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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吻鲈 ...

  •   费格莱继续走,似乎没有过去打招呼的打算。
      别尔大脑快速转动,灰眸一转,抬手喊了声,“尤纳斯!”
      没有加职称,没有身份对立,只是像偶遇好友一样理所当然地打了个招呼。

      尤纳斯注意到两人,摘下军帽缓缓起身,然后兴奋地挥动双手,“嘿!我在这!”
      他的笑容又是那么灿烂,仿佛给一年之末镶上了金边,融化万里积雪,草木焕发生机。

      别尔一直很佩服尤纳斯,无论见过多少生死,双手沾过多少鲜血,他都能微笑。无论那笑里有多少真真假假,至少都能让他暂时远离硝烟,进入另一种世界。

      对方积极主动,费格莱也不好冷脸走过。况且几天前不欢而散,现在算是个不错的和好时机。

      尤纳斯扯了扯褶皱的衣摆:“奥汀特上尉说你们今天回去。”
      费格莱嗯了声。
      别尔往门里看,里面传来声声悦耳的颂词,尤纳斯注意到了,跟他说,“正在做弥撒。”
      别尔收回视线,眸色有些黯。
      可能是刚才那声近乎亲密的招呼,尤纳斯看着他就又觉得赏心悦目了几分,“你想参加吗?”
      别尔点了点头。
      尤纳斯继续说,“那麻烦费格莱带一下路吧。”
      “嗯?”别尔不理解。
      尤纳斯只是笑笑,“费格莱也想进去看看,对吧?”
      费格莱点了点头,给他台阶下。

      尤纳斯有些奇怪,但别尔没有多想,抬步和费格莱从后门进入教堂。教堂内人满为患,座椅不够,人群就或坐或站在走道。
      教主身穿长袍,站在台上引领大众唱颂歌。

      两人站定时歌声正好收尾,教主摊开双手拿着的书,带领众人念经,经文出自《旧约?圣咏集》第五十一篇的认罪忏悔:
      「天主,求你按照你的仁慈怜悯我,
      依你丰厚的慈爱,消灭我的罪恶。

      求你把我的过犯洗尽,
      求你把我的罪恶除净,
      因为我认清了我的过犯,
      我的罪恶常在我的眼前。

      我得罪了你,惟独得罪了你,
      因为我做了你视为恶的事;
      因此,在你的判决上,显出你的公义,
      在你的断案上,显出你的正直。

      是的,我自出世便染上了罪恶……」

      别尔看了眼人群,他们神情严肃,有些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平民,而是德军士兵和军官。
      在犯下滔天罪行之后,站在这么圣洁的地方,他们会想些什么呢?他们又能忏悔些什么呢?难不成是来祈求上帝庇护,让那些冤魂退散的?
      别尔看了一眼费格莱,他的下巴还是高昂,神情还是锋利,他也在深思,但绝不会是忏悔!

      “愿上帝接受你的罪责,阿门!”
      弥撒在虔诚的祈祷中结束,人们仿佛从天堂坠入地狱,期盼的、憧憬的表情瞬间迷茫呆滞,都沉默地往教堂出口走去。也有不愿离去的,教主对着他们摇头叹了口气,抱着圣典离开了。

      费格莱说让别尔在原地等他,说完就走进了穿着各种毛呢大衣的人群,很快不见了踪影。
      别尔庆幸有这样的机会,弥撒时他就找到了传递风声的目标,一位站在右侧窗户下维持秩序的教徒。他不苟言笑,看着上了些年纪,人群散去他也没离开,别尔拿出在东正教学过的那一套问候。老教徒以为他诚心信奉天主教,放下了不少戒备。

      最初的顾忌化解后,别尔开始从旁观者角度说出自己进入波兰后的所见所闻,但只字不提德军的侵略和镇压,只旁推测敲说街上店面大都关门了,人们的生活过得很仔细。最后感慨道:“看来战火,得烧到这里才会停下了。”
      他没有多少时间展示虔诚,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营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只能成功!

