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拒绝摆烂后》山与舟

1、蝶女（一）

　　树影婆娑，弯月高悬。

　　山前溪水潺潺流动，小鬼招呼着一群面容残缺的少女，“大人要来了，都快把自己收拾的感觉齐整一些!”

　　“那边那个，鼻子掉了!”

　　宋愿匆匆赶到时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初初上任，不甚熟悉。

　　算起来她才死了一年，鬼龄尚短。前些日子一直在地府做工。

　　偶有一日上头的官差把她叫到跟前，一向冷淡的死人脸上竟然带了一丝笑意：“上头说你活干的不错，喏，给你派了个官职过几日就上任去吧，这差事要是干得好说不定就能回去和亲人团聚了。”

　　她是横死的，照理来说入不了轮回，宋愿既没有亲人给她烧纸钱烧宅院也没有做人时的记忆。

　　尽管如此续阳寿对于她来说依旧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是以她应了这份差事。

　　但是地府的上司说这差事可不简单，人界怨气日盛，若是不能及时让那些怨鬼踏入轮回只怕人间将有大动乱。

　　作为地府疏散怨气的众多人员之一宋愿并不担心遇到危险，毕竟她可不是主力军用不着冲锋陷阵，所以她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秋水山，依山傍水，山清水秀，是个不错的地方。

　　招呼的小鬼回身瞧见来人，高高的帽子，端正的样貌以及……孱弱的鬼力。

　　是那位新大人没错了。

　　他上前作揖鬼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小宋大人好，小的王二。”

　　宋愿好奇，“你认得我?”

　　王二笑容不减，嘴角咧到后耳根，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宋大人名声在外，早已有所耳闻。”刚死就当官的就这一位了，他们这些做小鬼的消息很是灵通，宋愿前脚领命后脚他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这位‘年纪轻轻’就做了官，虽说管辖的地界只有这座荒山但是说不准上头是有人罩着的。

　　跟着王二越过众鬼一路进入山内宋愿瞧了个清楚。

　　山腰有一处宅院唤做秋水山居是秋水山历任鬼差的居住之地，正中是办事厅，每月属于秋山地界各处滞留的鬼魂会被上报，作为鬼差则需要将他们送往投胎，作恶的便下地狱受刑。

　　进入房内书案上摆放着厚厚的花名册，两人高的竹简。

　　宋愿指着问道：“这些是上一任大人记录?”

　　王二摇头：“大人，这是您这月的公务。”

　　“可我今日才上任。”

　　“在您没来之前上一任大人已经离开二十年了，这些年来一直是小的在打理，如今您来了这些公务小的自然不能越过您，但是小的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帮您。”

　　竹简蓦然砸在她高高的帽子上，宋愿想到以后的日子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将帽子扶正后深吸一口气，“那咱们整个山头有几个鬼差。”

　　王二抬头掐着手指头算来算去，最后伸出两个指头，“算上您——两个。”

　　宋愿：“那方才山脚下那些鬼呢……”

　　王二：“大人，那都是滞留人间的孤魂，他们嚷着要见大人许久了。”

　　一番解释她才彻底明白了，这二十年来王二将能送走的都送走了，留下一群有怨气的，不满的鬼等着下一任鬼差处理。

　　他能引导游魂去往地府但干预不了怨鬼的意愿，只好等着她来处理。日积月累才有了她现在看到的这副景象。

　　宋愿：……

　　刚刚上任她已经开始想念在地府扫地的日子了。

　　一口浊气自胸腔内呼出，宋愿板着一张脸背着手叫王二将那些孤魂一个个带进办事厅里。

　　原本安静的院落一时间热闹起来，鬼声叽叽喳喳的在宋愿耳边响起。

　　有时如蚊虫嗡嗡作响，有时尖锐的像是要划破她脑仁。

　　粗粗估算小姑娘模样的约有十来个，唯独后面站着的女人梳着妇人发髻，嘴里哼着小调，年岁最大且看起来算是个正常的鬼。

　　“那位……夫人是谁?”宋愿不确定的问着。

　　身旁闭眼休息的王二蓦然睁开那双灰白的眸子，“那位夫人姓张，在这里已经许久了。”一边说着，挥手招来竹简摊开给宋愿。

　　张氏，死已二十年。

　　那就是在这里最久的一个了。

　　王二会意将人叫上来，张氏停下手里的动作上前，温声：“大人安。”

　　宋愿瞧她气息纯净不像是有怨气的样子按理说早该入轮回，“张氏你为何不愿走?”

　　张氏怅然：“大人，我多次想入轮回却进不得，每每踏入地府便听见耳边有人唤我，不知怎的就再也走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家中是否有人思念。”

　　宋愿朝旁边的王二询问，“她回去看过了吗?”

　　王二答：“大人，留在秋水山的鬼都回不去的。”包括他。

　　当然小宋大人除外，她特地领命前来自然也有些特权，比如能让人看见和触摸到，这也是为了方便他们行走人世抓捕恶鬼。

　　“既如此我替你走一遭，了却心愿后早日轮回。”

　　张氏点头：“希望大人帮我告诉家中思念的亲人保重身体，多谢大人了。”

　　话是这么说，张氏已经死了二十年了，就算还有亲人在世她上哪找去?

