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多了个老公》郑关耳

19、第 19 章

　　陶妍的语气里充满了攻击性，陈晓辰却没有觉得那样生气——家庭主妇怎么了呢？且不说她是不是，就算她是，那是陶妍高她一等的理由吗？

　　她正思索，赵从越已然站起身。他连刚才的一丝笑意都收敛了，冷声道：“陶小姐，这位女士是我今天的客人，请你放尊重一些。”

　　陶妍再次僵在原地，被赵从越噎得说不出话来。

　　陈晓辰沉默。这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几乎不用她出手就结束了，但她却毫无作为获胜方的快感。

　　她算是明白陶妍的逻辑了。
　　在陶妍心里，有甲方公司实权的赵从越，高于主管旭升集团部分业务的陶妍，高于莬丝花陈晓辰。

　　陶妍似乎完全认同这样的价值体系，并且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归入这样的评价机制。她向赵从越赔笑，不觉得半分委屈；她嘲讽陈晓辰，也觉得理所当然。

　　而赵从越恍如划分领域一般将陈晓辰归入他的范围，就让陈晓辰的“地位”无端地高出陶妍一截，以此让她闭嘴。

　　陈晓辰觉得讽刺，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好像无论说什么，都等于认同了她们的逻辑。这种评价体系是正常的吗？一个人有钱、有权、有社会地位，难道就天生高人一等吗？

　　陈晓辰是家庭主妇也好，是职场女性也罢。只要她能自我悦纳，就有自己的存在价值，不需要他人来批判，或者对她进行身份上的托举。

　　她是陈晓辰，不是谁的夫人、谁的女伴、谁的附庸。

　　于是陈晓辰也笑着站起来，她甚至没给陶妍一个眼神，只是和赵从越感叹：“我都不知道，原来旭升公司这么瞧不起她们的客户群体呢。”

　　她抬头略过陶妍，望向她们背后在这栋高楼大厦里悬挂着的一面巨幅海报——画面中，一个妇女带着孩子，笑意盈盈地望向客厅茶几上一个黑色的小机器人。
　　这个小机器人是旭升集团近一年准备主推的产品，最近正在宣发阶段，打的旗号是“解放双手，拥抱生活”。这个产品所面向的主要用户群体就是陶妍口中处于食物链底端的“家庭主妇”。

　　一个项目落地固然是存在功利心的，想挣钱，不丢人。但假若研发方自己都瞧不起他们所服务的对象，那么他们所推出的产品，真能击中用户痛点，获得市场的欢迎吗？

　　赵从越听完陈晓辰的话，也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面巨幅海报。

　　陶妍听完陈晓辰这句话就慌神了，因为旭升集团和苏醒尘所带领的辰星公司最近在一个项目的竞标中，赵氏集团拥有一定分量的话语权。

　　陈晓辰并不是毫无目的地在旭升集团里乱逛。她一路走一路看，思索着旭升集团与辰星公司竞争的方方面面，也思索着自己未来的出路。
　　这一路上她看到员工们面色匆匆，办公室里有人在痛斥责骂，厕所间里有人在低声啜泣。

　　她负手一笑，对赵从越说：“今天谢谢你，我参观完啦。”
　　随后，陈晓辰头也不回地慢慢走出了这栋人影憧憧，却了无生气的大楼。

　　陶妍还来不及说些挽回的话，就看赵从越目光怔怔地望向陈晓辰的背影，失了魂一般跟着离开了。

　　陶妍愣了一会儿，挽尊似的对着一旁连头也不敢抬的秘书嗤笑：“之前赵从越看着多喜欢我们这的那个叫什么……”

　　秘书连忙提醒她：“贾盼。”

　　“对，贾盼。”陶妍想起来了，在她心里那个女人面目模糊，只是似乎很有能力。
　　但再有能力又有什么用？那样从小城镇出来的女孩，终其一生能抵达的地方，也未必能企及陶妍刚出生就拥有的地位。

　　“还以为赵从越真的收了心，非贾盼不可了呢。”陶妍双眼微眯，露出不屑的笑，“果然花花公子，名不虚传啊。”

　　“陈小姐！”赵从越赶在陈晓辰踏出园区大门前，叫住了她。他原本打算干脆和陈晓辰分道扬镳，但到底没忍住，还是小跑着追上去。

　　他微微喘着气，西服随着胸膛起伏。赵从越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有些忐忑：“能否加个联系方式？”

　　对着陈晓辰有些疑惑的目光，赵从越找补一句：“关于贾盼，还有些事想和你请教。”
　　陈晓辰一想也对，痛快地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另一厢，苏醒尘则坐在会客椅上，听贾盼侃侃而谈。
　　贾盼个人的行事作风十分鲜明，到底折磨了苏醒尘三年，他能认出来。她所说的许多细节也都对的上。

　　只是她说她才是“陈晓辰”，苏醒尘不敢苟同。

　　苏醒尘端详着贾盼，不发一眼，直看得她坐立难安地闭上了嘴。
　　“你，膝盖上有块疤，是什么形状的？”苏醒尘问。

　　贾盼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膝盖一眼，又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陈晓辰”。
　　这个问题她知道：“月牙形状。需要给你画出来吗？”

