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你的道心 ...
-
片刻后，一声温和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谢长老，堂姑娘。”
是门中女弟子。
“请进。”
弟子进门后，对众人一一行礼，而后恭敬道：“霄云长老命我来告知诸位，院中西北角有附带的天然温泉，贵客们自行使用。”
她领着堂惜过去瞧了一眼，而后跑回来一个雀跃的身影：“哥！那个温泉好大啊！还是分开的呢~”
“我等下得泡一下再睡觉！哎呀，多谢啦~”堂惜笑语吟吟地看着她。
谢书情想起进入凌雪派时，一路上便遇到了大大小小的不少温泉，他问这位弟子：“凌雪派为何会有如此多温泉？”
弟子回答：“回长老，这些是天然便有的，掌门在修筑之初便想着保留此地本貌，于是各个院子里都有大小不一的温泉。不过......”
她突然地停顿，一下勾起了众人注意。
“传闻这傲寒山底下有只镇压的魔渊族人，又或者是魔渊怪物，但谁也说不清到底有没有，又是什么，因为魔渊人喜火，于是便形成了这终年滚热的温泉。”
江无有偏过头来，饶有兴趣道：“哦？既如此，你们没有查看过？”
弟子笑道：“这是必然，不过确无封印的痕迹，也没有魔渊的气息，此山千年前曾发生过一次火山喷发，街头巷尾，人们传着便成了魔渊，听个笑便好。”
谢书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如此说来，这还是个好物。”
闻此，弟子眼眸闪动：“谢长老所言不虚，傲雪山温泉并非凌雪派独有，山间各处也有散落，好多散修慕名而来寻这温泉，也为一句传说呢。”
“嗯？什么传说。”谢书情问。
“观不可观之事，窥不可窥天机。”弟子点头笑着，“说的便是这温泉的功效。”
谢书情虽然都修仙了，但对这种一听就很玄乎，而且太像套路的东西，全然信不了一点，他说：“天机真这么好窥，天上的神仙还要不要干活了。”
江无有缓缓开口：“只不过，是一些无能为力之人的夙愿罢了。”
那名弟子也笑答：“传闻只为风雅，博诸位一笑而已。”
一切吩咐完毕后，弟子也退出了这方院落，整个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望出四方天地，已显夜幕的蓝调，堂惜扭动筋骨，伸了个懒腰：“哥，你们聊，我要撤了，御剑一天忙活到现在，我得好好泡个澡睡觉去了。”
谢书情挥挥手：“随你。”
江无有站在门口，望着满园落雪。
谢书情良久地凝视着这道背影，突然生出疑窦：“以前的宋月楼，是什么样子，你们那时候，应该很聊得吧？”
江无有寻着声音，疑惑地转过来：“为什么这样问？”
谢书情道：“感觉你和她身上，有相似的地方。”
江无有不知这话是在夸自己还是损他，只得继续问下去：“哪里相似？”
“嗯，一种感觉，举个例子。”谢书情比划起来，“她呢，年轻时一意孤行走所有人不看好的路，成了如今仙门第一女修，还有了凌雪派如今这以女修为主的第一宗门。”
又指了指对面：“你呢，我如今虽不知道你的功法到底有没有问题，但能感觉出来应该不是他们说的那般，可那时候你也力排众议，非要走千夫所指的一条路。”
江无有大抵明白他的意思了，唇角微微抿起，笑言：“书情，这个叫，犟种。”
......
