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番外篇 龙城 山雨欲来 ...
-
天刚拂晓，微弱晨光映在花园水池中央雕像上的侧脸，也给深水湾别墅蒙上一层黄灿灿的纱衣。
阵阵蝉鸣从花园传入屋内。
客厅里，女佣靠着沙发扶手打盹，臂弯上还挂着毛茸茸小脑袋，它耷拉着耳朵，脊背上下起伏。一人一狗正在好梦中。
二楼尽头主卧，床上丝绸被褥高高隆起，肥重身子在里头艰难转个圈，床板不堪重负传来咯吱响动，一同传出的还有咕咕噜噜水声。
——啪嗒
墙面上掉下一滩东西。
被窝里一阵窸窣，蒋仲年将头从被子里探出，长长打个哈气，揉了揉酸痛脖颈。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昨晚那场噩梦般浩劫，实在是心有余悸，回到家中小腿肚还直打颤。
果不其然当晚就发了梦魇，梦中他置身缥缈虚无混沌之中，半截身子都陷在脓水里不断下脱。他想攀住点东西，却只能抓到一团软软弹弹的凝胶，不一会便在掌心消散，无奈下只得放任这滩脓水如水蛭一般争先恐后钻入体内，渐渐淹没自己。
好在是一场梦。
他揉着眼，将被子盖上想继续入梦见周公，但那股浓烈铁锈味钻入鼻腔直冲天灵盖。
蒋仲年猛地坐起身，用手搓了搓鼻子，那滩粘稠便糊在人中，低下头看，竟是满手血浆。
无数条小水蛇丝丝绕绕缠上心头。
望着满手血迹，理智正在被啃食，他机械一般掀开被褥，目光所及一片猩红。
丝绸表面光滑细腻，密度高不易打湿，床上就像小盆地，将半个身子浸泡。
蒋仲年把腿屈起，那血浆如海浪跟着幅度潮起潮落，来回摇漾。他整个人呆滞，连带呼吸都凝滞。
抬头就能看见墙面上血淋淋大字：合作愉快。
‘愉’字还在零零星星往下掉血渣碎末。
被褥还未完全掀开，床尾处像是被塞进个小人，蒋仲年按耐住心中不安，将丝绸被褥推开，一具马头便赫然显露。
这是福星仔。
-
大禹湾，海面中央孤岛边搁浅着邮轮。
与其说是邮轮，不如说它是用水泥石砖建造出的仿制邮轮。
这地荒废许久，想要上船，需得乘快艇。天刚蒙蒙亮时，孤岛周围已经遍布巡哨马仔。
阿鬼在此时走进仿制邮轮，身后还跟着零星几人，其中一位套粗布头套，身量瘦弱，两条胳膊被两名壮汉架起往前拖。
天花板渗出水珠，滴落在满是水藻泳池中，在空旷静谧地下室传开。墙角长出青苔，黑色霉斑如雨后春笋迅速将这一角占为己有。
阿鬼踢开挡路家具残骸，刚踏进门，那股温热带着陈腐水汽味扑面而来，他微微皱眉，吩咐壮汉将人放开，那两壮汉也不客气，将人往前扔。
瘦弱男人犹如软脚虾，直直瘫倒在地。
安排妥当后，阿鬼朝台阶上男人道：“大佬，人带嚟咗。”
（人带来了）
“嗯”信一不咸不淡应声，就着石阶，大马金刀地坐下。白球鞋也不嫌脏，踩着下阶水洼，溅起几滴污水附着在鞋跟。
他握着蝴蝶刀，指尖玩味十足地来回刮蹭刀尖。
阿鬼见他并未动作，轻咳一声让那两位壮汉在门外守着。
屋内只剩三人。
天花板水珠凝聚时间变长，滴落在泳池中速度变得迟缓，时间也被迫一分一秒跟着延长。
蝴蝶刀刃锋利无比，稍不慎就划出道口子，豆大点血珠从指尖冒出，信一抬手，舌尖舔去这一点猩红，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外头天幕泛着不正常深蓝，无边无际。世间万物被染上浓墨重彩，画面定格在这一刻，饱和度拉到极致，给人一种与现实格格不入失真感。