      老教徒资历在那,瞬间听懂了别尔的言外之意,也不抵触,只总结道:“我主怜悯众生。”
      别尔喜出望外,直言道:“我是苏联人,希望您能把这封信交给能怜悯众生的人!”
      老教徒看了他几眼,然后重重点了点头,把信封收到衣袍袖子里,鞠躬离开。

      别尔也只是在赌,被关在营区已经两个多月,出营区后人不生地不熟,连波兰有没有苏联特工混进来他都不确定。说句难听地,从他被俘那一刻起,他就被祖国抛弃了,人们只会认为他死了。
      饶是如此,把信交给老教主也并非病急乱投医。他观察了这个教堂两周,这里不仅没有德军驻扎,他们自己甚至需要走进这里净化心灵。这里也不会发生流血事件,不管是侵略者还是反抗者,都默契地不打扰这里、不玷污这里。
      同时,神职人员备受士兵尊重,他们不参与战争,只是罪恶的洗刷者。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老教徒消失在拐角那一刹那,费格莱从对面侧门走进来,只看了一眼就往教堂出口走,别尔识相地跟了上去。
      尤纳斯没有和他们同行,不知道穿着一身军装跑哪去了。他身边没有随行人员,其实很危险。仅是在华沙城的这两个星期,就有不少落单的德军士兵或军官被拖到巷道殴打的,被发现时要么鼻青脸肿,要么奄奄一息。费格莱换上常服,大概也是为了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再想想,就算尤纳斯被狠揍一顿,也不是多委屈的事。他们占领别人的土地,压榨劳动力,破坏经济,波兰人没有握住铁锨把他们砸死已经很仁慈。

      回去路上费格莱一如既往沉默,别尔误以为一切如常,不料房间门合上刹那,费格莱就开门见山:“你觉得那封信能传出去?”
      别尔并没有抱多少侥幸心理,绕过他坐到沙发上,淡然道:“你截下来了?”
      费格莱走近他,俯视:“上尉说你是个隐患。”
      别尔轻笑,昂首,灰眸前的雾气滃翳,“我很好奇,装甲列车早就设计好了,你为什么还留我?”

      费格莱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别尔没有反抗,那双好看的手力道越发不满地加重了几分。又是一样的感觉,喉咙被扼住时呼吸无法畅通,脑颅会因缺氧而无法正常思考。但这并不意味着走向死亡,求生本能会激发人的最大潜能。
      别尔握住他的手腕,膝盖上抬,却被反压。本就处于劣势,全身瞬间被禁锢。费格莱一条膝盖压在沙发上,手中力道继续加重。

      别尔额上青筋爆起,却不认输,“你们……呃杀……不完的!”
      费格莱俯身,“你怎么还有心思关注别人?死亡从来是自己的事,不是吗?斯捷潘。”
      别尔的脑袋炸成一片一片,他们之间也从没有称呼过对方,没想到第一次说就这么重大。

      斯捷潘已经是个过于久远的称呼。父母希望他如花环般,身负荣誉与美好,所以给他取名斯捷潘,斯捷潘·扎伊采夫·别尔。在出战和被入侵前,他也确实不负所望,享尽军人荣誉,度过一个个美好时光。
      斯捷潘,只有父母这么亲昵地叫过他。父母去世后,这个带着美好寓意的昵称也跟着去了。他长成了血性男儿,十指沾染了对的错的涔涔鲜血。
      他和花环再无相关,也没有脸面再用这个名。

      费格莱查过他,战败初期从贝恩手下保他一条命就能得知,只是不知道到底查到了哪一步。
      “所……以呢?”别尔掐着对方手腕的手都在抖,哪怕窒息而亡的恐惧充斥大脑,他还是要说,“现在你是……要……杀我……了吗?”
      费格莱突然松力,瞥了一眼手腕传来的收缩,那双手苍白,但遒劲有力,像它的主人一样可恨。

      “咳咳咳……”

      别尔往一旁撇头,剧烈地咳嗽和喘息,身体因缺氧而颤栗。空气猛地涌入干涸的肺部,因挨得近,更多是费格莱的气息,类似于月见草淡淡的清香。他想挥去,可境况并没有获得解脱,费格莱的双手扔握着他的脖子。

