下两个人面对着面,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萧原最先忍不住,垂下头盯着地上的绒毯,谢卿言撩开马车车帘,看见了前方不远处香满楼的招牌,心思一动,出声道:

      “停一下!”

      萧逸睁眼,同她对视:“怎么了?”

      谢卿言将放在绒毯上的竹篓重新背上,佯装不好意思的模样,和他解释:“现在已经午时了,二位郎君饿不饿,前面就是香满楼,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萧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自己的伤口,面无表情地说:“我这个病患还在这里,姑娘认真的吗?”

      倒是把这事忘了,谢卿言冲他歉疚一笑,转头盯住萧逸:“郎君?”

      萧逸:“我不饿。”

      谢卿言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不饿别人饿不行吗?

      “今日出门时已让家中小厮同香满楼的伙计打了招呼要去,不去的话小厮怕是要遣人来寻我了。郎君?”

      萧逸看过来,谢卿言毫不心虚地同他对视。

      真是多事。萧逸扬声道:“停车——”

      香满楼素来盛名在外,聘用的厨子的手艺更是同行中的翘楚。最近楼里来了一位蜀地的厨子,据说调得一手的好辣子。

      原本谢卿言是打算今日上山后来楼里尝尝这位厨子手艺的,奈何眼下情况特殊,只能作罢。

      萧原是病患,于是被留在了马车里,所以只谢卿言和萧逸二人进了楼。

      楼的中间搭了个戏台子,底下座无虚席,有的人埋头吃饭,有的人高声喝彩。

      进来两个人,谢卿言和萧逸两人相貌又出众,在一群坐着的人里十分显眼。

      楼里的伙计眼尖,早早发现了谢卿言,脸上堆了笑就要迎上来,谢卿言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萧逸。

      伙计这才瞧见自家姑娘后头的男人,十分眼生,要是姑娘的熟识,不可能之前从来没在楼里见过,眼珠子一转,走到二人跟前,带着商量的语气问道:

      “二位客官,这底下的座满了,二楼还有雅间,您看这……”

      谢卿言回头征求后头这男人的意见:“郎君?”

      萧逸沉默。

      谢卿言扫了他两眼,抿了抿唇,权当他默认,和伙计上了二楼。

      点了要吃的菜和饭后糕点,伙计笑眯眯地退出雅间,去了后厨。

      楼里的厨子干活利落,伙计把食盒送上来时还不到一刻钟,这也正常,毕竟生意这么兴隆,萧逸没多想。

      就是可惜了,他没瞧见从伙计手里接过食盒时,谢卿言给后者塞的一块拇指大小的白玉。

      那是她平时随身携带的信物,此玉一出,说明她遇到了麻烦,暗卫出动,见机行事。

      刚才那个伙计表面上去了后厨,实则是和谢卿言手底下的暗卫通了信,让人赶紧到永安巷的别院守着。

      萧逸抱臂靠在雅间的窗沿,日光照在他脸上,划过他高挺的鼻梁,温文尔雅,气质如兰,偏偏性子又不是那么回事。

      谢卿言坐得离他不远,手托住下巴,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垂了眼睫。

      这人和他弟弟气度不凡,身上的衣裳料子虽简单,暗花的样式倒是繁杂,在通州极为少见,倒是在远在千里之外的盛安权贵人家里时兴。

      看来,这二人八成是盛安人士,且身份贵重,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子弟跑来通州,又有什么目的了?

      若是皇室,她得思量思量再下手;

      若是普通世家子弟……

      谢卿言忍不住笑了。

      竟敢用淬了毒的银针意图灭口,那么——

      进了她的地盘,再想威胁她,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或许,是某人被威胁,做点什么事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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