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霍】繁星》长空asakori

1、未知

　　容祖儿还记得起，离开香港的那一天，久雨的天空晴了，一队一队的市政员工慢慢清理着挡路的碍眼东西，她趴在车窗边望外面还未热闹起来的维港，看着看着，却禁不住凝视起，透明的车窗玻璃映出的，霍汶希的侧脸。
　　“想不想跟我去北京？”
　　于是又忆起，那天在夕阳斜照的医院里，柔柔的暖光就是照在这张侧脸上，如果不是容祖儿看得发怔，大概没有人会说“不想”。
　　那种带着深深担忧的目光，在那段日子里已经流露过无数遍了，即便是俯下身子在万人中央吻她，似乎也吻不开她总是紧拧的眉。她在二十年前都未曾这样担忧过，怎么会有人，拼命了二十年，光环无数作品等身，在她的眼里却愈发成了需要担忧的小孩子。
　　抬头望她的视线，因那人的俯身而逐渐变低，大概是不明白一向听话的小朋友为什么不回答，那天霍汶希很有耐心地蹲下身子，抬头看坐在轮椅上的人，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邀请她：“祖祖，跟我一起去北京吧！”
　　那一瞬间，容祖儿除了疯狂点头好像什么都不会了，亦就好像当年霍汶希签她的时候，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只是一个诚恳的眼神，她就已经觉得她跟对了人。
　　“北京的气候与香港很不一样，你的行李还在路上，但过阵子就要入冬了，要添置一些厚衣服，你让助理陪着你去，她过两天就到。”
　　下机场的一刻，已经感觉到陌生的寒意，私密的行程没有告知粉丝，走VIP通道出来时，霍汶希却还是像从前护着艺人从粉丝中间通过时那样，一手拉着大大的行李箱，一手放在容祖儿的大衣腰带上，步子迈得很快，嘴里唠唠叨叨。
　　容祖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有一种过了十年又重拾的熟悉感，好像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被她带着走的。歌手的脑子里只有歌要怎么唱、舞要怎么跳，其他的事情没法操心却也不让她操心，越是安心就越是迷糊，容祖儿一度觉得这一趟似乎跟出差演出也差不多。
　　但行李带得太多，路程拉得太远，长住在北京会是怎样的生活，容祖儿毫无打算，她记得那天她又画蛇添足地说了一句“有你在，我去哪里都不怕”，霍汶希便推掉了所有工作，亲自回香港来接她这一趟。
　　“尤其是膝盖，虽然伤好了，但北方的寒气你禁不住，平常不要再像在香港时那样总是喜欢露腿了。”
　　“知道了，你怎么比我妈妈还唠叨！”容祖儿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让她腾出手去开门，行李箱的把手被紧紧捏了一路，握上去能感受到霍汶希手心的温度。
　　小朋友们都爱说她是老母，霍汶希不爱这听上去就老了一辈的称呼，却又拒绝不了这样的精准形容，只好撇了撇嘴，推开门，给她介绍起将会长住的屋子。
　　“这边的公寓比较安静，利于休息，这段时间你的工作和生活都由北京这边的公司给你安排，助理和司机过几天也会配备过来。”崭新的房子出现在眼前，屋里的陈设熟悉得很，容祖儿站在门口，像好奇的小孩子一样四下张望着，又在看到冰箱上的米菲贴纸后眼前一亮。
　　“有米菲欸！”
　　撂下行李，一蹦一跳地就进了房间，霍汶希公事化的介绍被打断，但经理人并没生气，无奈一笑，看着她伸手去指冰箱上的米菲贴纸，似乎小朋友会被这种小玩意吸引去目光，早就在装修甲方的意料之中。
　　“喜欢吗？”霍汶希笑着问。
　　容祖儿又开始点头，这回不是恍惚，而是带着笃定的快乐，因为房间里的米菲可不止这一处，卧室里的米菲夜灯更让人惊喜，郁金香色的光晕笼罩住整个卧室时，看起来又大又空的房间忽然变得温馨，别说保守估计在这里待两年，有一瞬间容祖儿觉得，就算让她在这里待一辈子也没有问题。
