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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绿色通道 ...


  •   一整天舟车劳顿、跌宕起伏,无需借助药物,也能迎来一夜安眠。

      醒来时天光大亮,许非遥迅速完成洗漱,乘地铁前往产业园,径直奔向风华大厦A座礼堂。

      今天是风华集团召开全体例会的日子,首席财务官亲自坐镇,催促各事业部在今天下班前报送下季度重点项目。

      身边一位游戏部的同事嘁了一声,低声吐槽:“说得像报了就能选上似的。”

      每个季度,风华集团都会在所有事业部里选中三个重点项目,享受丰厚的资金、慷慨的资源倾斜。只不过,过去七年里,游戏部从未名列其中。

      想来倒也正常,毕竟和集团最赚钱的业务相比,游戏那点蝇头小利不足一提。

      意识到这场例会和自己无关,游戏部座位区的脑袋一溜烟埋了下去。

      下一刻,许非遥的手机开始震个不停。

      他正托着下巴,对着笔记本电脑梳理挑战赛第二轮的参赛思路,被这响声打断思绪。

      拿起手机一看,是匿名吃瓜群。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问卷链接,标题:【创新挑战赛竞彩投注单第二弹(已老实线上版)】。

      许非遥会心一笑。

      虽然是匿名问卷,但这匿了也等于没匿。

      看来自从上次将投注单落在茶歇区被上司抓个正着后,小王终于吸取教训,学会做事不留痕,将竞彩大业从线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到了线上。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许非遥选了个不影响结果的“路过”选项,看见自己的排名从上回稳居第一跌到了垫底区。

      不意外。

      尽管组委会宣称不对外公布评审意见,但这次有人史无前例动用了一票否决权,这样的惊天大瓜,很难不闹得人尽皆知。

      许非遥想,梁觉一票否决他项目的事,或许已经传遍了整个风华。

      虽然人气的确不是挑战赛的考量指标,这一落千丈的光景,仍让他不免怅然。

      发呆半晌,许非遥合上笔记本盖子,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时不时鼓起腮帮子,无聊地滑动手机。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许非遥猛然坐直,懵懵地盯着屏幕上方那个久违的叠字名,反复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叫叫:【你的新系统方案,预算都做好了?】

      伸长脖子环顾四周,许非遥在礼堂第一排找到梁觉的背影,只见他身姿笔挺,头微微低垂,正将手机放回桌面。

      许非遥收回目光,点进聊天页面。

      自从梁觉来到风华,他们还没在微信上说过话。

      这是过去七年来,聊天框左边首次冒出新的气泡。紧邻其上的,是许非遥一个月前在KTV里发送成功的消息。

      彼时惊慌失措的记忆涌上心头,许非遥思绪猛一激荡,强定心神,回了个“嗯”。

      不一会儿,聊天框弹出一个共享表格,题为“风华集团Q3季度重点项目预算审批绿色通道填报”。

      叫叫:【今天下班前填完】

      足足愣了五秒,许非遥在屏幕上敲出一个干巴巴的:【?】

      梁觉原封不动地反弹给他:【?】

      许非遥挠了挠头,估摸着梁觉可能还不清楚重点项目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他耐心解释:【梁总,这个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填的,要是达不到重点项目的资质,填了也选不上的】

      礼堂第一排,梁觉低头看着手机,脸色不太愉悦地打下一行字:【你不相信我?】

      许非遥出神地看着梁觉发来的那句话。

      当然不是不相信他。

      他毫不怀疑,以梁觉的影响力,如果他真将《筑梦》作为重点项目报上去,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看走了眼,也不会有人敢公然质疑他的决断。

      可是……

      就连《筑梦》当年最鼎盛时期,都没有得到过重点项目的垂涎,更不用说是落寞萧条的当下。

      他回复:【为什么】

      叫叫:【不是需要资金吗?】

      叫叫:【走重点项目,比挑战赛更快】

      这并不是许非遥想问的。

      他重新措辞:【我是说,为什么帮我】

      正要点发送,台上传来声音:“接下来,欢迎梁觉代表游戏事业部汇报上周工作。”

      许非遥抬头,看见刚才还在和他发消息的人冷脸走到台前,开始了今天的汇报。

      他再次低头,望着屏幕上那串还没发出去的话,又一个字一个字删去。

      ----

      整整一天,梁觉数不清第几次打开“风华集团Q3季度重点项目预算审批填报表”,从头滑动到尾,仍然没看见《筑梦》的报送信息。

      下班时分,他再次点进共享表格,发现编辑权限已被锁定,报送时间截止了。

      梁觉斜倚在办公室的摇椅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不是说做好预算了吗?

