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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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无边的血光笼罩着天空，少年觉得双脚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血水漫上他的脚踝，四周都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这是杀戮的景象，是地狱的画面。
天地间唯有一抹刺眼的白，那是一只巨大的白狐，九条蓬松雪白的尾巴轻轻的颤动着。
他有着琥珀色的瞳孔，其中倒映出一片惊人的血光。
少年知道它在恨。是恨这无边的杀戮吗？
少年不知道。
他在巨大的白狐身上感受了深深的亲切，他本能的想在这不安之地寻求一丝慰藉，于是少年跌跌撞撞的朝白狐跑去。
没有成功，路途艰难险阻，少年最终跌倒在血水之中，距离却仍旧如天堑一般遥远。
那白狐似乎终于注意到他，微微的转动了身躯，少年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形。
那是极为悲伤的神情——为什么，他会如此悲伤？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白狐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可是，可是——
少年不知道自己在可是什么，他仿佛知道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一样，紧紧的盯着白狐的身躯。
那白狐的身旁不知何时立了一个墨发玄衣的男子，他的衣袍被风掀起，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白狐的毛发。
那个身影让少年觉得十分熟悉，但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他是谁。
直到他缓缓朝少年转过身，露出一张同少年有九分相似的美丽面容。
然后，他朝少年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
少年的世界又开始渐渐的漫上血水，从脚踝，慢慢淹到了脖颈，少年看到那雪白的狐狸也渐渐沾染上了鲜血的红色。
少年感觉自己快窒息了，他仍旧努力的看着那只白狐，最终，他看见白狐往前奋力的一跃，然后，世界就变成了一片炸开的血光。
他死了。
江为竭从充满血色的梦境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
四周静谧，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极速的跳动声，在梦中的状态久久不能平静，江为竭寒毛竖起，惊悚感挥之不去。
是梦……
“做噩梦了？”晏余的声音像一束光，驱散少年心中的不安仿徨。
晏余从二人洞府连通之处走出，他不眠，晚上都是打坐修炼。江为竭身陷噩梦之中，弄出了些动静，修士五感清明，晏余担心他这位新师弟，就停了打坐，过来看看。
江为竭第一天来这里，情绪不稳，之前又伤病又遇波折，做噩梦也很寻常。晏余想起自己初入宗门那天，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做噩梦了，就记得当时辗转反侧，心中的仿徨与痛苦让他久久难以入眠。
“嗯……”江为竭轻声回应他师兄。
奇怪的是，晏余一来，那些残余的冷意与恐惧，就像流水一样褪去，江为竭嗅着晏余身上的气味，呼吸也渐渐平静下来。
江为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他也很少做梦，不如说，他很少有机会能安稳的睡觉。
他自有记忆起就长于一个小山村中，江为竭已经对那里的记忆有些模糊，他无父无母，被一老道人捡到扶养长大。那之后，就是天元一中门来招收弟子，他是五灵根，是所有灵根中最次的一等，但是最起码也有踏入那仙门的资格——凡身具灵根者，皆可入道。
不过他天资不佳，来了宗门也只能待在外门，修炼进展缓慢。
老道人教了他很多，在江为竭年岁不大时，老道人用利器划破了他的脸。江为竭不知为何，只听得老道人朝他叮嘱，他的相貌会引来祸端，不能轻易显露。江为竭尚且懵懂，可是他隐约知道老道人是为了他好。
他不过十余岁时，遇到一户人家想从老道人手中收养他，江为竭那时看着人家户里面他们穿着华美精致的衣裳，心中充满艳羡，他很想去。后面老道人打断了他的腿，江为竭后面才知道，那是一户做皮肉生意的人家户。
后面，老道人就毁了他的脸，江为竭记得那股痛，也记住了老道人对自己的教诲。
再后面，老道人就死了。老道人已经很老很老了，江为竭不知道何为寿命，心中也没有死的概念。
人死了，就会变成一个小小的土包。年幼的江为竭站在老道人的墓前，心中充斥着悲伤与迷茫，他想，他不想死去，这样躺在小土包中，很冷，也很寂寞。