谢书情一个眼刀过去，对面一下老实，他道：“非也，才不一样。”
“我能感觉到，早年的宋月楼，很夺目。”
江无有没有回答。
谢书情看着他，十分认真：“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道心。”他看向对方眼底，似有晶莹在闪动。
江无有也回以真情：“何为，道心？”
谢书情撑着手仔细地思索起来，片刻后，他道：“很难界定，但于我自己而言，大抵就是，使你趋于完美的那个念头。”
听到这句，江无有的面色凝固一瞬，而后明显慌乱了几分，坐起身来，道：“你这句话，我就当作是对我的夸奖了。”
谢书情倒也不介意，反而笑笑：“有何不可，只是，以我标准界定你，未免有失偏颇。”
江无有的眼神中似秋潭波动，泛起涟漪，他沉声回答：“我最不在意的，就是别人的在意。”
“但我在意你的在意，书情。”
他的嗓音近在耳边，但谢书情被这绕口令般的两句话都要弄晕了，好在他明白江无有所讲，直白点讲，江无有很希望自己能认可他。
谢书情柔声道：“我明白。”
雪落无声，打在屋檐上都无声无息，但逐渐积起的厚度却像压到了两人心间，堵在心口好像总差一句。
凌雪派是个枕眠的好地方，伴着窗外雪景，谢书情这夜入睡得十分快。
思绪落空时，四周却变得温暖起来。
是熟悉的青越台。
谢书情例行检查着弟子们的功课与修炼进度，视线停留在一个人身上，却愁眉苦脸起来。
“为什么呢？”他十分不解。
明明江骨是所有弟子里能力最出众的一个，但如今却是进度最落后的，他里里外外将平日功课和修炼过程都检查了一番，却仍旧找不出问题所在。
甚至江骨比其余一众弟子都更为刻苦。
江骨反而宽慰道：“师尊不必担忧，是徒儿不争气，这个年岁才上山门，拖了师兄师姐们的后腿，也辜负了师尊的期待。”
谢书情摇摇头否认：“绝不可能，与你一同拜入的一位师妹与你年纪相仿，只是根骨略差你一些，但如今修炼十分顺。所以，不是你的问题，或许为师要重新研究一下。”
说完后不等江骨回答，自顾自就转身去了藏书阁。
等他夜深出来，回闲散阁的路上，途径白日里弟子们练功的地方，见江骨竟还在苦练。
他一时间，觉得作为师尊即便辛苦，此刻都万分值得。
“师尊。”江骨率先叫了他的名字，小跑至跟前。
夏日的青越台，虽比之其余地方还算避暑胜地，可这样不停歇地苦练一日，浑身也得被汗浸透，额间的汗珠自脸颊滚落滑至脖颈，勾勒出撩人的曲线，顺着微微敞开的衣襟口滑落进胸膛，引人无限遐想。
他一双眼湿漉漉地看着谢书情，像温暖的小狗歪着头笑，谢书情总觉得得做点什么，于是卷起袖子，往他脸上抹了一把。
毫无美感可言，但却擦得确实干净。
而江骨却因这动作仿若变成了一尊立佛，睁着那双情深似水的眼睛，全然呆滞。
谢书情以为自己太粗鲁，把人家搞疼了，连忙摸起他的脸一个劲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等那张脸烫得比方才刚练完武还夸张时，谢书情才隐隐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他急忙撤回了手，却在收回来时一下碰到个不该碰的硬物时，才猛然反应过来江骨的异常谓之何。
气氛登时尴尬，两个显然都手足无措。
于是谢书情抓准时间，逃也似的走了。
边逃边想，完了，这下完了。
这可是他的徒弟，放到现实里，便是自己呕心沥血教导的学生。
这怎么能......！
每当这种剧情发生，自己多半就离嗝屁不远了。
那一夜，谢书情辗转反侧，脑内思绪混乱，不停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犹豫了一整夜要不要把江骨交给别的长老，或是放下山门，但这样做太不道德。
在这样的纠结中，谢书情最终决定，先避开他一段时间。
一日，两日，三日，四日，五日......半个月，一个月。
谢书情越逃越久。
终于，有弟子向掌门告了状，谢书情再度被了揪回去，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弟子们练功的地方，他在内心默默祈祷江骨今日抱病没有来，很不幸的是，并没有。
江骨不仅在练功，修炼进度甚至还涨了，这真是非要把他往人跟前逼啊。
江骨注意到了谢书情走过来的身影，但他处变不惊，仍旧自若地练习着新学的术法。
直到谢书情的衣袂停驻在他跟前。
“师尊。”江骨尊敬地执礼。
谢书情停顿片刻，道：“你跟我来一趟。”
江骨没有多问，只是跟着他走。
