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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是谁动了发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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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里说近乡情更怯,如今看来竟然是真的。从前生怕家里防守不够严密遭到盗窃,现在为了不吵醒门后的夜班看守只得蹑手蹑脚地互相托举着翻墙,岑既白从始至终都失魂落魄的,众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拉进苍秾家的院子。
小时候岑既白总黏着苍姁,每年都有一大半的时间住在苍姁家,于是在苍姁家也有自己的房间。回到旧日的卧室里,推窗望出去庭中风景如昔,她和苍秾却大不相同了。
岑乌菱还算有良心,没趁苍秾不在苍姁昏迷吞并苍秾家的产业,也没苛待在苍秾家工作的银翘等人。今夜让人倍感冲击的事情太多,苍秾一行人坐在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仅仅是岑乌菱假传消息将苍秾和岑既白赶出神农庄就算了,苍姁被关在神农庄昏迷不醒,银翘帮着岑乌菱掩盖真相,岑既白无法驱散秘药堂前的毒障,每一件都让人难以接受。
讲话太直白的戚红识相地闭嘴,岑既白坐在床边发愣,苍秾低头沉思,丘玄生也合群地沉默着。外出放风的殷南鹄生怕尴尬,回来时指着门后的伞架说:“这儿还有伞呢。”
关门声引得苍秾抬头看过去,不论是在幻境里还是在现实,殷南鹄似乎总是没有危机感。她淡定地环视一圈,眼见屋里个个都哭丧着脸,主动开口缓和气氛:“我还是第一次来苍姁家,触景生情想起从前戚彦经常说的一个笑话。”
丘玄生也看向她,岑既白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坐直身子。最关心戚彦的戚红赶紧问:“我姨娘说过什么笑话?”
殷南鹄清清嗓子,语调轻松地说:“这是真事,苍姁年轻时游手好闲念书很晚,是学堂里年纪最大的学生。庄主盼着她早日完成学业,每天都会翻苍姁的书包检查功课,有次翻到一张信纸,上头写着‘软软软吻吻吻’,她和戚彦一致认为苍姁在学堂早恋,就冲到学堂要找讲师问个明白。”
好不容易有了从灰败现实里抽身的机会,而且还是苍姁年轻时的八卦,苍秾立即响应她的话题:“然后呢?”
殷南鹄攥着伞坐下来,一边憋笑一边说:“庄主和戚彦审问讲师一整天,发现苍姁在学堂里非但没有早恋,还因为性格结怨众多。她们回家细问苍姁,发现是苍姁写字太丑,把课表上的数数数物物物写成了软软软吻吻吻。”
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笑,好半天才发觉只有自己一个人脸上有笑意,补充道:“你们没懂吗?是说苍姁要连着上三堂数学课三堂物理课,字迹潦草把数字写得像软字……”
苍秾努力控制表情,诚挚地问:“我们是听懂了没错,可是你为什么要认真解释这个笑话?”
“我怕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殷南鹄放弃调解气氛,揽住岑既白开门见山,“别太挂心,兴许是方法弄错了。”
她手里握着把伞,看起来格外多余。岑既白险些被伞柄戳中,终于回过神来问:“你拿着这把伞做什么?”
殷南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伞,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外头月亮低低的,担心明天下雨。”她收敛心情,哄孩子般搂着岑既白说,“别听戚红的,你怎么可能不是你娘的孩子?你若不是庄主的孩子,苍姁何苦把你养这么大?”
“是啊,我娘待你如何你也知道,否则为什么成天跟在她后头姑母姑母地叫。”苍秾也提起劲来安慰她,“我宁愿相信是岑乌菱做的手脚,她瞒着我娘的事不跟我们说。”
“事情没弄清楚,谁都猜不出结果。”岑既白还是没表示,殷南鹄道,“是戚红没管住嘴,我替她向你道歉。”
“我才不要道歉。”岑既白把头一扭,想也不想飞快地支持苍秾的想法,“肯定是岑乌菱,一定是她干的。”
戚红本就因殷南鹄的代为道歉而不满,站起身说:“不是我说,你们真的准备什么错都推到岑乌菱身上?”
遇到麻烦就全怪给岑乌菱,几乎是最让人轻松的办法。苍秾正是看中岑既白讨厌她,于是故意把脏水泼给岑乌菱,就算是意气上头骂一骂疏散怨气也好。戚红跳出来找架吵,岑既白立即讥讽道:“你为你姐姐大人抱不平啊?”
“我是看你们一个两个被冲昏头脑了,没说不许你们怪她。”戚红识时务地丢掉对岑乌菱的爱称,拉出丘玄生帮自己站台,“玄生你说,你觉得是不是岑乌菱干的?”
丘玄生还在状况外,诚实地回答:“我说不出来。”
戚红松开丘玄生,振振有词道:“就算是岑乌菱干的,可我们没证据,没证据就是诬陷。再说了,谁不会死……”
她说到这里便发觉不妥,及时刹住话头。苍秾还在等她下句,戚红把话转了个弯,说:“不如我们找回银翘,我们不在的时候是她留在神农庄,她知道的绝对比我们多。”
苍秾觉得有道理,问:“那我们去哪儿找她?”
具体的办法戚红也没想到,她扁扁嘴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岑既白靠着殷南鹄,忿忿道:“银翘一直跟着岑乌菱,说不定她早就叛变了,不然她为什么说姑母只是在睡觉?”
