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银雨逢花1 ...
-
几乎是同一时间，谢书情感觉周身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出这具躯壳，紧接着整个人遁入虚无，四周霎归宁静。
他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静悄悄地，感受不到一丝来自周边的回应，他还在这里，却与整个世界割离开来，仿佛游离于另一个空间的孤魂，听不到也摸不到，突如其来的失序感令他有些心慌。
江无有和不隐明明还在身边，但却仿佛彻底感受不到。
谢书情想要将手从银鱼身上抽离，掌心却如同灌铅，被牢牢吸附在银白的表皮上，他使尽浑身解数，手臂依旧岿然不动，像是有两股力量不断在他体内流窜，不论哪一方都不肯甘拜下风，只能将他禁锢在原地。
“你来了......”
一声自远古悠长的低鸣，像是从地底与寰宇两相呼应而生出的震动，打入谢书情胸腔，引发震颤。
这声音似带着蛊惑，让人森寒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敬畏。
“谁！”
谢书情的呵斥落在软绵绵的空气里，激不起半分波澜，像是掉入了沉闷的瓶罐中，连回音都没有。
难以言状的感受充斥在周边，谢书情越发烦躁起来，他想要逃出这方束缚，开始在虚空中胡乱捕抓，但每一步都充满了阻力。
......
“书情......”
“......”
“书情——”
闷闷的声音落下，江无有的嗓音同钥匙般解开迷雾，将他的思绪豁然拉回，谢书情回首，却见自己仍旧在原地，一步未动。
江无有扶住他：“你方才怎么了？”
谢书情撑着脑袋，试图将混沌的脑雾甩出去，两人都围了过来，不隐偏头眯起狐眼，打量着他：“你这种情况，我倒是从没见过。”
说着，他就探向须臾游动的空间里，凭空抓出一杆银色的笔，在掌心摊开的纸页上写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谢书情对着他的怪异举动道。
不隐头也不抬道：“新参照，新发现。”
“观清老头说了，需得一字不落地记录清楚。”他将那页写好的记录举到谢书情跟前，而就在这一瞬间，那书页上的字却如烧烬般消散。
“这怎么没了......”
不隐将手记又收入怀中：“不重要，你知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两双眼睛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谢书情这下才又回忆起方才的所见所感，一字不差讲与二人听，但两人的脸色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尤其是江无有。
江无有低垂着眼，似是思虑了好一阵，才道：“你刚刚，引动天象了。”
谢书情显然没听懂：“什么意思？”
江无有看起来并不想解释，压着心绪开口：“你还记得，上一次在夜郎城，与宫问心会武交手时，他对你说的话吗？”
谢书情的脑中随他这句话现出那天的情形......
那时宫问心对他说，凡人之力，并不可引动九霄雷霆。
他好像一下猜到了什么。
“修仙者化境，除去飞升，再无其他能令九天为之变幻。”江无有语气淡淡，没有半分情绪。
谢书情犹疑不定道：“你是说......我刚刚，要飞升了吗？”
江无有没有回应，一旁的不隐却一个劲点头：“你说你方才感觉遁入虚空，可我们在外边所见你分明就是一派要飞升之景啊。”
“我见过观清老头与须臾共鸣的样子，与你完全不同，庙中其他小和尚即便无法共鸣，亦与你方才大相径庭，摸了须臾便要飞升的，你倒是第一个，实在奇也！”
谢书情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转头问江无有：“宫问心之前说我临近飞升，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江无有站在一旁，思绪早已游离，全然没听到他说话，谢书情拍了拍他，又问了一遍：“江骨？”
江无有回过神来，龙头蛇尾地道：“明天，最迟明天，不论如何我也要去问心岛。”
这话显然是对不隐说的。
不隐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插起手：“你这话和我说有什么用，风暴拦着不让你走，有本事求老天爷去。”
“狗屁天爷。”江无有语气急转直下，态度强势，“备好船，明天我一定要走。”
说完，他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他的心不在焉过于明显，连谢书情都觉得太过夸张，但越是这样的反差，越让谢书情知道这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他从未见江无有如此慌张过。
连带着谢书情的心一并悬到半空，情绪压至低空。
一直到入夜，谢书情都没在见过江无有，他把自己关在房中，谢书情也不敢去敲门。
