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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放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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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交往一个月后,梁觉就看出来,许非遥后悔了。
每当梁觉靠近他,许非遥总会很紧张,反应也随之变得迟缓。有时,他抬头望向自己,目光会显得迷离而散乱,一个激灵回过神后,又会被一股惊恐取代,仿佛他突然间迷失了方向,忘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
依他从不出错的直觉判断,如果不是高考在即,不出两周,许非遥就会对他说分手。
但他知道许非遥不会。
这是他作为高三学生的特权。
不管许非遥再怎么厌恶他,也不会在高考倒计时不足百日时与他分手,这便是梁觉肆无忌惮的底气。
可高考之后,一切就说不准了。
好在梁觉已经想好了对策。
他要在高考放榜那天上了许非遥。
因为他确信,在和另一个男人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后,过度自我苛责的道德标准一定会折磨得许非遥夜不能寐,让他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按他所计划的那样,去娶妻生子,成立他梦寐以求的小家庭。
怜悯心,道德心,只要拿捏住其中一样,就能轻松掐准许非遥的命门。
而梁觉双管齐下,这就意味着,他不会有失算的可能。
考前的一个休息日,许非遥捧着一本厚厚的志愿填报指南,一边翻阅,一边勾勾画画。
一旁的梁觉不经意扫了一眼,机警地发现,许非遥给他挑选的理想学校,没有一所是在本地的。
梁觉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不选衡城的学校。
许非遥的解释是,衡城的高考录取分数线水涨船高,而教育资源过度集中,除了衡城大学一枝独秀,其他学校都乏善可陈。如果选择其他城市,可以报到档次更高的学校。
“那衡城大学呢?”话音刚落,梁觉似有领悟,眯起眼睛,语调冰冷得如坠冰窟,“哦,你怕我和你读一所大学。”
“当然不是,”许非遥矢口否认,言辞中透露出明显的委婉,“只是……以你现在的成绩,还是考虑更稳妥一点的学校比较好。”
在梁觉眼里,所有大学都没有差别,都是一样了无趣味。他面无表情地问了句:“你的意思是,我考不上?”
“这……”
平心而论,自从许非遥答应交往,梁觉确实履行承诺,在学业上下了更多功夫,短短一个月,成绩就回升到了五百分的水平,模考也一直稳中求进,每次都比上一次高出几分。
可是衡城大学是什么水平?
即使是许非遥这样寒窗苦读、自认为天分和勤奋一个不少的学生,在正式考试前,也不敢轻易说自己一定能摸到衡城大学的门槛。
“确实比你现在的分要高一点点,”许非遥举起一只手,两只手指挨得很近,比划出一个“只差那么一点点”的手势,他注意到梁觉眼神黯淡,似乎有些沮丧,连忙安慰道,“但是,你还有很多其他大学可以选择嘛。这几个月你好好拼一把,考个普通重点还是没问题的!”
两个月后,高考放榜。
梁觉收到查分短信,只是匆匆一瞥,还没看清,手机就被许非遥紧张兮兮地一把夺去。
许非遥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做法似的嘀嘀咕咕些什么,终于缓缓睁开眼。
接着,对着屏幕上那个接近满分的分数,愣神了足足五分钟。
梁觉淡然问:“够上衡城大学吗?”
许非遥缓缓抬头,还没回过神来,大咧咧地叫了一句:“何止是够?!你这个分数,拿状元都没悬念啊!!”
在他印象里,过去十年的衡城高考状元,都没有能达到这个分数的吧?!
随后,许非遥着了魔似的在房间内踱来踱去,嘴里痴痴念叨:“搞错了吗……是不是搞错了?要不要再查一查啊……不行!!不能查,万一真的是错了呢?哎呀,错了就错了吧……”
当面对超越常规逻辑的事件时,人们往往会不自觉地寻求非逻辑的解释,然而梁觉还是没想到,作为一名唯物主义现代青年,许非遥会真的诉于诸封建迷信。
他听见许非遥眉飞色舞地对他说,之所以奇迹会降临,一定是因为他考前去拜过的那个寺庙特别灵验,还说明天就要拉着梁觉一起去还愿。
对他来说,分数不过是他用来钓住许非遥的诱饵,每次模考精准涨分,只是为了让许非遥找不到和他分手的借口。考多考少,他并不真的在意。
如果不是发现许非遥想把他送去外地读大学,借机把他甩掉,梁觉也不想考什么衡城大学,事实上,他并没有读大学的打算。
他原以为许非遥知道他考上衡大后会很失望,因为这意味着未来几年里,他仍无法逃过梁觉的魔爪。
而此时此刻,看着许非遥欢欣雀跃的模样。梁觉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他还没意识到,等待他的是怎样的未来吗?