这一道深蓝光柱穿过窗檐直闯进来，与黑蒙蒙室内形成强烈色彩冲击，阴阳两道光影交错，一名一暗照在信一脸上，他将指尖移开，唇角闪着诡异殷红。
那人浑身血污，挣扎几番就没力气，他趴着，脸颊紧贴粗粝地面，地面是冷的，身体是干燥温热的。
呼吸反倒是溽热的，一茬接着一茬喷在地面，一些细小泥灰沙石被吹走，灰扑扑地面被雾气划过深了一小块。
活动十点钟开场，他只需坐在化妆间美美等待，随后接受各大媒体采访。一小时前他坐在豪华保姆车，准备前往尖沙咀时代大厦，没想到转道来了这。
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在自己面前停下。
粗布头套被扯开，长期处在黑暗下，一时还接受不了这光线，李拙文面露痛色，紧闭双眼。
“当红男星靠卖萝柚上位，劲哦”
（萝柚：屁股）
这道声量不轻不重，但在幽闭密室里格外刺耳，李拙文呼吸一滞，霍地抬起头，大喊道：“铺盖，知道我系边个呀，要想活命快啲放我啦！”
（铺盖，知道我是谁吗，要想活命赶快把我放了！）
他目光从虚焦逐渐转为清晰，这才看清，眼前男人形同鬼魅，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就像看一堆垃圾。
“你即管叫，呢度三面临海，可唔可以听到得鬼”阿鬼在一旁补充。
（你尽管叫，这里三面临海，能听见的只有鬼）
“好啊，仲有无王法！你哋呢班狗嗱喳，知道澳门雷公子系边个呀，佢系知道我被绑，将你哋皮扒咗入南海喂鱼！”
（好哇，还有没有王法！你们这帮狗杂碎，知道澳门雷公子是谁吗，他要是知道我被绑了，把你们皮扒了扔进南海喂鱼！）
信一像是听不见李拙文叫骂，自顾自道：“港媒出大价钱，要喺我手买下呢秘闻，连标题都系现成，可惜关键到我哋香港万千僆妹失恋，你话，我系卖好呢，都系留住自己欣赏”
（港媒出大价钱，要从我手中买下这秘闻，连标题都是现成，可惜要害得我们香港万千少女失恋，你说，我是卖好呢，还是留着自己欣赏）
李拙文顾不得身上痛楚，爬起身往信一身上扑，但被阿鬼及时制服，只得狼狈趴在地面，嘴里愤愤道：“你够胆！”他被压制在地，胸腔剧烈起伏。（你敢！）
信一蹲下，拿蝴蝶刀在李拙文脸颊比划“雷公子够姜，够胆喐我嘅人，原先系想将你皮扒下，但转念谂都唔得”
（雷公子够姜，敢动我的人，原是想把你皮扒下，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行 。姜：狠辣，胆子大）
刀尖也随着主人动作在眼皮停下，他幽幽道：“你如果死咗，我手就冇筹码换回佢。”（你要是死了，我手中就没筹码换回她。）
昨日在太平半山与雷公子厮混，因着今日活动，李拙文并未留宿，而是让宋人杰将他送回。
车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他便借机向宋人杰打听，这才得知公司最近与龙城交恶，雷公子手中有龙城话事人筹码。
他撮撺宋人杰拿出来瞧瞧，三言两语一挑唆，宋人杰败下阵来，将那黄信封递给他，并且再三告诫可别往外传。
照片上女人极美，也难怪那龙城话事人，冒着风险，不惜得罪雷公子背后一切势力，也要将自己绑来。
想到这李拙文发出讥笑，手撑着地，将头高高抬起挑衅道：“趁早死咗呢条心，雷公子系咩人你都唔知？先奸后杀，惊系已经畀马仔们轮次，卖去日本做鸡，你大可以喺碟里便搵你咁细各下落啦！”他实在是气急，尽挑些难听话往外冒。自从跟了雷公子，平日里出门都是司机保镖，那受过这种待遇。