      窗外乌云密布,天空如同被巨大的黑幕笼罩,屋内光线骤然暗灭。等缓过一口气,别尔就扭过头对上他的眼,半边脸隐在阴翳中的费格莱,淡蓝眼沼魆黑,炙热又危险。
      费格莱在生气,迸发出连他都难以解释的怒火。别尔不满地挣动,全身束缚随之紧一分。

      费格莱逼视:“为什么一直盯着那副小手套?”
      别尔停止挣扎,突然恍然,原来他真的是小时候那个小孩,他并没有被黑熊吃掉,他成功逃脱了。可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小时候就是萍水匆匆一别,那半块土豆可能还是招引黑熊的罪魁祸首,换言之,是自己的好心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别尔轻嗤,“所以呢,这就是你突然选用贝恩那种方式来杀死我的理由?”
      费格莱眉头蹙了一下,眼眸怒火更甚,握住脖子的手突然又收紧。脖颈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别尔的脸晕上微红,灰眸突出,嘴唇窒息。
      “如果我真的像贝恩,你早就不在这里了斯捷潘。”费格莱又凑近了点。
      太近了,光线又昏暗,别尔看不清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对方的话也只听了个断断续续,“那副小手套和土豆……我不会像贝恩那样,至少不会对你……可你要有觉悟,被维护的狗不能反咬主人。”

      别尔被掐得后仰,最适合接吻的角度。
      脑海都是恐惧,再没有空间装盛对方所说的话,求生本能让他剧烈挣扎,“……滚!”
      “一口都不行!”费格莱愤怒冷酷地续上话,对上那双唇,吻了上去,同时放开双手。
      嘴唇被堵死,已经顾不上什么血海深仇,别尔闭上眩晕的眼,循着唯一的呼吸源,拙劣热切地索取。
      费格莱怔忡,尔后右手移到别尔的后脑,五指插入发间,攥住斯拉夫人特有的亚麻色发根,极深极重地吻下去,好像吞噬一般,舔遍口腔。

      手被带着上抬很不适,别尔的双手落到他的肩上,攥住了毛呢大衣布料,舌尖推拒新的窒息感,津液从唇角滑落,没入衣内。
      紧攥的双手抖了一下,别尔蓦地睁开眼,耳边充斥着可耻的水渍声,还有自己的低吟声……
      他剧烈推拒,费格莱却因此被刺激,舌尖火热强韧,重重压住他的舌根往深处钻,强行顶入口腔深处,勾弄舌根。

      “嗯……!”
      别尔抖了一下,五指重新攥住大衣,全身被那淡淡的清香注入,挑动神经,怪异又兴奋。

      他并不知道这种行为代表什么,但能深切感受到费格莱退散的怒火,他在冷静地摸索自己的口腔,像无数次研究装甲列车的零部件一样,拆卸、观察,只是现在好像没有再组装的打算。

      别尔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图画上见过的吻鲈,鲈麟透明,泛着浅浅的粉色。
      母亲告诉他,当两条吻鲈相遇,就会不约而同地伸出嘴唇紧贴在一起,如同情人接吻般长久不分开,因此得名。然而那“激吻”并非求爱,而是打斗。它们靠生有许多锯齿的长嘴唇相斗来解决领地争端,直到有一方退却让步,“接吻”才会宣告结束。

      别尔忽然明白,费格莱没有在做什么奇怪到难以理解的事,而是在变相宣告主权,让他做一条忠实的走狗,可他偏不!
      既然是相争,怎么能没尽全力就举白旗?
      他回击,费格莱拽他发根,他也拽回去,却适得其反,费格莱被迫退出的水渍声响得可耻。他看见费格莱睁开双眼,总是肃杀的目光刹那呆愣。别尔趁势揽住他的后脑勺下压,嘴唇再次碰上。
      他学着费格莱刚才的样子,固执地用力,撬开齿关,舌尖滑进去,进入到更深的地方,满意地听着对方的低吟,他必须取得这场胜利!

      费格莱不悦地推了一下,那人却黏得更紧,于是他知道这是一种宣战!所以义不容辞,投入到战斗之中,调用所有技能,和他相斗、相缠。
      疯狂的吻摧枯拉朽般攻城略池,吮吸着,唇齿纠缠着。舌头勾到一起,呼吸炽热纷乱,他们从不知战斗可以这么有力,足以吸走灵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吻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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