      不是那么想做新系统吗?

      为什么还不填表?

      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抓住吗?

      还是说……因为是他给的机会,所以宁可不要?

      心中越发躁郁难安,梁觉起身离开办公室,直接冲去茶歇间逮人,却见工作台空无一人,只有一块写着“请明天再来吧^-^”的小黑板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他又去了趟办公区,除了将一群正要踩点走人的同事吓得坐回原位之外,一无所获。

      正常情况下,许非遥是不会准点下班的,他总是办公室里走得最晚的那个。

      今天这么早就走人……

      一个不祥的可能性从梁觉心头闪过——难道说,他还是铁了心要离职?

      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就这么恨他?

      恨到连辛苦打拼的事业都可以抛弃?

      回办公室的一路上,梁觉脸色冷如冰封,周身散发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同事见了他纷纷绕道而行,连招呼都不敢打。

      一进门,他随手抓起桌上的飞镖,泄愤似的朝墙上投掷,正中靶心的同时,目光不经意掠过窗外,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CEO办公室的落地窗外,一片宽阔的天台将风华大厦的AB两座连接起来。

      这片天台原是供员工透风休憩,但自从游戏部裁员潮开始后,位于B座的天台入口就被封锁起来,防止有员工想不开寻短见。

      而现在,就在天台边缘,蹲坐着一道穿着白色T恤的身影。

      深秋的黄昏,一阵阵晚风吹过,掀起那人暖栗色的发丝。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瘦削的背影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和光辉合为一体。

      离他咫尺之遥,便是四十多层楼的高空。

      想也来不及想,梁觉直接从办公室冲了出去,几乎丧失理智,急不可耐拧动天台门把手。

      门仍是反锁状态,看来许非遥是从对面的A座攀上了天台。

      他正在门前犹豫不定,突然见眼前的人背影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将脑袋埋进了怀中的外套里,肩膀不住地颤抖。

      他这是——

      梁觉心里一紧。

      他这是在哭?

      高楼在他眼里瞬间坍缩,变成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分分钟可能将人吞没其中。梁觉迅速抓起消防栓里的安全锤,疾步冲向天台,将门砸得支离破碎。

      玻璃碎片四处迸射,响声如雷贯耳。许非遥怔然转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梁觉紧紧扣住肩膀,转瞬之间,从高空边缘带到破碎的玻璃门前。

      许非遥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外套,一头雾水地望着眼前从天而降的人:“梁总?”

      眼底的怒意如烈火燎原,梁觉的声音似乎潜藏着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随时可能爆发:“你在做什么?”

      “我——”

      “你在报复我?”梁觉喘着粗气,双拳紧攥,一步步走向他,“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

      许非遥不自觉退后了一步,后背抵住墙面,“不——”

      “是谁跟我说的,永远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永远不要用死亡作为报复的手段?”话没说完,梁觉的嘴角勾起一丝森然的笑,“还是说,你觉得等你死了,我就会放过你?”

      许非遥木然地摇了两下头。梁觉嘴角笑意不减,眼神却更加阴冷:“我告诉你,休想。你要是敢死,我就跟在你后面,我会面朝下跳,死相会非常恐怖,你一转身就会看到我,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够了!梁觉你在发什么疯?”听着他满嘴不堪入耳的晦气话,许非遥气得面红耳赤,“你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哦,你不想要这个?”梁觉步步逼近,擒住他的手腕,“那你想要什么?我说离职,你不同意,我给你批资金,你也不要。我都说过我错了,我不该针对你,不该干预你的项目,不该对你的决定指手画脚,那你现在要我怎么做?”

      突然靠近的高大身形,强烈地冲击着视网膜,迫使许非遥本能地闭上了眼。

      天台四周风声四起,二人之间的空气却异常凝滞,日落西山的暗淡余晖下,更让人惶惶不安。

      良久,手上的力道终于松开。恍然睁开眼时,许非遥面前已无人影。

      半晌,耳边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

      “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原谅我?”

