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解之年

3、碰边

　　上到三楼，看见走廊尽头的木质扶梯，曹远才明白他的卧室在这栋别墅的阁楼。
　　他看着半米多宽的楼梯，思考了一会儿，他将行李箱放在一旁，自己先爬了上去，用力推开楼板，然后再下去，单手提箱走上楼梯，往楼板里面把箱子甩进去，人才终于站在阁楼内。
　　阁楼积了一层灰，曹远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一边用手揉鼻子一边快步向窗边走过去，探手去开窗，费了老半天劲才把已然锈迹斑斑的铁窗推开。阳光霎时涌了进来，灰尘在照耀下历历分明。曹远彻底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这个宽阔的阁楼。
　　床明显是新的，白色床单还透着新买来的那种味道，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甩在床上，短袖衬衫的鲜黄色让他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一点。他又看向床对面的长方形书桌，走过去，一一拉开其中的抽屉。
　　第一格放满了家务用品，曹远视线一一划过上面的字迹，又看向第二格。里面装了一个碗、一双筷子和一个鼓鼓的黑色口袋。曹远打开口袋，映入眼帘的是红色的钞票。那一堆钱的上面，贴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
　　"这些钱是你来这儿的生活费，你母亲转给我的，收下。"
　　曹远数了数，一沓二十张，一共五沓，十万。
　　这几乎是他妈妈在边城的所有存款。
　　他又把行李箱拖了过来，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盒子，把这堆钱连同口袋一起放了进去，关上盖子。
　　他思量一会儿，把箱子塞回去，然后头疼地站起来，在第一格里抽出抹布和清洁剂，对这间怕是闲置了几百年的屋子打扫起来。
　　晃眼就过了一个下午，曹远才让这间阁楼有了点人……屋样，整个人累的几乎脱水。早早下楼洗了个澡，他就躺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手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起来，曹远就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他以为是昨天累了一天的缘故，没有多想。下楼去上厕所，发现别墅安安静静，他才意识到，这栋别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餐桌上明显留了一张纸条，他走过去看，发现是曹泉涛留给他的，字迹跟昨天他在黑色口袋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们去春游了，预计开学那一天才回来。这是留给你的早餐钱，拿去买饭吃吧。”
　　曹远看了一眼留在字条旁边的200块钱，耷拉着拖鞋就往楼上走。刚上到3楼，还没抓上扶梯把手，他就猛地咳了起来。于是他烧糊涂了的脑神经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感冒了。
　　他拿手试了试自己的体温，然后又泄气地放了下去。脚落到阁楼的地板上，他就跑向那个书桌，拉开抽屉，找到一根体温计，马马虎虎地塞在了自己的胳膊下。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拿出体温计，费力地读出上面的数值。三十……九点五。
　　他左手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拿起旁边的黑色外套。迷迷瞪瞪地走到餐桌旁，把那200块钱一抽，拉开别墅门。
　　他要下山买药去。
　　整整九圈盘山公路，他觉得走完脑子都给绕昏了。走在商业街上，他一一看过所有途经过的店铺，晃了不知多久，才看到一家药店的招牌。
　　他走进去，随手提了个篮子，在药店里一个铁栏一个铁栏的找，看哪个药顺眼就放进篮子里。直到他把篮子放在收银台上，收银员的眼睛都已经跟着他看了不知道多久。
　　"小哥你好，您付现金吗？"秉持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收银小哥勉强让自己没有吐槽这位眼前表情有些冷的男生。男生的眼皮抬了抬，目光朝他看了一眼，小哥讪讪地笑了笑，感觉有种说坏话被当事人捉到的感觉。
　　"多少钱。"男生有礼貌地询问了一句。"哦哦。"收银小哥才回过神来，忙拿起篮子里的药开始扫码。
　　不过中途他还是看了这男生一眼，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小哥，不是我说，这药还是别买那么多了，您需要什么就买什么，免得以后不吃过期了，浪费。"
　　男生听到这儿似乎愣了一下，好像眼皮又往下耷了耷。"不用，谢谢提醒。"他刚把药装进口袋里，男生就跟他道了谢。
　　他也愣了一下，旋即脱口道："不用不用，我也随口一说，主要是最近换季，感冒的人的确比较多，不过大家都只买感冒药，我就想着提醒你几句，免得到时候你其他药又不吃不用，过了那么久到时候真有用了它又过期了，不好。"他说了一大堆话，那男生只是点了点头。他搔了搔脑袋，又像想起了什么般问道：" 唉，你是不是刚从外地来的呀？"
　　那男生的动作微停，淡淡的眸光扫了过来。他忙笑道："我就是以前没有见过你，听你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顺嘴问问。”说完他又笑笑。
　　男生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然后轻轻点头。"边城来的。"他听见男生回答。
　　"哦。"他还蛮高兴的，今天的第一个客户居然跟他说了这么多话，他蛮开心地跟人招手："那你以后常来啊，这儿的人比较排外，我也是外地来的，不过混了那么多年了，跟他们也比较熟了，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哟！"
　　他看见那男生的眼睛又朝他这儿看了过来，知道自己的热情可能有点过头了，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那个，我可能废话有点多，你是不是要走了呀？那再见！”他冲这位有些冷但又挺好看的男生挥了挥手。
　　那男生也冲他轻轻点头。“再见。”
　　他看着那个男生的背影走远，想起了什么飞奔回收银台，拿起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微信的一个聊天群。
