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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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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息对曲辕犁并不陌生,反而没见过永平县的一些犁地农具。
这里偏远以至于一部分人并不爱种地,种地的也依旧能瞧见些使用刀耕火种的村寨。
巡查之时他还遇到一种记录在书册,但从没听说过有人使用的耕作法。
此法是将树木的树皮破坏,如此树木将会凋零死亡,空出的土地便作为耕作区域,等到有余力再处理树木。
伐木需要斧头,制作一把斧头又需要石头或者金属,砍树也需要技术,这是一种偷懒与取中之法。
“看来云尘也见过曲辕犁。”陆笙从他的表情读不到惊讶。
崔息点点头,但他又没有陆笙的情绪那么强烈,“用曲辕犁竟让阿乐惊讶至此,为何?”
“倒不是曲辕犁让人惊讶,是本来这里没有曲辕犁,现在有了让我惊讶。用这个犁意味着相同的时间内耕种的田地面积不同,用曲辕犁的耕地快,只是寻常农户哪有本事弄来这个犁,我猜都是谢家的。”
陆笙第一次对生产力工具的革新有这么大感触,从前的九键、全键手机到触摸屏再到更快的网络与直播的诞生,她都模模糊糊地被动接受着。
今天站在这里,看着在自己眼里本应该普通的,甚至是略显落后的农耕工具,心中产生了巨大的震荡。
崔息点点头,很难得得叹一口气,两个人苦笑着对视。
陆笙的意思崔息一下就明白了,这更快的耕种虽然不是一定意味着开垦更多的土地,但这一次一定意味着谢家有更多的农产品。
因为时间是有限的,甚至长工的月钱依旧维持不变,但耕完地长工就可以从事其他生产,如此积累,差异会越来越大。
若有多个实力相当的乡绅大族问题倒也不会如此严重,总会自己相帮自己的家族,人多力量大,可永平县的问题错综复杂。
有时候每一步都要想一想,可想的时候自己要治的问题也在变,根本容不得拖延太久。
“早知道那走货郎来时我就定些曲辕犁,但似乎也赶不上啊……”
陆笙一想,每一天已经无比繁忙,自己做的炭笔已经用了不知多少支,就是如此也总还有漏的事,错的事。
两个人互相安慰一番,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亡羊补牢吧。
把此事暂且放下,继续在村子里逛,陆笙发现这已经有桑基鱼塘的雏形。
陆笙问了一个正在犁地的妇人,她说这鱼现在就是靠天养。
除了这里养,村里人还会弄些鲫鱼在稻田里养,稻花落的时候放水捉鱼,吃起来鲜甜得很。
她忽然想到崔息那几块空闲的地,一部分她直接交予了丰娘处置,完全没有耕种痕迹的且带着个水塘的地她暂且保留着。
本来她是想叫养羊的人家先把牛赶来,让牛吃去土地里的野草,牛吃完以后换羊吃,羊爱刨根,吃得干净。这一通折腾下来,这地肯定有不少牛粪、羊粪,此时找养鸡的来,把虫子吃一吃。
如此一遍土地必定肥沃不少,就是不一定赶得上水稻耕作,现在桑基养鱼这个想法一出,陆笙觉得自己的野办法说不定真能试一试,不种稻,直接改养鱼。
看完情况往回走,靠近村正家的时候有一股烤鸡的香味在花香中异常明显。
到了一看,果然是葛聆在烤鸡,他坐在木墩子上,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转过头打个招呼。
披头散发但是面目清晰的葛聆天然有一份世外超然得清澈气质,只是这样一个走在雪色之中能够被当成谪仙人的道士初相逢时竟然像野人。
他现在专心致志,眉头轻皱又全神贯注的模样应该是在解天象,怎么会是在烤鸡呢?
葛聆的手腕慢慢地转,炙烤的出的油滴在炭上,一片如嫩叶的焰火刹那生灭。
“不是吃鸡被抓了么?怎么还在吃?”陆笙扶额。
葛聆语气理所当然:“你们给村正的钱多了,够我烤这一次,就是再烤一次也不为过。”
崔息开口问:“明明可以逃脱,为什么要赖着不走?”
葛聆斜一眼崔息,那眼神极其鄙视,仿佛在看一个毫无道德的人。
“我又不是骗子,跑什么,而且我知道会有好姐姐替我消灾化难。”
“那你没算出来在这会变成……呃,不勤梳洗的模样么?”陆笙再看一眼这小子,很难想象他之前的状态。
葛聆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候,转一转够火候的面以后才答:“算了呀,但这是命,有什么办法?”
……
陆笙有点无法理解以算命过活的人生,一切交给三枚铜钱也太违背自己的意志。
“判断过的,算出来的卦就是我心里要做的事。”他再次凭空回答了陆笙。
陆笙被这两次凭空的回答震慑到了,心里颤颤落下一些灰,她虽然很怕葛聆回答也是算卦,“命”这个字令她难受,但她还是要问。
崔息拍拍陆笙的肩,一点点温度渗透来,陆笙稳定心神,她问:“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那自然是画像,我师弟有你的画像,他画得可好了,得了你的神韵,又得了模样,我看过就能认出来。”
“那你为何不直接来县衙寻我夫人,偏要待在此处?”崔息捉住他话里的信息。
葛聆把炭火拨开一点,转头笑道:“好大的官威,这会儿不怕村正听到了?探花郎。”
葛聆知道县乡之民对他这个钦天监监正没概念,但对县令可敏感得很。
他此番必是来私访的,再插话他可不怕把他的事情闹腾黄,他见到高门子弟就烦!