然后，他就去了天元中一门。
他又想起梦中的白狐，原来死亡是这样凄切的事情吗。
晏余静静的看着他，开口道，“睡不着的话，就随我出门走走吧。”
江为竭点点头，披上衣袍下床来。
直走到洞府外，此时正是夜晚，今夜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华倾撒而下，照在修士半挽的墨发上。
温和的晚风拂过，悄悄扰动周围的树影，在湖泊上荡出一圈圈涟漪，给这静谧的夜增添两分生机。
江为竭只身着一件单衣，却并没有察觉到冷，只觉得风吹过他的衣袍，是暖而柔的，带走了他身上的最后一丝冷意。
或许是风很温和，月光很美，江为竭去看晏余的侧脸，月光为他渡上了银白色的边，要他平和温柔的脸上显现出一种佛性。
是极好看的。
江为竭不知为何有些脸热，他知道自己相貌生得很好看，可在他看来，晏余要比他好看多了。
“你随我来。”晏余向前走，对着江为竭说道。
江为竭沉默几息，跟着他走去。
晏余在这山头生活了十余年，对这一草一木都极熟悉，绕过几座小山头，穿过纷乱复杂的小路，掀开头顶的树枝，视野骤然开阔起来。
映入江为竭眼帘的，是一颗大树，树干黝黑粗犷，枝繁叶茂，遮住了大半的天空。月华撒下，给叶子渡上了银色的边，好似会发光一般。
仔细一看，哪里是月华，分明就是这些叶片本就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能在此灵山留下的，又怎会是凡树。
“此树名为唤灵，是我入门那天师尊为我种下的。”晏余手扶着树干，灵树生长时间与凡树不同，人间不过数十载，此树就已经像生长了百年一样生得十分巨大。
他幼时最喜欢来此地静修。刚入门时，晏余性格也极为孤僻，他是被千锋老祖从地狱一样的凡间界救回来的。
若是没有遇到一个这般好的师尊带自己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就像现在的江为竭这样吧，甚至会更差。
江为竭总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
江为竭同他一起坐在唤灵树下的草地上，把周围美景尽收眼底。
“今日子安带你逛得如何？”晏余笑着问他，“千锋山景色不错，希望你能喜欢上此地。”
“程师兄，他很好。”江为竭就是个寡淡的性子，不太长于与人交流。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千锋山也很好。”
江为竭真心喜欢现在的一切，这样的生活，和以前的相比简直虚幻得不像真的，他都怕哪日他醒来，就像泡影一样散去了。
晏余哈哈一笑“子安性子有些调皮，但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知他心很好，他是真的有几分喜欢你，连洞府都让给你住了。”
江为竭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很感激程师兄。”
“不是感激。”晏余摸摸他的头。
“过往种种，皆会随风消散，不必拘泥于此。”晏余轻拂过江为竭的头发，少年抿着嘴，漂亮的眼睛中透出几丝迷茫。“我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感激些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大家都很欢喜你的到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说，不要介怀于过去，也是第一次有人说，欢喜他的到来。从前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受人喜欢，自从养大他的老道人去世之后，这世界上就再没有了还对他有期待之人。
可是如今又再次有了一个人会期待他，欢喜他。江为竭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好像并不坏。
“我也很喜欢晏师兄。”江为竭转过头笃定的看着他，说道。
晏余失笑，当他小孩子气的天真发言“我倒是希望你能像子安一样，多跳跳，多闹闹也好。你们这般年岁，还是活泼些好。”
“我知现在对你来说还有些困难，这之后，我希望你能够多笑笑。”修士的声音极温和，江为竭一一听下晏余的话，把它们全部都深深记在了心中。“少年人嘛，总要有点朝气。若是有一天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吧。”
晏余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又补充了一句：“就算闯祸了也没事，师兄我啊，最擅长处理这些了。”
江为竭不知道说什么，只静静的看着他，眼前的人美好得就像幻影一样，也许，他是还在梦中吧，但是他的梦境哪里有这样好的师兄呢？
于是他重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