　　“Mani！你亲自监督装修的啊？”以为只是一个栖身地，没想到受到了这样的照顾，或许该说果然是霍汶希的大手笔，容祖儿往软乎乎的床上一坐，抬头盯着霍汶希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在期待这个早就笃定的回答。
　　霍汶希抿唇笑着，靠着卧室门很放松地站着，一路上她都忙着看手机没有怎么交流，工作是一方面，留一点悬念是另一方面，毕竟在筹备天后北上的这半年间，连居所的装修细节都要大经理人亲自过问，哪怕就在上个星期，助理以为关在办公室里的总监在处理工作，却没想到发光的手机屏上滚动着一屏的米菲产品，精挑细选了好一阵，陪酒陪到凌晨两点的总监，又在凌晨三点下单了那个米菲小夜灯。
　　对于仍存有小孩子心性的容祖儿来说，长时间离家是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妈妈更是第一次，要做好接待工作的人对此十分上心。屋里的陈设布置要尽量使她熟悉，要有一些小惊喜满足小朋友探索的好奇心，睡觉的环境要好，要尽量温馨使她能在密集的工作之余得到良好的休息……要求太多太细，交给那一班分工精细的秘书也始终不放心，过于关心装房子的总监，一度被公司里的好奇八卦瞎传说是不是要结婚。
　　结婚？哪有结婚不住一起的？
　　霍汶希笑了笑，提醒兀自傻乐的容祖儿：“这间屋是你的，我住在楼下。”
　　“欸？”一时反应不过来，容祖儿的笑容凝在唇角，这间屋这么大，看着就像要两个人住的，怎么费了这么多心思的大经理人反而见外了，“我一个人住吗？”
　　“嗯。”霍汶希别开目光，好像从来都受不了她那种灼灼的模样。
　　“你也是……一个人住吗？”好像没有听说有谁跟霍总监同居哦。
　　“是啊。”霍汶希赶紧称是，以免被误会。
　　容祖儿想不明白了：“那为什么……”
　　“我家里只有一张床，你想睡沙发啊？”霍汶希调笑着回答。
　　容祖儿只是抿着唇凝视她，看得霍汶希不得不放弃在这件事上开玩笑，于是又补充说：“你的作息和我的作息很不一样的，一起住肯定会相互打扰。”
　　“是吗？”容祖儿歪着头看她心虚的模样。
　　“是啊，我常常应酬到凌晨回来，中午才起，你的作息得看你的工作，到时候谁也睡不好。”霍汶希苦口婆心地劝说。
　　这种解释并不能使人满意，容祖儿扁着嘴抗议：“可是我随时想起来就会练歌哦，做我的邻居一样会被打扰的！”
　　“所以我做你邻居才免得被人投诉咯……”
　　“前后矛盾！”容祖儿眼里除了生气似乎还带着些乞求，“反正都是要被打扰，为什么要分开住呢？”
　　好像打扰邻居是什么很得意的事情一样，霍汶希尴尬地扯扯嘴角，同样预想了好久要怎么跟她解释两个人两间屋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种寻常的安排会引来如此强烈的反对。霍汶希叹了口气上前去，把快哭了的人抱进怀里，容祖儿倒是没有抗拒，坐在床上便正好把脸埋在她胸口，她的大衣外套带着一丝霜风的凉意，但亦有一缕特意用在今天的郁金香香水的温暖气味。
　　霍汶希知道她离家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会没有安全感，只是仍然低估了表面开朗的小朋友内心的脆弱，把她撂在不熟悉的大房间里，恐惧感多于不习惯，但这样的安排正常到没得选，霍汶希唯一能做的是做她楼下的邻居，像个随叫随到的私人助理。
　　“祖祖，你听话，我在这边有很多工作要做，我的家有时都不会真的属于我，住在一起会给你造成困扰。”
　　“是我会给你造成困扰么？”胸口传来闷闷的声音。
　　霍汶希心里一疼，其实常常觉得没法跟她讲理，原因便是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她牢牢记在心中，无论是认真的那些还是开玩笑的那些。
　　她没法解释了。