话停在一半,岑既白擦干净眼睛抬头看向苍秾,吸吸鼻子问:“要是姑母就这么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世上医者众多,总会有办法的。”岑既白仰头要哭,殷南鹄拍拍她作为安慰,说,“若是没有救苍姁的法子,大不了我再去一次戊窠城,找天上集市里的神仙救她。”
戚红心里好奇,问:“戊窠城真的有神仙?”
殷南鹄笑道:“我已经用这个法子救过苍姁一次了。”
上回在戊窠城没能遇见真迹,天上的集市至今仍是个谜。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岑既白抱紧殷南鹄哽咽道:“殷大娘,谢谢你,幸好姑母有你这个朋友。”
殷南鹄不以为意,谦虚地说:“这有什么好谢的。你瞧,一路上跑得乱糟糟的,我帮你重新弄一弄。”
她伸手拢起岑既白的头发,岑既白止住哭声,规规矩矩地坐好任她摆弄。房间里太多人显得压抑,一个人待着更适合思考。苍秾料想今夜大概不会再有别的事,起身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想回我原先的屋子里看看。”
殷南鹄点点头,苍秾前脚刚走,丘玄生也跟在她后头走出去了。她分神望着跑出房间的苍秾和丘玄生,手里一下没控制住力道,岑既白立马叫起来:“等一下,扯得好痛。”
她赶紧松开手,岑既白捂着脑袋说:“殷大娘你绑得太紧了。”岑既白摸摸被扯痛的地方,忽然轻松地笑出来,说,“小时候姑母帮我梳头的时候也是这样,殷大娘和姑母都做不好,看来帮别人梳头不是件简单的事。”
“是吗?大概我们都随你母亲。以前在神农庄你娘替苍姁梳头,苍姁也嫌弃她下手太重,不肯让她碰。”殷南鹄坐回在她和戚红中间,看岑既白的眼神像在看另一个人,“你娘待谁都很宽容,邻里都交口称赞。可惜苍姁半点没学到。”
这话虽是赞岑星咏贬苍姁,岑既白却不觉得不高兴,甚至因为殷南鹄夸奖岑星咏而感到得意。戚红对这个话题也有兴趣,问:“殷大娘,你觉得小庄主的母亲是好人吗?”
“是。不仅庄主是好人,你姨娘也是好人。”她猜出戚红下一句话是什么,赶在戚红问出口之前回答道,“苍姁也是,她们三个谁都不是坏人,谁都没有错。”
她故意堵自己话,大约又是在照顾岑既白的情绪。戚红看破不说破,岑既白瞟她一眼,大着胆子问:“殷大娘,曾经……曾经……”她犹豫半天没说出口,最后问,“你说她们三个都不是坏人,可为什么最后她们会那样?”
“世人都是这样,谁能做到完美无暇呢?”殷南鹄看得很开,说这话时看起来也没多难过,“好比地上的石砖之间要故意留着缝隙,这样石砖才不容易裂开。过分追求完美容易压垮自己,你不能要求作古之人一件错事也没做过吧?”
岑既白和戚红像听课一样安静,殷南鹄不想多说这个话题,转而说:“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们对过去刨根问底,是想告诉你们庄主她比谁都宽容,无论是谁冒犯她她都愿意相信对方能改邪归正,我希望你们也能像她一样。”
“小乌菱也是庄主的孩子,我不想看到你们姐妹之间互相猜忌。”她拉过岑既白的手搁在膝头,很是认真地说,“虽然小乌菱如今执掌神农庄,但我觉得她没有你过得幸福。你身边有相知相伴的朋友,她身边的人只是因为她厉害而听命于她,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只能做个冷酷的人。”
“真的吗?我很幸福?”岑既白张大嘴巴,很快明白这话里是要自己体谅岑乌菱的意思,立马改口道,“殷大娘,你别帮着岑乌菱说话,她是好是坏我自己心里有数。”
“我不是帮她说话,我是想请求你。”殷南鹄和蔼地说,“你是她妹妹,你们本应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她不懂怎么与你相处,你更该靠近她教会她什么是友情和亲情。”
依岑乌菱那个性子,想教会她什么的人肯定要被她吹到天上去。岑既白惜命地说:“我做不到。我不是那种宽容的人,有的人就是不要脸,给她一点好脸色她就能翻天了。”
她话里意有所指,戚红确认道:“你是在说我?”
岑既白做个鬼脸:“谁急了我就说谁。”
戚红气得冲过来要抓她,殷南鹄笑着拦在两人中间,说:“你们两个聚在一起就吵架,我看你们感情好得很,戚红说决定跟我一道走,小庄主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此话一出蓄势待发准备打闹的岑既白和戚红都僵在原地,戚红尴尬地收回手抓抓脸,问:“小庄主也来?”
“是呀,我们一起去戊窠找救醒苍姁的办法。”殷南鹄亲昵地挽住岑既白,说,“如今的苍姁不方便照顾你,你在我身边更安全,和戚红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多热闹。”
岑既白眨眨眼,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真的?”
“我和庄主戚彦是老朋友了,小乌菱我也是照顾过的。”殷南鹄把戚红拉过来,一边搂着岑既白一边抱着戚红说,“不用担心东溟会那边,我会尽全力保你和戚红周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