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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茫然 ...

  •   练清竹的一条手臂血肉模糊,胸.口上那道伤口冒出的是黑血,脸色还是青的,喻尺夜一想便明白玉禅的鞭尾有.毒,顿时心急不已,项柔拿出了一瓶药:“这是我六妹的化仙散,可解百毒,快让他先服下。”
      她说的六妹是集闲七英之一的杏林仙束流觞,百草林之主,当世第一仙医。
      喻尺夜赶忙让练清竹服下,练清竹服下化仙散,又打坐片刻。
      “怎么样?”喻尺夜急道。
      练清竹摇了摇头,他也说不好。
      项柔为连累他们而惭愧,过来探练清竹的脉,良久,蹙眉道:“化仙散虽可解百毒,可世间却还有一些奇.毒无法兼顾,我所知南疆有一种毒名为戮魂,可深入心脉,伤及本元,只不知那魔宗妖女鞭子上是不是就是这种毒。”
      镜心澜道:“给流觞传信,请她来。”
      拜遥把这话吩咐了下去。
      随后众人回了郁州城,进了喻尺夜他们原先住的那家客栈。
      喻尺夜的一腔心神现今全在练清竹的伤势上,根本无心再兼顾其他,练清竹却一改平日里恨不能每时每刻看到他的态度,将他拒在了门外:“我需运功打坐半日,不能有他人打扰。”
      喻尺夜只能依了他,却又放心不下,便守在了门外。
      练清竹的伤是为他而受,他想起来那一幕心里就是一团乱麻,害怕练清竹有什么闪失,这人跟他过往所识的每一个人都不同,前后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却几乎无所不在地融入了他的世界,那样瞩目生动,让人想忽视都不能,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别的什么人,喻尺夜都不想他受伤。
      守到次日东方大亮,喻尺夜听到房间里有了点动静,忙敲了敲门:“清竹!”
      练清竹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平静,听不出什么异常:“你没睡吗?”
      “你怎么样?”喻尺夜道。
      “化仙散很有用,尺夜,我有些困,我要睡了。”
      一定有问题!
      喻尺夜一掌拍开门,便见练清竹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趴在床上懒洋洋道:“干什么?”
      喻尺夜几步走到他跟前,捉住他的手腕探脉。
      还可以,很正常,脸色也恢复了不少,但这样也看不出来是不是还有毒潜藏在他身上,喻尺夜还是很担心。
      练清竹抽回自己的手:“你知道神祇宗为何有‘神祇’二字吗?”
      喻尺夜看着他,脸色虽是恢复了大半,却还是有一层憔悴浮在身上。
      练清竹道:“上通神明,承启天意,虽做不到登仙飞升,但神祇正心融汇于身,修至臻境,也有神佛之余力护身,区区毒.药,成不了威胁。”
      喻尺夜却很快找到重点:“你不是卡在第六重了吗?”
      练清竹却慢悠悠笑道:“你知道神祇宗历代弟子有几个能修到第六重的?即便我师兄,他的天资亦不如我。”
      喻尺夜还是感觉有些奇怪,从前练清竹不知己身实力,也从不拿己身功力自傲,这会儿却连师兄都要拉过来做陪衬,只为了让人相信他的迎刃有余,而且……
      “你当真没有不适吗?”
      练清竹道:“不是还有杏林仙?就算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明白,仙医总不会出错。”
      听到此话,喻尺夜才勉强松了口气。
      练清竹又赶他:“我要睡觉了,莫非你想一起吗?”
      他虽是憔悴,容华气泽却分毫不减,困意朦胧之态也在无意识地撩.人。
      若一个月前听到这种话,喻尺夜肯定想也不想扭头就走,而今却不知为何,腿脚仿佛粘在了原地,他也无意识地盯着练清竹的嘴唇看了看,直到练清竹快要感觉到古怪时才用力迈开腿出去了。
      他休息不下去,仍是守在练清竹门外,但紧张忧急之感少了一些,便从随身的包裹里找了一本书来看。