　　这个问题，稍微认识陈晓辰的人都可能知道，因此说明不了什么。
　　苏醒尘要问的是：“你这块疤是怎么形成的？”

　　贾盼沉默，她有些难堪地向右上方转了下眼睛，心想这受伤拢共不就那么几个原因吗？因而她试着扯了一句：“不小心摔倒弄伤的。”

　　苏醒尘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或者说，你还记得这是你几岁的伤吗？”

　　这样的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贾盼烦躁地想。苏醒尘认识“陈晓辰”一共只有三年，而这伤从贾盼有印象以来就一直在“陈晓辰”身上，不说贾盼不知道是几岁的，苏醒尘也绝对不可能知道

　　贾盼虽然心虚，却很坚定：“很小的时候受的伤，我不记得了。”

　　苏醒尘看着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你还记得我吗？”
　　贾盼越来越听不懂他的问题：“当然记得啊，我们已经结婚三年了。”

　　苏醒尘站起来，好整以暇道：“我问完了。贾小姐，你可以走了。后续刘森会告诉你结果。”

　　这就问完了？那他到底信不信她才是陈晓辰？

　　贾盼当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认亲大会被这么一搅和仿佛成了面试现场。她预想中的亲人相认、痛哭流涕都没有发生。退而求其次，她只能问：“你到底能不能帮我还钱，如果你不帮我，我就会死。你……”

　　苏醒尘听到这样的话，内心已然毫无波动，他也干脆地抢了她的话头：“我问心无愧。”

　　贾盼瞪大了眼睛看苏醒尘，像是不认识他了。

　　贾盼走后，苏醒尘在办公桌前，久久不能静下心处理事务。他反复斟酌着贾盼的一言一行，和陈晓辰失忆后的样子。

　　贾盼作为一个人生轨迹与他们毫无交点的陌生人，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
　　而如今陈晓辰虽然失忆，但她许多下意识的反应都很真实。她与胡娇多年老友，重逢仍能亲密无间；在突然得知双亲离世的噩耗之后的恸哭；在提起旧事时流露出的怀念，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

　　她们的记忆都是片段式的，仿佛是陈晓辰不同人生阶段的切片。
　　而她们，都不记得他。
　　那个和如今的苏醒尘大相庭径的他。

　　苏醒尘对这样的事闻所未闻，他的思绪不断被要求进门汇报、探讨工作的信息打断，他望着堆积如山的事务，叹了口气。

　　等到太阳在山岭边缘缓缓沉没，落日余晖均匀地扑在昏暗、宁静的办公室里，将男人的黑色背影投射在地面上，被巨大窗户的影子框住。苏醒尘的手机突然亮了亮。

　　苏醒尘原本并没有在意这条消息。每一天消息轰炸他的人数不胜数，如果每一条都要一一回过，那苏醒尘也不用做自己的事了。

　　但过了一会，他突然福至心灵地拿起了手机。

　　foredawn：[今晚回家吃饭吗？]
　　Chen：[你到家了？]
　　foredawn：[嗯。]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陈晓辰大概是饿了。

　　Chen：[我现在回来。]

　　苏醒尘只短暂地扫了手边的文档一眼，便干脆把它们拿起来，又拎起外套和车钥匙，向公司地下车库走了。

　　等他开车回到家，盘算好晚饭做点什么吃时，却在花园里就闻到一阵菜香。
　　他拎着文件推开家里的大门，看到陈晓辰趴在餐桌上盯着电脑屏幕，不时敲打一下键盘。
　　桌上摆着几盘家常菜——番茄炒蛋、酸辣土豆丝、白菜炒肉。

　　陈晓辰盯屏幕盯地专心致志，没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直到一双微凉的手捂住她的眼睛，有声音叹道：“离屏幕这么近，伤眼睛。”

　　陈晓辰坐直了身体，回头看苏醒尘。
　　他看起来疲惫，笑意却很温暖，仿佛在回来的路上通过暖烘烘的太阳蓄能了：“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对呀。”陈晓辰很自得地笑起来，“和我妈学的，都是家常款。”
　　陈晓辰大学学的语言专业，因而早早就规划过留学的道路。她的妈妈担心她一个人在国外生活能把自己饿死，在高考完的暑假逼着她先学做了几道菜。

　　当时她一脸苦哈哈地不想靠近厨房。爸爸在一旁笑得狡黠，只当个说客，让她按部就班，先学点家常菜得了。

　　陈晓辰托着脸，又有些伤感。要是她当时肯多学学，就能学会妈妈的拿手菜了。

　　现在，想吃也吃不到了。

　　苏醒尘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他拿着筷子坐下来，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
　　尝过后，他睁大了眼睛，说：“超级好吃！”

　　陈晓辰第一次见到苏醒尘这么夸张的情绪表露，她来不及再想伤感的事情，惊喜道：“真的吗！你觉得好吃吗？”

　　苏醒尘用力地点头，看着她亮亮的眼睛，又吃了一口菜。两个人对视着，都不禁低头对着桌面笑了起来。

　　好像糟糕的一天，被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