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县令夫人后》坤山

101、一角雨

　　“沈三，还不卷了你的铺盖滚出去？”

　　一个穿着鹅黄宫装的少女对着指着沈三娘的鼻子说，面上尽是得意神色。旁边围过来的宫女窃窃私语，与少女要好的也助她威风，纷纷对着沈三娘喊话叫她快些滚。

　　沈三娘牙关紧咬，她甚至不知哪里得罪了人要被这样针对，环视一圈，站在对方那边的人多，看自己笑话的人也多。

　　“不知廉耻，都被骂成这样，你瞧，她都不知道脸红的！”

　　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沈三娘转过去，那声音立马停了。

　　指着沈三娘鼻子的少女见她还不走便要去扯她的衣服，可刚走近几步那沈三娘忽然转身。

　　沈三娘比自己高半个头，这样近的距离少女吓一跳赶紧退后两步质问：“你想干嘛？乡下的土包子连梳发髻都不会，你还配在这里待？赶紧滚！”

　　“就是，就是！”

　　“听说呀，她连香膏都分不清！”

　　“那哪轮得到她去伺候贵人？”

　　言语纷纷，沈三娘被说得怒了把周围一群人都推开，在此起彼伏的骂声中跑了出去，铺盖也来不及拿，直到跑到高宫墙下的宫道上才停下，缓步而行。

　　不是她累了而是因为这里会有贵人过，她不能有太大动静，否则会有性命之虞。

　　本以为自己还能再厚脸皮赖在那，等着管事来再求求情，只要忍过这半年，以后各归各主，谁也管不着谁。

　　沈三娘有些后悔了，她不该有这么大的气性的，自己的脾气哪有多挣几个铜板重要呢？想通了，她就转身回去，还没走到院里就闻到一股烧火的味道。

　　这时候怎么能烧火？

　　但马上她就想到这帮人在做什么，冲过去，破铜桶里的不是自己的被褥又是什么？

　　“你还敢回来？”黄领少女这次直接带着几个人把沈三娘的手拽住，对着她的脸就是两个巴掌。

　　沈三娘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痛了以后，一挣扎就把按住她人甩开。她也不去管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凭借手上的劲就把黄领少女这间衣服袖子给撕破。

　　那衣服有密密的针脚，周围众人惊呆了，这沈三娘到底哪里来这么大傻力气！

　　这次她冲出去脸上有了伤，在高墙的宫道下被一个管事模样的黄门逮住骂了好一会儿，骂完不仅没有给药，还踹了她一脚。

　　沈三娘觉得自己皮糙肉厚，但火辣辣的感觉和逐渐不便的行走叫她知道，这是被踹狠了。现在只希望冷宫那不会有太多杂事，这样自己的命才能保住，保住命以后才有再出去的机会。

　　一瘸一拐地走入愈发冷清的宫道，墙边的苔藓与杂草都密集了起来，有些瓦片摇摇欲坠，沈三娘都不敢靠近。

　　没想到这样辉煌的宫殿里还有这种角落，沈三娘左右顾盼，但墙高，看不到东西，偶尔听见一些私语，但都落在风里模糊不清。

　　风？沈三娘抬头一看，怪不得有这样大这样急的风，黑云已压顶，再过不久怕是要下暴雨了。

　　她咬着牙想走快一些，但这边的路又不平，坑坑洼洼也没人修。

　　雷声轰隆隆，粗壮的闪电分开黑色的天空，枝杈尖锐似剑，沈三娘看到都觉得痛，可是又亮得那么耀眼，那么漂亮。

　　雨水如豆大，一颗又一颗砸在沈三娘的脸上，她吃痛分神时立刻摔了一跤。碎石摩擦又扎入，血顷刻间从她的手掌里蔓延。

　　沈三娘摔得不清，今天又没怎么吃饭，魂都摔去一半，脑海里暗沉沉的，像刚才的天。神智完全回复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湿透，身体在发抖。

　　沈三娘想：要不算了，就这样放弃好了，距熬出宫还有几十年的风雨。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沈三娘慌张道：“婢子受了伤未及时让路，还望大人赎罪。”

　　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对自己来说，谁都比自己高一头。可对方只是默默把一把伞留给了她，甚至还留下一瓶伤药。

　　沈三娘不说话，伞遮住了自己视线，很久以后，周围一点动静也无，那人似乎离开以后她才嚎啕大哭。

　　哭完沈三娘又觉得力气回来一些，她挣扎着用这天上水给自己清洗伤口，撕下裙上的布条给自己包扎，拿起那把油纸伞往冷宫走。

　　冷宫的下人是这大明宫下人中的下人，但胜在清闲。她伺候的贵人年岁有些大，不喜闹，一日三餐吃过便是静坐与念佛。

　　这里的其他人比外面的好相处一些，勉强能算互相帮衬。他们告诉沈三娘：“最东边的屋子可不要去，最近正在闹鬼！”

　　“闹鬼？”

　　“可不，闹鬼！”

　　“是啊，有次我起夜隐隐约约瞧见有火光，一出去又没了，只听到模模糊糊的人声，怪清楚的，但是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

　　沈三娘双臂交叠抱住自己，她最怕鬼故事，小时候回家要过一个坟堆，夜里鬼火忽闪忽闪，配着村头王二的伤人狐狸精传说每次过都是头皮发麻，一点风吹草动就觉得脑后要乍起什么诡异。

　　可听完他们提醒后的没几天，她就接到一道命令，要她把那间闹鬼的屋子收拾收拾。这命令不知是真是假，但她也不敢违抗，照顾完贵人以后拿着扫把颤颤巍巍的站在这栋屋前。此时正逢秋日，落叶散在墙外，怎一个萧瑟了得。

　　墙外静悄悄，推门进去时却迎来一阵凉风，门里的落叶像是开闸泄洪一样被吹出来，沈三娘吓得倒退好几步。

　　“只是叶子，只是叶子！”她努力告诉自己。

　　可那朱红褪去的门上竟然出现了一双手，沈三娘捂住嘴跌倒在地上，门缝越开越大，白色衣袂出现在视野之中。

　　沈三娘捂住眼睛，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片刻之间对方已经出现在她视野里，没有奇怪可怖的长相，反倒长得一副英俊眉眼，只是头光光的，是个和尚。看模样，和自己差不多年岁。

　　“你……你是谁？！”

　　“沈三？”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那天摔伤的手还好吧？”

　　“啊？”

　　沈三娘惊诧，怎么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又知道自己名字又知道自己摔伤？

　　“菩萨？”

　　年轻的和尚忽然大笑，否认都来不及。

　　后来沈三娘才知道原来他是从宫中大寺偷偷跑出来的，每逢盛会便开溜。至于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始终不肯说。

　　两个人愈发熟悉，和尚教她识字，还教了她几招粗浅的功夫，沈三娘会攒几个铜板付给他。

　　“后面我就不来了。”某次分别后他突然说。

　　沈三娘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像平常那样道别，她知道自己没有发脾气的权利。

　　“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和尚走到一半回转。

　　沈三娘不回答，只背过身去，她咬住自己的手背片刻然后说：“我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沈莲丰。”

　　说完不知为何天空突降暴雨，沈莲丰进屋那把伞还给了和尚。和尚走到一半才发现，原来伞已经破了，他的肩膀淋了一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