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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   “我还没呢。”钟离判站在门口说,“准备和你们一起回去吃的。你们在干嘛?”
      孙灵雨提醒他:“你最好不要进来。”
      钟离判:“?”
      “有一丢丢、一丢丢的血腥。”孙灵雨边说话边收拾林泊身上的伤口。何止她说的一点点,林泊的大半个肩膀都飞了。
      幸好送过来的时候还剩了一口气。
      一般来说,只要还剩一口气,孙灵雨基本都能整活,活多久就不好说了。

      钟离判老实地站在门口等着。
      撒金疮粉、包扎、服药,这厢孙灵雨把人收拾好了,那厢宗正泽也换了干净衣服,从屏风后出来了。
      孙灵雨问:“阿泽,这个人要怎么办,我捡了药你带回斩鬼台去?”
      “别浪费了。”宗正泽低声道,“醒了能招供就行,迟早也是要杀的。”
      钟离判站在门口,并未听见里面的对话,他跺了跺脚,问道:“你们好了没有?我真的很饿。”
      “好了。”宗正泽顺手从孙灵雨的桌上拿了一包零嘴抛给钟离判,推着他的肩膀往外面走,“你和孙灵雨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钟离判:“那我们等你开饭哦!”
      宗正泽:“不必了,你们先吃。”

      宗正泽把林泊拎回斩鬼台,和谢逢生一起审了一夜,整理出的口供足有二十余页。
      林泊素来锦衣玉食、高枕无忧惯了,怎么也没想到洛长笙竟会直接对他动手。面对宗正泽搜罗来的分野刑具,吓得把家底抖了个一干二净,不敢有半分隐瞒。
      谢逢生一面派人去追林泊的密探,一面准备去绮华楼向洛长笙汇报,便问宗正泽要不要一同。
      “我就不去了吧。”宗正泽道,“家里可能还有人在等我吃饭。”
      “如果你们还记得的话,”谢逢生道,“那其实是我家。”
      宗正泽:“……”

      “你不想去也就罢了。”谢逢生淡淡道,“不过,斩鬼台设立伊始,我准备向公主再讨几个人,我想听听少卿的意见。”
      宗正泽明白了:“你是说钟离判?”
      谢逢生不置可否。
      宗正泽却道:“不该让他来。”
      “你和公主都这么说,”谢逢生道,“为什么不问问他本人的意愿?”
      “他能有什么意愿,他一看孙灵雨和我都在,肯定也要来。”宗正泽嘲道,“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如今阴暗的、血腥的朝堂,只能用更为阴暗和血腥的方式颠覆。
      要杀人,要杀无数的人,在尸骸堆成的高山之上,建立一个崭新的、年轻的大靖,这是洛长笙将他们召集起来,正在做的事情。

      一袭雪白衣裳的钟离判,弱如扶病的钟离判,伸手去接檐下的雨水的钟离判,摇头晃脑读书的钟离判,知晓世故却又天真笃定的钟离判,对他说活着多好啊的钟离判。

      如他一般的人,应当属于另一个大靖,年轻而明亮的,未来的大靖。
      这世间,需要有人背负沉重,同样需要有人满怀理想和希望。

      府中的膳房给晚归的宗正泽煮了饺子,孙灵雨和钟离判虽然已经吃过了,此时闻到香味纷纷感到又饿了,便与宗正泽一同吃宵夜。

      “林泊咋样了?”孙灵雨口齿不清地问。
      在诏狱里写遗书。这话讲出来影响食欲,宗正泽没说,只道:“醒了。”
      “喔。”孙灵雨应了一声,也不再问了。

      宗正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个饺子就放下了筷子,若有所思。
      “你别浪费。”钟离判严厉地批评道,“不吃给我。”
      “钟离判。”宗正泽忽然开口。
      “啊?”钟离判已经在从他碗里抢饺子了,冷不防被喊了一声,手腕一抖,把半勺汤汁全撒到了身上。
      “大行台谏。”宗正泽道,“你想不想当?”
      钟离判:“……”