　　“祖祖，这两天没有给你安排工作，你好好休息一阵子，适应一下这里的生活。”霍汶希很冷静地安排起来，“有什么需要可以给小王……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那你会从楼下哒哒哒地跑上来吗？”容祖儿听笑了，她一笑，霍汶希便知道已经获得了原谅。
　　“只要你想，多快都可以。”霍汶希放开她之前还不忘摸了摸头，亲昵的动作也不知是自己乐意还是只是给她一个交代，“不打扰你了，你的行李箱那么重，还有一堆东西在路上，好好收拾收拾，今晚早点睡吧。”
　　多快都可以……
　　容祖儿还沉在这句话中，抬眼望着她出门去的背影，心里有什么情绪在悄悄地动。
　　她一走，屋子里就安静下来，容祖儿原本不是怕孤独的人，可陌生的空寂常常让人感到害怕。坐在床上一小会儿，既没有去收拾行李，也没有继续探索这间屋子，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容祖儿才发现，甚至也忘记了给妈妈报个平安。
　　“妈咪！”要面对视频，先就得扯出笑意来，容祖儿看着这些日子只能在手机里见的母亲，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怎么样啊？平安到了吧？”金凤抱着豆豆，很关切地问女儿。
　　“到了哦，Mani给我安排了好大一间屋。”容祖儿笑着，点了后置摄像头给妈妈看这间卧室。
　　金凤点点头，对屋里的陈设很满意，但依然忍不住提醒：“要入冬了，北方的冬天冷……”
　　“是外面冷啦，屋里都有暖气。”把摄像头调回来，容祖儿随口应声。
　　“你一个人住么？Mani怎么没有一起？”摄像头转了一圈，好像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容祖儿一愣，答道：“她……就住在我楼下。”
　　“哦……”嘴上应着，脸上却满是担忧。
　　容祖儿立刻扬声，脸上自信的笑容明媚得很：“不用担心的妈咪！我都四十岁了，我可以……”
　　“你四十年都没有一个人住过，这怎么能叫人放心？”金凤打断她的狡辩，在妈妈的眼里，女儿永远是需要拉住线的风筝，“要不我再跟Mani说说……”
　　“不要麻烦她了吧……”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既然不愿意说，那就不要说了，金凤不是会逼迫女儿的人，更何况隔着万里之遥，靠着一部手机，什么忙也帮不上。
　　金凤叹了口气，叮嘱道：“那你要听Mani的话。”
　　“好。”容祖儿乖乖点头。
　　她这样乖巧反而让人更担心了，金凤接着叮嘱：“你对那边不熟悉，妈咪帮不了你，做什么都要小心，平时多跟Mani交流，很多事情她都能帮你参考。”
　　“好。”点头，又点头。
　　“少点任性，也不要太轻信别人，有拿不准的事就跟Mani商量，多听听她的意见。”
　　“好，我一定听Mani的话，平时多跟她交流，有事多跟她商量。”容祖儿点头如捣蒜，故作轻松地回应，“妈咪，你一定要这样三句话不离她么？好像我是什么叛逆小孩一样……”
　　金凤沉默了半晌，才忽然说：“阿祖，出这趟远门，唯独把你交给她我才放心。”
　　“你放心啦……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千言万语落在一个安心的笑里，像是怕妈咪又问起似的，容祖儿特意加上那句小尾巴，“Mani也会。”
　　怔忡了好一阵才从妈咪的关心里抽离出来，容祖儿嘴里说着一百个放心，尽管心里不乐意，却也总是在妈咪面前夸奖那个让她放心的人。
　　蜷在床上的时候，更觉得这房间空得要命，黑暗像塌掉的天空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辗转了两圈想起来开开灯，却碰到床头的米菲夜灯。浅橙色的光晕柔柔地散开来，像谁的怀抱一样，总是挡住未知的世界，温柔地包裹着她。
　　霍汶希好像还不太明白，屋子布置得再熟悉温馨，都不如房间里有一个她那样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