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重生，成闺友》近渺及遥

2、三年已过

　　虞妍被按着在床榻上修养了两三日，期间旁敲侧击地与两位侍女挽金和揽银打听自己这具身体与那位叫作陆行将军的前尘往事。

　　挽金是个守口如瓶的，但是揽银天真单纯，只要虞妍稍稍哄骗，说那陆行将军死都死了，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与他再续前缘。揽银便无有保留地开口。

　　揽银说，自己这具叫作言滢的身体，原来的主人就是个不拘小节的，自小颇有想法，读书认字，不喜欢《诗经》《女诫》，偏生喜欢什么《兵法》《史记》。

　　更是长到十八岁还没有与人定亲。期间家主言偌和主母秦芷也自作主张过，但是都被她一一作践没了。外界传闻这言滢就是个荒诞的女疯子，根本不想嫁人，只想过了年岁去庵里做姑子。

　　说到这里，揽银愤慨地表示，才不是如此，她家姑娘分明是个十分贪恋凡尘的好女子，不仅懂得许多旁人不懂的学识，还将她与挽金当作平等的人看待，不会苛责她们，更不会随便打骂。

　　每每不在外人面前，姑娘都是与她们同桌用饭的。

　　能做到这些，便让虞妍错愕了。虞妍一个乡野出生的女子，对自己唯一的仆妇徐媪颇为倚重、尊敬，可是到了用饭的时候，还是要顾忌尊卑有别。自己上座，徐媪陪侍，等自己吃完，徐媪才能下去用饭。

　　乡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丞相家的二姑娘？合该比自己更加骄纵才是。

　　虞妍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更不明白这些与这具身体和陆行私奔有什么关系。

　　揽银接着又道，姑娘是在宫宴上结识陆将军的。陆将军罪臣出生，凭借一己之力，立下战功，这才能再次栖身朝堂。可是那些曾与陆家交好的王孙贵胄们全都瞧不起陆将军，是姑娘为陆将军解围。

　　后来，京郊旱灾，民不聊生，姑娘带了米粮前往救助，遇上了同样目的的陆将军。陆将军与部下们同吃同住，毫无将军的架子，姑娘便觉得陆将军或许是个能与自己契合的人。

　　他们在救灾期间，还遇到了山匪，是陆将军舍身才救姑娘出危难。但姑娘也不是寻常的娇弱贵女，不仅扛着高大的陆将军走了十几里山路，而且当山匪追至的时候，姑娘更能提起陆将军的宝剑与山匪抗衡。

　　姑娘伤了好些山匪，虽然害怕，但是一点仓皇失措都没有。陆将军敬佩姑娘，姑娘反问陆将军不会嫌弃自己是个不规矩、离经叛道的名门贵女吗？陆将军笑着说，才不会，姑娘这样的女郎才是真的女中豪杰，眼界比其他贵女都要开阔。

　　俩人在日渐的相处中暗生情愫。姑娘双十年华那一载，陆将军携着救助旸城的赫赫军功来府上求娶姑娘。可是家主和主母嫌弃陆将军行伍出身又是罪臣之后，不仅不同意这门亲事，还将姑娘关了起来，把陆将军赶出相府。

　　姑娘不愿与陆将军分开，想了法子逃出寝居，和陆将军私奔去了。这一走就是一整年，直到前些时日，陆将军在旸城战死。姑娘本欲与和陆将军同去，但是被驻守旸城的本地将军陈安救下。

　　那陈安奉了陆将军的命，死守旸城，最终等来了援军，也算是有功。陛下下旨召那陈安将军入京为官。陈将军来京途中带上了受伤、因为陈将军过世身形俱疲的姑娘，姑娘这才回到家中。

　　“姑娘，奴婢告诉了姑娘这些，就算姑娘想起来，也再不能轻生，想着要随陆将军而去了。”揽银殷切地抓住虞妍的小臂，告诉她道。

　　虞妍听了揽银的话，则是失魂落魄地在重复：“旸城？陈安？援兵？如果那位陆将军援救旸城归来，你家姑娘二十岁，那么现在她多大？”自己如今又是多大，自己作为虞妍已经过世了几年？

　　揽银担心，又明白是姑娘失忆的缘故，才会有此一问，悲戚地回答：“姑娘忘了吗，姑娘今岁已经二十又三。姑娘被关在家中一年，而后答应家主和主母与陆将军分开。只是故人再相见，陆将军削瘦了许多，姑娘不愿继续隐忍。又是一年，直到听闻陆将军大病，姑娘才不管不顾地离开家中。”

　　三年，自己竟已是死了三年。

　　而揽银先前口中，那位驻守旸城的本地将军陈安，正是虞妍死前的结发夫婿。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叫作陈念虞。

