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遗留程序 ...
-
黯淡的白炽灯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闪烁着，屋内嘈杂着众人低低的交谈声，偶尔传来压抑的啜泣。
辛桄屈腿坐在角落，木然地轻数白织灯明暗交替的次数。
“那就是辛教授的女儿吧……大学都还没毕业，就成了孤儿，造孽啊……”不远处有细碎的议论声。
“可是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吧……二位教授的几位学生倒是哭得像亲生孩子一样。”
“高知家庭有个什么用……生出这么个白眼狼。”
……
那些话灌进辛桄的耳朵里，很快又出去了。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让她读这么久的书！”辛桄母亲林亦珂的亲哥哥，正压低了嗓音跟旁边的几位亲戚咬耳朵，“偏要去做什么奇怪的研究，现在把自己炸死了吧。”
“那还不是因为找了个疯子老公？”辛桄的舅妈白了自己丈夫一眼，神色却全然没有悲伤与惋惜。
几位近亲正嚼着舌根，一片阴影突然笼罩上来。
“滚出去。”辛桄站在他们面前，没有低头，眼眸却冷冰冰地垂下，睥睨着这几位在葬礼上依然不愿消停的亲戚。
舅妈看到辛桄的眼神，瑟缩了一瞬，噤了声。
可舅舅却眉心一拧，“噌”地起身，以长辈的姿态教训起来“你爸妈是不是没有教育过你要尊师敬长？有你这么跟你舅舅说话的？”
在他旁边，哭红了眼的外婆急忙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哑着嗓子说：“干嘛跟一个孩子计较……我们可怜的桄桄……”
“可怜吗？”舅舅冷眼瞅着面无表情的辛桄，“我倒是看她一点都不难过。这不是还有心思把后事都操持地好好的？”
舅舅一家住在隔壁的县城，多年不与辛桄他们来往。辛桄能看出他对自己一家抱有的敌意，也大致能猜出一二——因为嫉妒。
辛桄的父母都是国内某知名大学的教授，在科研中相识相知，又生下了辛桄这么一个优秀聪敏的女儿。一家三口几乎是所有人眼中美满幸福的象征。
可他们却在一场科研意外中死去了。
“狗都知道冲自己的喂食者摇尾巴，你在这灵堂里吃吃喝喝，却还抠着脚讲些混账话。我不该让你滚出去么？”辛桄冷笑着，眼里却毫无笑意。
“你他妈——”舅舅气得丢了所谓风度，抬手就想一巴掌扇过去，却被舅妈生生拽住。
“桄桄，我们理解你的心情……”舅妈勉强陪着笑，手指微微发力地扯着舅舅的衣袖，生怕他一个冲动在灵堂里打人，“我们其实就是太难过了，有点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辛桄的目光深如潭水，不起一丝波澜。她静静地盯着舅妈看了一会儿，盯得舅妈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理解个屁。”淡淡扔下一句话，辛桄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她没注意到的房间一侧，一个面容俊秀、身着修身黑色丧服的年轻人正定定地看着她。他眼底通红，疲惫的神情却难以掩饰他优越的气质。
可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悲哀与不甘。
“黎哥，你……要不要去……”在他身边，另一个年轻男人担忧地问。
“去什么？”那位被称为黎哥的男人苦涩地笑了笑，别过头去，重新望向辛桄父母的遗像，“我什么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己不要再见到她。”
不要再在“那个世界”见到她——尽管他无论醒着、睡着，脑海里都摆脱不了她美好的笑靥。
头痛欲裂。
接连几天，辛桄的状态令她自己都有些害怕。
得知意外发生后，辛桄第一时间要求了尸检，又试图进入事故现场进行调查。
再后来，她亲手送父母去火化，还筹备了葬礼。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冷静。
尸检报告出得很快，显示为实验室主机爆炸。没有人为的痕迹。这是一场纯粹的意外。
辛桄其实隐隐能猜测到，这和父母正在进行的研究有关。
可当她想往这方面调查时，却发现自己对此竟一无所知——这么多年来，父母大部分时候都泡在实验室里，对研究的课题只字不提，她也没法过问。
父母似乎从不把学术上的东西带回家里，她也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而事到如今，当辛桄想了解、想回忆有关于父母研究的内容时，只剩下大片空白。
看来自己的家庭关系……真的很淡薄。
辛桄自嘲地想着，却又觉得心脏处隐隐作痛，就好像有无数纷杂的情绪与思绪想要把她生生撕扯开来。
在进行了数次深呼吸、压抑下那些不可名状的感受后，辛桄瘫软地倒在家中的沙发上，几乎是以昏厥一般的状态睡了过去。
太阳逐渐西沉，天边的晚霞仿佛打翻了的橙汁，刚扩散开，就将云层浸泡。
在又一个夜幕即将降临时，辛桄被饥饿感唤醒。
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6点30分了……辛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去冰箱中看看有没有可以果腹的食物。
在拉开冰箱门后，她的身影僵立了片刻。
在一个透明的糕点盒上，贴着一张手写的便签纸，上面是她母亲娟秀的字迹：“桄桄最爱吃的虎皮肉松麻薯，老辛止步。”
直到冰箱发出了开门时间过长的警示音，辛桄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轻轻取出那盒糕点，手指在便签纸上摩挲了一下。
她抱着糕点在厅里踱步，心中涌起某种莫名的焦躁。
之后，她在父母书房的电脑前坐下，一边往嘴里塞着麻薯，一边按下开机键。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开机密码是自己的生日。辛桄娴熟地开了机，目光挨个检查着电脑中大量的文件夹。
当麻薯只吃剩最后一块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压缩包上。
那压缩包的标题是：《危险程序-未命名课题》
电脑中的压缩包有许多，其中也不乏加密的学术内容。可这行标题平静地显示在那里，却如同有一双无形的手，想要透过屏幕将她拉进去。
辛桄犹豫了几秒，在密码处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加载条转动几下，很快变成了一个勾——密码正确。
爸妈的密码设置得真没水平……辛桄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正腹诽着，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电脑屏幕的亮度似乎正在迅速提升，强光晃得她眯起了眼。
在模糊一片的视线里，她总觉得屏幕正在她的面前无限延伸、放大，像要将她吞噬一般。
糕点盒倏地从她手中坠地。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遗留程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