      许非遥望过去,看见梁觉正牙关紧咬,双眼通红地望着他。失魂落魄的神态,像极了一个闯了祸的无措的小孩。

      没有得到回应,梁觉仰天冷笑,无力地靠在墙上,身体寸寸下滑,修长的双腿和地面形成一个弧度,支撑起他颓败的躯体。

      暮色渐深,天际被晚霞染成一片火红。他看得出神,思绪飘回到他十岁那年。

      那时母亲刚刚遇害。在母亲的葬礼上,他语出惊人地宣称,那个众人眼里的爱妻典范、正人君子,他的父亲,正是杀害母亲的凶手。

      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到场宾客都当他幼年丧母,精神失常。

      很快,他被诊断患有臆想症,还存在潜在的危害社会倾向,被送去一所密闭森严的机构接受行为矫正,在那里度过了暗无天日的三年。

      大楼有一条无人知晓的暗道,可以直通天台,他常常一个人溜上去,站在高楼边缘。

      他并不想寻死,他知道,他身上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他不能死。

      可他仍暗自企盼着,或许某次不经意的失足跌落,能够带给他世上最甜美的解脱。

      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绝望到极点,断不会像这样,将命运交付天意。

      可是现在,他眼睁睁看着许非遥,就和当初的自己一样,站在天台边缘。

      难道他已经把许非遥逼到了这个地步?

      可他明明已经放手了。

      他明明不再强迫许非遥爱他。

      为什么还会这样?

      为什么到头来,他还是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

      静默片刻,一个声音轻轻地响起:“好了……”

      许非遥慢慢走过去,看见梁觉双眼布满血丝,脖子上青筋凸起。

      换作别人,见了他这副样子,一定会避之不及。

      可许非遥从来不是别人。

      如果他会害怕梁觉,那么早在当初梁觉弑父未遂、将刀架上他脖颈的时候,他就会被吓跑。

      那时他没有,现在也不会。

      比起七年前,梁觉的体格健朗了许多,肌肉线条更加分明,彻底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成长为一位身材高大的成熟男性。哪怕是在以前,以许非遥的身板,也无法完全将他抱住,更别说是现在。

      折腾了半天,他堪堪抱住梁觉一条手臂,另一只手搭在他的后颈,一下一下地抚摸。

      “没事了……怎么可能不原谅你?”

      “你自己想想,我什么时候真的跟你生过气?”

      许非遥一边细声安抚,一边捉襟见肘地将他拥入怀里。

      一开始的抗拒后,怀里的人渐渐卸下防备,将脑袋搁在他的颈窝上。

      “那你还离吗?”

      一个闷闷的声音猝然响起。

      许非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问自己还离不离职。

      这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说离……

      许非遥心下无奈:“不离了。”

      他都快忘了,他其实一直是拿梁觉没什么办法的。

      “你看看你,都是做领导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脾——哎——”

      这时,梁觉的脑袋一动,浓密的黑发扫过他的锁骨,酥酥痒痒的,一下子让他心软得说不出话,没说完的话都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黄昏无人的天台上,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抱了许久。

      直到一股湿湿凉凉的古怪感觉从鼻尖传来,梁觉睁开了眼。

      似乎有什么软软的、尖尖的东西,从他视野里扫过。

      “唔……”

      许非遥倒抽一口气。

      目光缓缓聚焦,梁觉终于明白正在发生着什么——

      一只金灿灿的大橘猫,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舔他的鼻尖。

      视线交汇的瞬间,猫怯怯地收回舌头,察觉眼前的人面色不善,很快将迷茫的脑袋缩回许非遥怀里的衣服里。

      “那个……豆面儿,”片刻的沉默后,许非遥僵硬地牵起嘴角,从怀里捞出一只猫爪,冲着梁觉摇晃,“来,叫梁总好。”

      “……”

      看着许非遥怀里的衣服,梁觉回想起刚才那个坐在天台边、将头埋进衣服里的背影。

      目光在许非遥的脸上逡巡片刻,他伸出手,从他眉骨上掸下一丝浅淡的、不属于人类的橘黄色绒毛。

      “……”

      猫毛在指尖捻碎,他的面色随之变得苍白如灰。

      铁证如山,一个严酷的事实涌上心头。

      许非遥刚才哪是在哭?

      他分明是在吸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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