自从渝阳回来后，谢书情确信了江无有对他一定有隐瞒的大事，并且这事情还和他有关，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过，都被对方敷衍过去。
而明明说好的很快便会知道的事，现在变得玄上加玄，迷蒙更甚。
原本此前还可依靠梦境恢复少许记忆。事实上，即便如今，谢书情也不敢保证自己记起的是否就是全部，如今连梦境也没了，他想知道江无有与自己之间的联系，等对方主动说是不可能了，或许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谢书情再次将目光放到了须臾身上。
前世今生之言，是否可信，他不得而知，可今天虚空里的那个声音，分明就是在叫他。
他能感受到，江无有对“飞升”一事的态度并不正向，两次提及这个话题，都像是触及他逆鳞般，一点就着。
所以，一旦他迈出去这步，就不可回头了，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谢书情都只能受着。
可他心底总是有隐隐的不安，好像如果不做选择，一定会更令自己后悔。
“不想了。”谢书情当机决断，往白日须臾所在的方位而去。
那门口的阵法仍在，谢书情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将结印原封不动的复刻出来，再根据阵法不断调息，调动法力。
这样的阵法，于他而言根本不在话下，他作为仙门百家里，符修阵修最巅峰的那类人，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一人，所有阵法在他面前，只是时间长短的区别。
但解开这个阵法，还是令他不忍感叹了一句：“这家伙有点东西......”
施法者在布阵时所耗用多少法力，解开时所需法力定要同等，而这个法阵所消耗的法力，远超谢书情想象，这几乎抵得上一个寻常门派里的长老毕生所学之力了。
但一下联想到不隐的特殊身份，和他在玄雪庙如此铺陈浪费的法术，又不觉得奇怪了......
刚进门，一抹清贵的光柱自空中洒下，须臾在月光的濯洗下，更为辉灿，立于眼前只觉神圣不可侵犯，连眼神的游移都觉失了敬畏。
虽只为神明兵器，但他此刻的模样，就像是一尊神明雕塑，威严肃穆。
“叨扰了。”谢书情恭敬俯首，反手关上了门。
须臾也像是听到这声呼唤，从枕月而眠的惬意中转醒，轻曳尾裙，缓缓在月下起舞。
“你听得懂我说话？”从白天时，谢书情便想问这个问题了，好像他的每一个举动和话，都能得到须臾的回应，一次两次还能算作巧合，可次次这般，谢书情不得不生疑。
须臾发出一声比白日里更低沉的鸣声，像是真的在回答他。
这下就连谢书情都有些奇了，虽说白日里不隐也曾对其有过指令，但那都是建立在法术之上的，更像是一种引导，而眼下自己仅仅凭借说话便能得到一样的效果，谢书情难免惊叹。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柔声道：“那我相信你，你也帮我一件事好吗？”
须臾在半空回旋了一圈，表示认同。
谢书情眼底亮亮的，大着胆子，再次将手伸了出去。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驱使他，谢书情只是凭借本能去做这件事，他的胆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大的呢？
又是同白日里第一次接触的那般抽离感，但这次却显得平缓了许多，也并不似那般堕入虚无的恐惧，反倒有一股暖意逐渐攀上他的周身。
像是倒在一朵柔软的云层上。
不知不觉间，谢书情的双脚逐渐离地，与须臾一同漂浮在半空。
记忆渐渐被带往另一方天地......
......
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一个人的视角不断晃动，像是个蹴鞠在一双双脚下滚动，滚到停了，一张脸突然俯下来。
那是个气焰乖张的孩子，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个玉坠，对这人唾道：“我的就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敢和我抢东西，呵！”
这人的视角突然爬起来，但还没爬几步，就被一个壮汉抗走，眼见离那河边越来越近，他心底还在做着有人来救他的美梦，但现实的骨感却如同阳春三月的水一样彻骨，将他淹没无声。
他甚至来不及挣扎，无数的水泡瞬间便将他视线侵占，瞬间失温的刺激令他四肢麻木到底。
他以为他就要这样死了。
突然，一大片的碧色闯入他的视线。
就像是照入湖底的光痕，明亮刺眼，可是太刺眼了，他快要看不清楚了。
即便那光离自己越来越近，双眼却不争气地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他还是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面容。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银雨逢花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