      练清竹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的时候心里有些空。
      他其实一直都是个情感淡薄的人,对很多人很多事都不在意,这或许和他的经历有关,幼时家境贫苦难得怜爱,少时父母为了钱要把他送去给人蹂.躏,拜师之后一心修习至深武学神祇正心,师门倒还算温暖,师尊授他武学培养他为下一任神祇宗宗主,师兄也会对他指点,但他们又都太忙,一个在朝堂和宗门之间兼顾,一个在江野之间策马,他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人,便养成了孤僻的性子,表现在外或许热切或许彬彬有礼,内里其实极为冷淡,他不在乎王子皇孙皇权争斗,也对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各个传奇人物没什么感觉,最多因为肩负着“少宗主”之名多考虑一些事情,为了武功修习才去人群里体验红尘,喻尺夜说他是“飘”着的,他可能的确在飘着吧。
      他喜欢喻尺夜,最初在不确定这喜欢究竟是否属于爱意时便不管喻尺夜的感受直抒胸臆,若说没有期待回应是不可能的,可要说这期待有多深,也经不起推敲,他似乎只在意自己是否舒坦。
      直到这两日才有些忐忑,他没想过自己会为了别人受伤,一旦发现自己的感情比想象中深,那么附着在这份感情上的期待也就多了,可他却不想看到喻尺夜因为他的伤才有所变化。

      “一天没吃东西了,少爷,起床了没有?”房门被推开,喻世子单手托着一个木案,上面至少有三个盘子并一罐汤,另一只手则撑着门框,黄昏的光影使他的轮廓更为清晰,窄腰宽肩长腿,还有永远醒目的麒麟赤袍,夕阳把他的影子拉长,直直拖到了练清竹脸上。
      练清竹出神地望着他。
      喻尺夜把饭菜摆到桌子上,对他笑道:“饿傻了吧?”
      练清竹披好衣服下床,喻尺夜非常自然地递给他漱口的杯子,待他粗粗收拾好坐下,又贴心地把筷子递到他手边:“这几个菜味道都不错,昨天咱们没点,尝尝,拜前辈说他家什锦烧素鹅做的是一绝。”
      练清竹接过筷子:“他们还在?”
      “项前辈伤势重,要休息一番,冰禅教的事他们也要商量。”喻尺夜留心着他的手,“是不是很痛?要不……我喂你吧?”
      说完,他有些尴尬,其实是不好意思。
      练清竹晃了晃那条伤了的手臂:“伤的是左边,不影响。”
      喻尺夜“哦”了一声:“那吃吧。”
      两人埋头吃了两口,都有点心不在焉。
      喻尺夜忍不住往对面偷看,感觉练清竹安静的很是异常,练公子平常虽不聒噪,但也绝不是这么沉默的人,偶尔还会寻机不露声色地撩.拨喻世子一下,今天却一次也没有。
      “终于见到拜遥,开心了吗?”练清竹道。
      喻尺夜:“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练清竹:“提及风诛拜遥,你的反应总是不同。”
      没有的事……喻尺夜没有立即反驳,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鬼使神差道:“你……在吃醋吗?”
      练清竹一顿,筷子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喻尺夜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明知人家对你的心思,这问的是什么话?
      他把练清竹原本想夹的莲藕夹到练清竹碗里,然后看到练清竹左边衣袖上渗出了鲜血。
      练清竹也注意到了,离开饭桌去找伤药,喻尺夜跟过去想帮忙,练清竹避开了他。
      喻尺夜愣了愣:“你自己不方便。”
      练清竹道:“我没有残废。”
      声音很淡,不似他一直以来对喻尺夜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在面对四皇子,透着一种冷漠和抗拒。
      喻尺夜抓住他的手:“上个药怎么了?”
      练清竹:“你去叫小二过来,请他帮我。”
      “为什么我不行?”喻尺夜眼睛里隐隐冒出了怒火。
      “何必让我们都难堪?”练清竹神色故作冷淡,“我喜欢……男人,脱.衣换药,肌.肤相触,若因此有了什么反应,不高兴的是你。”
      “那小二就不是男人了?!”
      因为喜欢的只是你……练清竹没有说出来罢了。
      喻尺夜没再废话,按着他没伤的那边肩膀把人按到床边坐下,卡着人不让动,然后直接扯.开了人家的衣裳,小心翼翼解下手臂上的绷带。
      练清竹自己不太注意,刚愈合了一点的伤口不知道挤到哪里裂开了,几道口子都渗出了血。
      喻尺夜皱着眉,耐心地给他换药。
      练清竹把目光放在一旁,轻声道:“你很容易心软。”
      “心软不好吗?”
      “不好。”过了一会儿,练清竹又转向喻世子,看着他专心做事时低垂的额头,真是很漂亮的额头,“尺夜,你常在江湖,为朋友为同门可会拔刀相助、不计辛劳?”
      “嗯。”喻尺夜隐隐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这一路同行游历,我应该算得上你的朋友?”
      “算。”
      “那……你可以感谢我,但不要因此便心生愧意,更不要为此强迫自己改变对我的态度。”说到这里,练清竹脸上的冷意完全散去了,流露出那种真诚到略显天真的笑容,“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喻尺夜沉默片刻:“所以不让我看到你的伤?”
      “嗯,怕你又心软。”练清竹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个太好的人。”
      我没有勉强自己……这句话在喻尺夜心头过了一遭,险些要脱口而出。
      他理不清心间千头万绪,只觉无限茫然。