　　陈安姓陈，虞妍姓虞，女儿叫作陈念虞，可想而知他们的夫妻感情曾是多么深厚。

　　虞妍死的时候，女儿陈念虞才十三岁，如今三年过去，当有十六岁。

　　这三年，不知晓女儿到底是怎样过的？虞妍并不担心陈安会苛待女儿，毕竟女儿是陈安的亲生骨肉，陈安在从前的十三年里也是真心疼爱女儿，为了女儿可以与昏聩不明的母亲顶撞。

　　但是，陈安作为边军繁忙，家中又有不明事理的母亲和妹妹，外加一个与陈安有过一夜之缘的妾室。虞妍怕陈安会听从母亲的怂恿，扶正妾室或者另娶他人。这样，有了继母的女儿，也就相当于有了后爹。

　　女儿可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虞妍坐在榻上，红了眼眶，不能表现得太激动，但还是殷切地询问：“揽银，那位……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位陈安陈将军，他也来京城了，是一个人来的吗？”

　　揽银似乎没料到虞妍会问这个，愣了愣，而后还是坦诚地回答：“好像不是。那位陈将军来送姑娘回府的时候，身旁还跟着个小少女。听旁人说，那小少女是陈将军的独女。”

　　“可惜了，那陈将军才三十来岁，生得又伟岸、俊逸，却是没了妻子，还带着个女儿。这样还有谁家的好姑娘愿意嫁过去做继室。好姑娘不行，若是娶平民之女的话，又配不上陈将军如今镇北将军、禁军副统领的身份。”

　　“不过也还好吧，得亏那位前任陈夫人留下的是个女儿，要是个儿子，抢了未来新夫人嫡长子的位置，只怕要受尽欺负。”揽银丝毫不避忌地与虞妍直说。

　　她不知晓自家姑娘现在到底变成了谁，只当是与自家姑娘无事闲聊，说说旁人家的私事秘辛罢了。

　　虞妍则是又在品味揽银的话。陈安的独女？也就是说，陈安还只有虞儿一个孩子。没有人愿意嫁过去做继室？那陈安既没有扶正妾室，也没有续弦另娶。

　　陈安进京还带上了女儿，这至少能从侧面说明，女儿这三年来过得应该还好，便是没了母亲，只要有父亲在，还是有父亲的疼爱的。

　　想起三年没见的女儿，虞妍思念非常。她本已氤氲、发红的眼眶，此时更是落下泪来。

　　望见自家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揽银当即慌忙地询问：“姑娘，你怎么了？”

　　虞妍微微摇头，装作无碍地回答：“没什么。只是我虽然不记得那位陆行陆将军了，但听到他战死，就仿佛有感应似的，还是忍不住地落泪。”

　　虞妍只哭了一会，便擦去眼角的泪水。

　　她现在复生了，变成了另一个人，也知晓了女儿的下落，却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去见女儿，与女儿相认。

　　如果相认，她要怎么向女儿、向言滢的家人解释这一切。就算能解释，难道她还要为了回到女儿身边，继续嫁给陈安吗？她与陈安虽然曾伉俪情深，可那早已是过去的事情。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虞妍不想再与陈安有瓜葛，可是虞妍又实在舍不得女儿。

　　虞妍难过、哀默了好一会，直到挽金悄声地走进来，既没同虞妍打招呼，更没与揽银说话，只是不着痕迹地拿起内室箱奁上的一个包裹，又悄无声息地要走出去。

　　虞妍注意到那包裹，包裹的一角还露出一封书信。

　　虞妍莫名觉得这个包裹很重要，于是，出声阻止，“等等，挽金，你拿了什么要出去？”

　　挽金停住步子，转过身，望向虞妍目光躲闪，一时心虚，支吾地说着：“是主、主母，让奴婢将这姑娘带回来的包裹拿过去。主、主母说了，姑娘既已失忆，便不该再留着这包裹里面的东西。”

　　“包裹里是什么？”虞妍询问，更招手道，“你把它拿过来，我看看。”

　　挽金似乎颇为为难，一时没动，只搪塞着说：“只是一些姑娘旧时写的书信，便不必看了吧。”

　　虞妍随之嗓音变得郑重，重复：“挽金，我让你把那包裹拿过来。”

　　虽然，挽金之前与自家姑娘言滢待在一起不分尊卑惯了，但到底是自己的主子，就算言滢不在意这些，家中的管事也会时常提点她们。揽银还好，本就是个对事事不上心的。但挽金心事重，难免记在了心上。

　　如今，挽金一听虞妍威声，当即不敢违抗，下一瞬便将包裹递到虞妍面前。

　　虞妍打开包裹，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书信。由上及下，每一封信上，还用奇怪的符号标了序。一个像是“一”字竖过来的符号，标记了第一封和第二封。第三封和第四封则是用类似鹅伸着脖子的符号写上了。

　　只不过，每同一个符号标记的两封信，字迹并不一样。但可以看出这是两个人有来有往的书函，一个字体娟秀，一个笔力遒劲、字体飞扬。

　　娟秀的字常写在外封的是：“陆小将军亲启”、“陆行亲启”、“陆仲行亲启”。

　　称呼由疏远到亲密。

　　飞扬的字体则是只写：“言滢亲启”。

　　虞妍看着这些信，想留下它们，想知道更多关于这具身体原本主人言滢的事情。随即，告诉挽金道：“这些信，我要留下，你只管告诉主……不，母亲，是我的意思。没道理，陆行死了，我也死过一次，还不让留下一点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