（趁早死了这条心，雷公子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先奸后杀，怕是已经让马仔们轮遍，在卖去日本做鸡，你大可以在碟片里找你那小情人下落吧！）
阿鬼听到这番话大气不敢出，他内心忐忑，将目光投给大佬。
信一眸中神色晦暗，并未显露一丝不快。
但手中动作未停，握着刀柄往地面重重垂下。
——滋
“叼你老味閪”他脸庞溅起几滴鲜血，站起身哑着嗓子道：“真系嘈”声调压得极低，像是在隐忍什么。（真吵）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嘶喊盖过水声滴沥，信一用丝绸方巾将刀尖血液擦拭干净，对阿鬼道：“将啲嘢送畀雷公子，咪当我见面礼。”
（把东西送给雷公子，就当我的见面礼。）
-
“你寻晚做贼去呀？”雷公子对一旁哈气连天邢峰道：“睇下呢黑眼圈都要跌落地下”他语气戏虐，脚步轻快，要不是地心引力作用，怕是要飞起。
（你昨晚做贼去了？看看这黑眼圈都要掉下地）
邢峰心下一惊，面上不显，随口扯句：“寻晚女朋友喺台湾飞来搵我……阻唔少时间。”
（昨晚女朋友从台湾飞来找我...耽搁不少时间。）
“后生仔呀！”雷公子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如老父亲：“仲要注意身体。”
邢峰脸上漏出一丝不自然，雷公子只当他是脸皮薄怕羞，并未放在心上。
雷公子停下脚步，盯着会客室门把手。
他本想在公司会面，但思来想去觉着不合适，天义盟是h帮地盘，这种时期还是避嫌要紧，本来想着去尖沙咀俱乐部，但那人多口杂，最后还是决定，在大禹湾临海会所——MK，那块地旷人稀，也不怕有耳目跟着。
他思绪收回，道：“畀宋人杰嚟车，去MK会所”
（让宋人杰来开车，去MK会所）
“大佬，宋人杰惊系唔得。”
（大佬，宋人杰怕是不行。）
雷公子皱眉，回过头问他：“点呀？”
邢峰内心疑惑，他怕不是被即将能攀上高枝的念头冲昏头脑，公司大小事都无暇顾及，他顿了一会，道：“你之前唔系畀佢带人去扫场，结果被太子道西居民畀举报，宋人杰一早就畀警署以寻性滋事加畀请走咗。”
（您之前不是让他带人去扫场，结果被太子道西居民给举报，宋人杰一大早就被警署以寻性滋事罪名给请走了。）
“...”
雷公子默然，暗骂这个蠢货无用，做事不当心，好在他们只是雇佣关系，澳门公司也未交给宋人杰打理。
他也想过从宋人杰手中夺权，但瞧如今这情势，还是不要惹祸上身。天义盟倒台，大可拍拍屁股走人。
再则，今日这事能成，将宋人杰保释出来也是一句话，还能卖个人情给天义盟。
他心中飘飘然，继续问道：“咁大发仔呢？寻日又话畀佢送李拙文去时代大厦，佢哋而家出发呀？”
（那大发仔呢？昨天不是说让他送李拙文去时代大厦，他们现在出发了吗？）
邢峰抬手看表“睇个样应该快到地方，大佬，已经八点半啦”他放下手，看着他不言语。
（看样子应该快到地方，大佬，已经八点半了）
雷公子知道这是在催促自己，也就不在追问，只吩咐邢峰亲自去开车，驶向大禹湾。
...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番外篇 龙城 山雨欲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