      “好了,躺着休息。”
      吃过饭,练清竹又被喻尺夜按.到了床.上,勒令他必须好好休息。
      练清竹看他靠着床榻坐在了地上,奇道:“你要盯着我?”
      “嗯。”喻尺夜道,“让你一个人待着,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折腾开了,你躺过去,不要压着手臂。”
      这句话太温柔,练清竹怔了怔,听话的躺好,乖顺的闭上了眼睛。
      喻尺夜看了看他,松了口气,便又拿出书本来看。
      只是他这一天一夜都没合过眼,有些撑不住了,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练清竹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起身把他捞到了床上,又抽出他手中的书。
      是一本兵书。
      他是已经睡够了,闲来无事,便翻开来看。

      “看你每日有空闲就看书,原来是这样的书。”
      喻尺夜醒来之后,练清竹问。
      “没事就看看,”喻尺夜道,“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练清竹:“纸上谈兵啊?”
      “啊,谈的可高兴了。”喻尺夜笑着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又道,“我就怕是那样……‘飞扬跋扈’那几年,被我娘塞到帝都卫城军里历练过,她是想吓唬我让我老实点,没想到我待的很开心,便又赶忙把我送去星河谷了,后来学了剑之后我也去北边牧苍道和西六州边境混迹过,多些历练,以备不时之需。”
      他的事练清竹自然都是刻意留心过的,方才不过是随口调侃,当下问道:“如此热血雄心吗?”
      喻尺夜扶额笑了笑,笑的却并不开心:“大黎积弱,西成战事之前大黎已经很多年没跟人打过仗了,赤漩一直野心勃勃,面对赤漩强兵,朝廷一让再让,只会拿钱求和,有血气的年轻人当然都受不了这状况,好不容易……这回赤漩因为国中内斗刚平,兴兵过来的数目不像从前,西六州终于聚起了反击之力,结果一场大战却是惨淡收场,战事大败,主帅投降,朝廷割城送公主,打这一场比不打还要损失的多,西六州都赔过去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大黎怎么就这样了?只是觉得不应该,我想做点什么,可没有人允许我去做。”
      练清竹安静地听着他的苦闷,掏出玉帛片,随手摊在两人中间。
      喻尺夜:“卜卦?”
      练清竹道:“尺夜的前方必是一片明途。”
      喻尺夜:“哄我高兴啊?”
      练清竹道:“你信我吗?”
      喻尺夜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练清竹认真道:“那我的话便是真的。”
      喻尺夜仍旧看着他的眼睛,心头的茫然还在,心跳声有些喧闹,浑身上下乱糟糟一片。
      然后在一片混乱悸动之中,堵上了这个人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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