崔息偃旗息鼓,陆笙想再问的时,葛聆却告饶。
“让我安心烤完吧,再一会村正就回来了,我饿!”
陆笙和崔息固然满腹疑问,但既然这位前监正如此抗议,那还是不去扰他,万一他破了身份那今天岂不是要无功而返。
他们沉默下来监正却开口了:“卦象说姐姐心境不稳,只有在这里相遇我的话才能落下,否则只会像一阵风,匆匆来,匆匆过。”
陆笙觉得有点恐怖,她从不信冥冥之中的命,此时听他这么说感觉有一种恶心上涌。
“是我此时马后炮的读卦判断,我算了不准的卦数不胜数。巧合罢了,姐姐不要难受。”
葛聆看出了陆笙强烈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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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村正一来,桌面上就开始摆菜,那一只烤鸡被葛聆吃下了大半,但好心分了陆笙一只腿,崔息什么也没得到。
吃饭时陆笙问村正,他的家人呢?
“我的妻儿都去州府了,今年末尾再回来,但愿永平县真能好起来。”
她又问些曲辕犁的事,村正说是谢家的,但不给租。他家地多,现在自个儿还用不及呢!
陆笙默然,这时机怎么就卡这么准呢?又想到那个走货郎,会不会谢家与他们有更深的合作,搞不好那曲辕犁就是他们给提供的,否则又怎会如此之快?毕竟当年留下的曲辕犁估计木头都叫虫蛀烂了。
两个人不多的饭量与勤勤恳恳不停吃的葛聆形成反差。
村正想盛第二碗饭,揭开锅,里面的锅巴都没了!
他心想这馋嘴小道士真是什么半仙么?怎么吃这么多还是饿!
几人吃完葛聆拉拉陆笙的衣袖说:“姐姐,我有话跟你说,你能不叫他走开些?”
崔息瞥这位监正一眼。
“看什么看,就是要避着你说!”
“我离不了夫人半步。”
“你这个公子哥……”
陆笙眼瞧着他们要吵起来,两个人说话声引得收拾的村正探头,怕他们俩弄坏自己的家当。
“是要讲些阮清淮的事吧?我同你去。”说完她又安抚崔息,“云尘不必惊慌,我带了刀。”
“吓,好姐姐你可真是文武双全的妙人,要不随我去云游四方算了,何必在这里蹉跎!”
这话是瞪着崔息说的,但崔息此刻不理他,夫人有心安抚,他也不同这人不依不饶。
两人走出村正家,一直走到一处僻静的竹林边葛聆才开口。
“好姐姐,你缺曲辕犁对吗?我师弟托我给你送了,估摸着时间你回县衙已经收到。”说完又用非常不好意思地语气说,“其实还托我直接给你带了一个,但是我忘带钱财……”
“你把它卖了?!”陆笙忍不住皱眉惊诧。
“不不不,我藏好了,要是卖了我也不至于那副模样。”
“那这么远的路你是怎么过来的?”陆笙不由好奇,上京到此少说也要赶路一个月。
“把能当的都当了,拂尘、玉冠、玉簪……”
他细细地掰扯,陆笙反应过来,估计是要跟自己借钱吧,不好意思当着崔息的面开口。
“瞧我在说什么。好姐姐,你的心地好,我的话都能落下来,所以忍不住多说了一点。实际上我是要说我师弟在上京为你留了宅院和钱,若你忍受不住此间生活,你直接去上京吧!”
陆笙惊骇,曲辕犁的事她已经很惊讶,但暂且可以用他卖火药一事来搪塞。
上京的宅院和钱又从何讲起,他们之间没有相欠。
“怪不得。”葛聆看陆笙的神情冒出如此一句。
“那这些事情他为什么不跟我亲自说?他也到过此地。”陆笙摇摇头。
“师弟说他没有办法叫你生出喜欢。人世间的爱恨长久,没有爱,那便恨。我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恨他,但恐怕没有。”葛聆当初觉得阮清淮是疯了,但现在瞧着,师弟也舍不得叫陆笙真的恨他。
陆笙想到他那时那一句“要问我的罪么”,那时候她没有想,为什么自己不问他反倒显现出一丝绝望。
“这些话是阮清淮要你同我说的?”
陆笙忽然反应过来,会不会这又是什么人心手段。
“不,师弟只是希望你能记得他,不要忘了他。”葛聆怅然。
但没怅然几秒他笑嘻嘻地说:“这些杂事我本不该说的,但是师门情谊,多嘴几句。我一点也没有要你委身于他的意思,他喜欢要给你要表达都是他自己的事,就算没了命也是他自己的事,人生如此。”
“那你来此又是为何?”
“求取所谓真经。”
“啊?”陆笙没想到会有这么个答案,这算怎么回事?
她把脑海中的信息归纳,想问下一个问题时凄惨哀嚎声响彻村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陆笙眼尖,注意到声音出现的时候葛聆痛苦地捂了捂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