      “这不是我想不想当的问题。”钟离判说,“配钥匙,一两三把,我配吗?”
      宗正泽懒得理他的烂话:“你想当,明天就去找公主,让她安排祁白棠提拔你。你以前不是说希望有所作为吗?”
      钟离判突然意识到宗正泽是认真的,没有在开玩笑,于是放下碗筷,正色道:“我连文选都未参加,就要入朝为官,不合规矩。”
      宗正泽:“……”

      宗正泽真的有些无语,他有时候实在是不知道钟离判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比如现在:
      “你还准备参加文选?”
      “不然呢?”钟离判也是一脸迷茫,“你以为我天天在藏书阁干什么?”
      孙灵雨问:“你没有参加文选不也在藏书阁担任司官吗?”
      钟离判挠头道:“藏书阁和大行台怎么能相提并论啊……藏书阁只是太章叠阙宫中的藏书阁,我只算是宫人啊,寻个由头在里面学习罢了。大行台谏,正五品命官,不能由我胡来吧?”

      鸡同鸭讲。完全就是鸡同鸭讲。
      孙灵雨也弄不明白他们朝堂上弯弯绕绕的,决定退出谈话,睡觉去了。

      宗正泽和钟离判相对而坐,月光泠泠照入窗棂,二人沉默半晌,钟离判不解风情地低头扒了几口饺子。
      宗正泽:“你认真的?”
      “我非常认真的啊。”钟离判说。
      “装傻有意思?”宗正泽冷冷道,“蒙混过关早就不奏效了。钟离判,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跟谢逢生混久了,越来越像他了,不好骗了,一点都不可爱了。”钟离判撇撇嘴,坦然道,“没错,我就是不想当大行台谏。”
      “你知道了斩鬼台缺一个主簿?”宗正泽道,“你想来。”
      钟离判:“这也没错。”
      宗正泽:“想都不要想。”
      钟离判:“为什么?”
      “你当大行台谏,上有长公主,后有斩鬼台,朝中有祁白棠,军中有楚凛。”宗正泽耐心地问,“你为什么拒绝?你忘了以前跟我说过什么吗?难道那些都是为了劝服我而编的话?”
      “自然不是……”

      钟离判沮丧了半晌,最后说:“比起有所作为,我还是比较想和你们一起。”
      宗正泽:“……”

      这一刻灯火明灭,夜沉如松墨,令宗正泽不禁回想起了数月前他第一次来到谢府的那个晚上。
      彼时他执意复仇,头也不回地走着人生的绝路,而钟离判音容朗朗,向他倾诉自己的抱负,把他拉到了一个崭新的、正常的人生。

      是他们错了吗?
      是他们不了解钟离判吗?
      他们想保护的白衣玉貌的、弱如扶病的、天真笃定的钟离判,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幻象吗?

      宗正泽产生了一丝迷茫和动摇。

      “我其实知道的。”钟离判小声说,“你今天去杀人了。”
      宗正泽矢口否认:“我没有。”
      “林泊一家老小十余口人一夕之间全部横死,连院子里的狗都没放过。林泊在诏狱里口供录了五百页,现在估计正扯了三尺白绫准备上吊,我说得对吧?”

      宗正泽:“……”
      宗正泽:“狗被我牵去斩鬼台看门了。”

      “我知道你们照顾我,觉得我一直在永乐郡的侯府中长大,没有遇到过这些事情,不像你和灵雨,自小漂泊流离,见惯人间死生疾苦。”钟离判开始胡搅蛮缠,“但是!我真的想和你们一起!求求了求求了求求了!”

      宗正泽:“……”
      “这不是……唉……你到底懂不懂啊。”宗正泽万般无奈,“这不是好玩的事情,林泊只是一个开始。从今往后,死的人只会更多。你确定你准备好了?不要到时候抄家审讯,你在旁边突然心有不忍,慈悲为怀,求我说放过他们吧。”

      “我明白!”钟离判争辩道,“温和的改良之法是无用的,内部溃烂,就要从内部连根拔起。”
      “你们是长公主所向披靡的剑。”钟离判最后说,“……但我会替你们守住人心的底线。”

      钟离判热切地望着宗正泽。
      尽管两人同住同食,但是时过境迁,已经今非昔比。
      宗正泽现在是正四品斩鬼台少卿,而钟离判还是碌碌无为的小小司官,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钟离判想在宗正泽手底下讨份工作,不得不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先给领导画一块大饼。

      宗正泽沉默了许久。
      “好吧。”
      “耶!”钟离判欣喜若狂,飞扑过去抱住宗正泽,“阿泽!你真是太好了!”
      宗正泽:“……松手!”