还是说,他只是在装?
为了不打草惊蛇,把梁觉稳住?
梁觉心里冷笑了一声。装也没用。
他的计划不会为任何事情改变。
他就不信,到了那时候,许非遥还能装得出来。
许非遥的情绪似已平复,用手撑着桌子边沿,半倚半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是在过度欣喜后,难以避免地陷入了疲惫。
梁觉想,是时候了。
他提前买好了需要的东西,就放在床头柜里,今天许非遥来他家,他就没打算放他完整地离开。
他双手插兜,悠然走到许非遥的面前:“所以,你应该记得我之前说——”
就在这时,一股椰子味洗发香波的清香逸入鼻腔,他被许非遥紧紧抱住了。
梁觉的身体瞬间凝固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回应,却发现许非遥正在发抖。
他心中有一种预感,稍稍将许非遥拉开一些,看清他的脸,两滴眼泪正从他眼角扑簌簌地落下。
许非遥哭了。
心里有一根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弦,被这两颗突如其来的泪珠猛然拨动。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伸手给他拭去了泪水,张皇无措地问:“你——你怎么了?”
许非遥笑着摇头:“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高兴?”梁觉仿佛在听一门外星的语言。
许非遥用力点头:“嗯!”
他笑得眉眼弯弯,目光璀璨如星:“你知道吗,以后再也没人可以限制你,你会有很灿烂很自由的一生,你会过得很好很好。”
“……”
梁觉眨了眨眼,更加听不懂许非遥在说什么。
他这是,在为自己高兴吗?
就因为他考了高分,这就值得许非遥为他喜极而泣的地步?
梁觉无法理解。
过去几个月里,他像是对待廉价的玩具一样,轻易践踏着许非遥的自尊。
难道许非遥不该恶心透了他,对他避之不及吗?
可是为什么,许非遥却抱住了他?
震惊之余,他用麻木的双臂回抱住许非遥,身上的衣服布料被温暖的眼泪浸湿。
就这么静静抱了很久,许非遥抽了抽鼻子,点缀着雀斑的脸颊上仍带着湿意,抬起头问他:“对了,你之前想说什么?”
梁觉看着许非遥那双微微泛红的暖栗色双眸,意识到这是在他母亲之后,第一个为他流泪的人。
这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小小的家庭老师。
梁觉摇了摇头,紧接着,给了许非遥一个吻。
不同于以前霸道的鞭挞掠夺,这是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
抬起头时,许非遥的脸又变得红扑扑的,他抹了抹湿润的嘴,支支吾吾地问:“我、我去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那天晚上,许非遥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给他订了蛋糕,饭后和他一起趴在沙发上。
电视里在播放四年一度的球赛,全程无人在看。许非遥跟他分享自己的大学生活,说他交到了多少朋友,遇到了多少优秀的同龄人,参加了多少精彩纷呈的活动,他再也不会感到孤独。
许非遥告诉梁觉,两个月以后,这也会成为他的生活。
梁觉望着他那双饱含希望的眼睛,心底却翻涌起一股惊诧和恐慌。
惊诧于许非遥在他之外,居然还拥有如此丰富多彩的生活。
恐慌于他该如何让许非遥面对着那么丰富多彩的人和事,仍然不得不留在他的身边。
被抛弃、被憎恨、被恶心,这是梁觉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信手拈来。
可他从来不知道,要如何被爱。
行政套房的阳台外,飞机在长空中划出弧线,让梁觉想起他连夜从旧金山飞回国那天。
那时他以为,如今终于能独当一面的他,也能像许非遥曾经拯救他一样,扮演一次许非遥的救星。
可他错得离谱。
早已烂透了的基因决定,他只会害人,不会救人。
毫无征兆地,梁觉唤了一声:“张董。”
这恭敬的一叫,给张明志吓得不轻,“怎么了?”
梁觉看着远处:“下周之内,我会递交辞呈。”
张明志先是一愣,接着恍悟:“哦,你是说许非遥的?你才是他直系上司,你要是签了字,也不用再给我签了。”
半晌,梁觉说:“不是他的。”
“啊?那是谁的?”
梁觉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