　　宋愿拿着张氏按记忆绘制的地图出神，本以为这地界人少鬼魂也少，没成想刚上任就遇见这么个难题。

　　正是日落西山时，夕阳染红半边的天空，倦鸟归林。

　　路两旁的草木长势极好，正前方的樵夫背着镰刀归家瞧见眼前的姑娘拿着纸张四处张望，近些日子时常有外乡人迷路他便好心问道：“姑娘在找什么?”

　　宋愿喜出望外问道：“大哥可知道溪水镇刘员外家在何处?”

　　樵夫迟疑一瞬说道：“姑娘也是为那事去的?往东十里便是溪水镇，快些去吧天黑之后刘府就不招人了。”

　　“多谢!”

　　待到樵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宋愿双脚离地往东边飘过去。

　　做鬼就这点好，飘的比走得快。

　　诚如樵夫所说刘府在招人，小门排的队伍有三五米长，旁边的家丁嘴里还吆喝着，“各位往后走走!”

　　宋愿走近队伍，那人问她“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找刘老爷。”

　　她答完就被人引到了队伍最末，完了还嘱咐她，“别插队。”

　　宋愿点头隔着布料确认信件还在不在，找刘老爷的人居然这么多，也不知道现在的刘老爷是张氏的丈夫还是儿子。

　　排队的年轻男女很多，有些人很快被请进去，有些则被请走，后者占多数。

　　队伍往前的速度极快，宋愿准备把张氏的信物拿出来，避免也被人请走。

　　出乎意料的她很是顺利。

　　旁边的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花递到她说里，喜气洋洋：“恭喜姑娘，恭喜姑娘!”

　　“姑娘快走吧，老爷在里面等您呢。”

　　进去了宋愿才知道前头那些进来的人并非是立马就待到刘老爷面前，大家先聚在一处而后被管家带着往前走。

　　相比秋水山的安静刘府就热闹多了。

　　张灯结彩，入目满是红绸。夜色降临时灯笼一个个被点亮如天空中的星点，湖中又倒映出点点星光，二者交相辉映。

　　队伍约有二三十人，其中两个男子一言一语搭话。

　　身穿灰衫的瘦削男子说：“听说刘府为少爷小姐选亲就算没被选上也有银子拿。”

　　“你这话可是真的?居然有这种好事!”

　　那些装饰估计就是为了选亲做准备。

　　时间慢慢流逝，他们好像离开了刘府的中心位置，四周寂静无声，只偶尔听见风声吹过。

　　管家带他们走到一处院落就停下来“到了，老爷在里面等各位。”说完就退下了。

　　门半掩半开，室内灯光昏暗几乎看不清，一时间众人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灰衫男子大着胆子往前，冲里面喊道：“刘老爷，我等都是前来选亲的。”

　　屋内传来苍老浑厚的声音，“进。”

　　门由内向外缓缓打开，屋内漆黑得可怖，似有野兽在暗处蛰伏。

　　宋愿不动声色的往队伍最末站，夜色中潜伏的危险让她思虑要不要回去搬救兵。

　　灰衫男子急不可耐地往前走，仿佛只要越过这道门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随着前面几个打头的进去后面的人也跟着往前，机会只有一个可不能拱手相让。

　　至于宋愿，时机不对先跑为上。

　　陡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拖入门内，“早知道就不来了。”宋愿双手扒着门槛后悔说。

　　饶是她双手并用地阻止自己被拖进去也还是徒劳无功。

　　她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臀部重重落在地上的时候周围的人神情各异。

　　坐在上首的刘老爷大半的面容和身躯都隐在黑暗中。

　　借着屋内微弱的光，大家瞧见他起身缓步走向灰衫男子。

　　男子语气谄媚：“老爷。”

　　回应他的并不是白日出现在镇上的那个和气的刘老爷，满是皱纹的手摸上他的脖子。

　　“呃……”

　　一声哀嚎后血腥味扩散开来。

　　时间犹如被按下暂停键，每个人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不平稳的呼吸声，黑暗中视觉和听觉被不断放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阖上。

　　“刘老爷…”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她乞求刘老爷能够放过自己。

　　她的恐惧和眼泪并不能打动已经是怪物的刘老爷。

　　旁人或许看不清楚，但宋愿真真切切的知道刘老爷并不能够成为人，称他半妖或许更为合适。

　　和腰部粘连在一起的手臂，裸露在外的尖牙，这不是人的模样。

　　刘老爷想要如法炮制的让女子死去，这次却并没有如愿。

　　窗户被人蛮力踢开，一道寒光闪过匕首稳稳的插进刘老爷的眼球而后倒下，血迸溅在女子的脸上她径直吓晕过去。

　　而在门口守着的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死在了门口。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地毯上，少年翻身跃进屋内，一脚塌在刘老爷身上，将匕首抽出擦拭干净，他环视四周抬手点燃帷幔，扭头反问：“还不快跑?”

　　众人反应过来争先恐后的往外逃，地上的宋愿看着他拿出纳魂符准备禁锢刘老爷的灵魂，急忙说道：“可否把他交由我处置?”

　　少年这才侧首瞧她，嗤笑：“这人是我解决的，你这半吊子鬼竟也要跟我抢人?”

　　宋愿：“……”

　　说罢，他又将灰衫男子的魂魄一齐收入，他腰间盘桓的两条小金蛇一条慢悠悠地游曳到尸体身旁，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具半妖的尸体吞噬。

　　做完这些他轻身一跃，离去之际说道：“若是想要这魂魄就去最西边的大树下找我。”说罢他独留宋愿一人在身后。

　　最西边的大树下，为什么要去哪里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