      翌日宗正泽去斩鬼台,便向谢逢生简短地说了几句,大意是钟离判要来斩鬼台。
      谢逢生微微讶然:“你昨天不是还说不让他来吗?”
      “……他这个人你也清楚。”宗正泽无奈,“我可能又被他蒙骗了。”

      “只是我已经另找了一个人选,名唤竺乐的,担任主簿兼我的谋士。”谢逢生思索道。
      “无妨。”宗正泽随口道,“他当你的主簿,钟离判当我的主簿,多一个人而已,斩鬼台又不是揭不开锅。”
      谢逢生:“也是。”
      谢逢生:“钟离判什么时候来?”
      宗正泽:“不知道啊。”

      就在二人聊天的时候,钟离判迷迷糊糊地躺在被窝里,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他以为是昨天睡晚了,补一觉就好了。可是浑身难受,自己一摸额头,才发现烫得离谱。
      钟离判挣扎着起身,想唤一个婢女去把在太医院的孙灵雨叫回家,但是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只好颤颤巍巍地走到门边。

      他一身的毛病古已有之,在朝鹿城住下以后有孙灵雨帮忙调养,人也精神了不少,自己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孙灵雨他们又忙,顾此失彼的,有几分疏忽了。
      最近这场倒春寒,正是容易着凉的时候,钟离判当仁不让地成为第一批中招的人。

      与此同时,三名孔武有力的蒙面大汉,大喇喇地直接走进了谢府。
      门口的老仆:“阁下三人……”
      其中一个蒙面大汉迎面给了他一拳,老仆立刻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蒙面大汉甲:“正卿府怎么空空荡荡的?连个守卫都没有。”
      蒙面大汉乙:“那谢正卿及冠之年,即便没有成婚,家中应该也有个把女眷吧。”
      蒙面大汉丙:“搜。”
      三人于是各自分散。

      谢逢生家中侍从不多,除了公主特意差来照顾钟离判的婢女,就是几个杂役老仆。
      孙灵雨和宗正泽从前自在惯了,都不喜欢有人跟前跟后的,总觉得麻烦。至于府中守卫,更是资源浪费,整个朝鹿城打得过他们的人屈指可数。

      三名蒙面大汉如入无人之境,逮着一个老仆就敲晕一个,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蒙面大汉甲一脚踢开一扇门:“有人住着,但不在啊,都出去了?”
      蒙面大汉乙:“我去那头的厢房看看。”
      蒙面大汉丙站在西厢房的窗边,听见里面传来磕磕碰碰的声音,然后门就开了,病得神志不清的钟离判脚步虚浮,一头栽倒在他的面前。

      蒙面大汉丙:“……”
      蒙面大汉丙把同伴喊来,三人围着昏迷的钟离判,细细研究。

      蒙面大汉甲:“这不是女眷啊。”
      蒙面大汉乙:“废话。”
      蒙面大汉乙:“我找了一圈,府里除了仆人和侍女,就只有他一个了。”

      蒙面大汉甲犹豫地问:“怎么说?”
      蒙面大汉乙说:“既然住在这里,必然和谢逢生那厮有些关系,我觉得可以。”
      两人看向蒙面大汉丙。
      “就他了。”蒙面大汉丙点头,“带走。”

      晌午,玄铁朔风营统领楚凛站在谢府前,却见大门敞开,一名老仆晕倒在地。
      “老人家,老人家,醒醒。”楚凛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出什么事了?”
      老仆慢慢睁开眼睛,缓了一阵,便告诉楚凛说有三名蒙面人闯入,其余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楚凛问:“谢正卿和宗正少卿在斩鬼台,孙太医在太医院,除此之外,谢府中还有何人吗?”

      “还有奚国侯的小世子钟离判。”
      “果然。”楚凛来到钟离判房前,里面亦空空荡荡,钟离判已经不见人影。
      “我先去斩鬼台找谢正卿。”楚凛眉头紧皱,向身边的副官道,“风槎,你回去告诉白棠,他说对了,但我们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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