等来到一个僻静无人的院落，谢书情才停驻下来，他转过身，后面的江骨显然没有预料，两人猝不及防地给额头来了个满怀。
眼前黑掉后，额头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江骨捂着头连连认错：“对不起对不起师尊，我没注意。”
谢书情疼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挥着手。
在稍微缓过来后，谢书情到旁边的院子里找石凳坐下。
他抬手示意让江骨也坐下，不承想对方却回绝了他的好意，执意以弟子礼相待。
也罢。
经历过小乌龙后，谢书情理好情绪，将准备了很久的话拿出来。
“江骨，为师有一事，要向你确认。”他说完后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江骨的反应。
若他并未起念，二人依旧是师徒，若他确实起念，他便要看看江骨的态度，才能决定此子去还是留。
哪曾想，江骨干脆直白，简明扼要地答道：“是的，师尊。”
“啊？”谢书情有些没反应过来。
江骨深吸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徒儿说，是的，我心悦师尊。”
一句话，把谢书情方才准备好的所有套路，全部化作烟尘。
他仍是带着些不可置信，犹疑不定地问道：“你......说真的？”
江骨郑重地点了点头，应声：“祖师可鉴。”
“呸呸呸！”谢书情听到这话立即吓得起身，大惊失色，连连否认，“你个毛头小子，话可不能乱说啊！”
江骨站在跟前，低着头没再回话。
谢书情在亭子里，转悠了好一阵，看看天，又看看这逆徒，好一会儿才理清思绪，重新心平气和下来。
他又坐了回来，莫名其妙地，和江骨讲起了祖师的故事，将他如何披荆斩棘，历尽险阻，又如何稳住，斩妖除魔，最后成为一代圣人。
他又讲掌门的故事，将青越台的故事，讲许多天之骄子，圣人名家的故事。
最后，他才开口对江骨说：“年华正好，正是你修行的时候。”
江骨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知如何作答。
接着，谢书情又道：“若因情爱摇摆不定，得不偿失，少年人心性尚不稳定，又怎可谈一生一世。”
为妖魔所害的道人数不胜数，而为情爱折腰的天之骄子却更令人可惜。
人们提起后者，却宁愿他们死在斩妖除魔的路上。
谢书情不知道江骨听懂没有，但看他沉默不语的模样，他想，大抵也是听了些进去的。
而就在这时，江骨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脑中强光闪过，回忆却在此刻戛然斩断。
谢书情胸口不断起伏，那方才的一切，又是一部分丢失的回忆。
原来，江无有当年拜入他门下，又发生了如此的事情。
这剧情，真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怎么江无有竟也和时危一样，也对自己起过歹心？
难不成他也和时危一样，做过类似的事吗？
无数的疑问并没有随着梦境的醒来而停止，反而愈发强烈，他此刻急于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不然后面该如何面对江无有，如何面对这个曾经和时危一样对自己有过同样情感的人。
窗外的雪停了些，有枝丫上的积雪滑落，砸在地面。
谢书情睡不着，随意披了外袍走到院中。
江无有和堂惜的那两间房此刻静得出奇，他们这会儿应是正在酣睡。
他脚步轻轻，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东北角的那池温泉边上。
四周陈列极具风雅，落雪掉在四周的石子上瞬间消融，池中雾气缭绕，叫人看不出深浅。
谢书情一手捏着衣角，不自觉地伸手去探了池水温度。
甚是相宜。
方才因梦境的惊惧倒让他滚出一身汗水，将衣物除净后，一只白皙的脚踝显现，踏入了那满池柔和中。
没入温泉，一阵暖意霎时袭满全身。
半响后，池中传来谢书情的吐槽：“果然那女弟子是骗人的，还看不可看之事。”
自古名言都有其一定的道理，话不说太满也是其中之一，果不其然，就在这句话音刚落下时，谢书情脑中一阵晕眩，一下进入了另一方天地。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你的道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