　　"抱歉，大哥，刚有人来店里了，我给人介绍药呢。您刚刚说什么来着？"
　　备注名为“大哥”的人发了一通语音过来。他连忙点开。
　　"我说，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
　　他赶忙也发了一通语音过去。
　　"听别的人说，好像就后天。你问我干什么？我是你们对面学校的而已，我又不跟你同一个学校，又得不到什么确切的时间，你要问问你们校的人去啊。"
　　那边似乎忙了一阵，然后他大哥又发一条语音，这次只有短短的一秒。
　　他有些疑惑地点开。只听他大哥说：
　　"因为你傻。"
　　他还真傻在原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点开语音就要反驳，结果语音一发出去，他就看见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
　　他怎么不知道他大哥这么……帅啊。
　　他有些悲愤，打开了自己的手机通讯录，翻到他大哥的通讯号，毫不犹豫直接打了过去。
　　那边响了几声就接通了。
　　他刚蓄势待发要张嘴骂的时候，就突然听见他大哥的声音严肃地喊道："余白。"
　　余白立即答道："在！"
　　然后他听见他大哥用严肃的声音严肃地问他："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抬头挺胸手打直双腿并立站军姿？"
　　余白还真照做了，他看见自己站得笔挺的腿……然后有些悲愤地哀号道："大哥能不能别耍我了！"
　　您老人家好歹让别人活活呀。
　　电话那边，他的好大哥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余白几乎是咬着牙才没有破口叫他大哥闭嘴。"军姿弟弟，你去帮我接一下小橙子呗，他在便利店的，我现在有点破事儿，去不了，麻烦了。"大哥那边的确有点吵，余白愣了一下，这才有些敏感的听懂那边背景音里隐隐约约的吵骂声。
　　"大哥你那边怎么了没事吧要我支援不！"他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邹盛在那边都听笑了。"你支援什么，又给我添一道伤疤吗？"邹盛有些好笑地问余白。
　　余白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
　　"尽管放一百个心吧，"邹盛在那边轻轻叹了口气，"能把你大哥打出什么问题的人还没出世呢，你要真是为我着想，赶紧去把小橙子接回来，听到了没？"
　　余白赶忙应道：“好的好的。大哥你放心等着回来啊！”
　　余白挂完了电话，慌急慌燎地就往药店外面冲。另外一个收银小姐姐看到他这样，白了他一眼。余白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对着她就喊："静姐你帮衬着点，我家里出了点事儿，先走了！" "我也帮不了你那么久，今天老板来视察，你赶紧，9点之前必须回来，不然死了我都没法给你收个全尸！"静姐也冲他喊。
　　余白在心里感激零涕地给静姐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头，一边撒丫子跑，一边在脑子里为他大哥祈祷。
　　到便利店的时候，他看到大哥口中的小橙子正坐在轮椅上，跟人一起从车上卸货。
　　"橙子！"人还没跑拢，余白就已经大吼了起来。邹辰明显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抱着的矿泉水没拿稳，直接掉到了地上。他赶紧推着椅轮去捡。"你吼什么呀，我不是好好坐着呢。"等到余白跑近，邹辰把矿泉水递给了店铺里的詹桐，扭头不满道。余白喘着粗气，一句好端端的话硬是被他说成了几个节巴。
　　"邹哥……人……打了……你……"
　　邹辰听得一头雾水。"把气喘匀了再说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懂。"邹辰拍了拍余白的背。余白也没喘，继续重复道："邹哥在打架，叫我来接你。"
　　邹辰的瞳孔缩了缩，连忙抓住余白的衣袖问道：
　　"他没跟你说他在哪吗？"
　　"没，"余白使劲摇头。
　　" 走！"邹辰当机立断，推起椅轮就走。
　　"唉，你去哪儿啊？"余白赶忙追上邹辰。
　　邹辰看了他一眼。"还那找谁，你们4个呗。" 余白的表情也变得难看了起来："你是说……"
　　邹辰肯定地点点头。
　　"那还得了！"余白跑得更快了，"那我赶紧在群里发消息叫他们赶紧找一下邹哥，这他妈是要出人命啊！"他一边跑一边拿着手机发出一条语音。
　　"大哥跟邹开明打起来了！紧急搜寻！"
　　他飞快将手机重新塞回兜里。邹辰推着轮椅比他飞得更快，他已经找不到那朋友人了。他也索性不再往这个方向跑，而是想了想刚才那通电话里的背景音，转身就往他大哥经常去的饭馆跑。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熟悉身影。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直接趁着没车闯过公路，飞到了街对面。
　　此时曹远正在一家包子铺买早餐，全程他都没有说一句话。他能感觉到老板娘时不时往他这边瞟一眼，不过他依旧镇定地划拉着手机屏幕。
　　昨天晚上12:00，季优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我已经到静海了，你那边过得还顺利吗？"
　　"是不是不高兴啊？我感觉你一直都有点不开心。"
　　"妈妈一定不会食言的，一年，就一年，等这边的情况好了，我一定就把你接回来。"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编辑了一条信息，犹豫了片刻，依旧发了过去。
　　正好此时包子好了。他接过打包盒，将钱递了过去，看着老板娘将多余的钱补给他，转身就朝别墅群的方向走。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季优的回复。
　　"好。"
　　而在她这条回复的上方，是少年刚刚低头，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发出的一句话。
　　"妈，你别想太多，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无论TA的过去有多么的不堪。"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所以你也不能怪他。他本来就没把你们当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