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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回家,随便去哪里都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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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总慢走。”
“都回去吧,别送了。”
“合作愉快。”
酒足饭饱,合作方的人被先后送出门,热热闹闹的气流随着众人离去散得极快,A市下了雨,风吹起雨丝落在裸露的手臂,还有些冰凉。
几辆车的车灯闪烁,在雨幕中划破斜织的水流,驶远了。
助理小唐搓了搓手臂,穿过大堂推开包间的门,VIP预定制的高级会客间隔绝了酒店外层的冷气和金碧辉煌的装潢灯光,她取回靠近门边桌沿的包准备回家,一转头措不及防看见了一个人还坐在原处。
桌上滚着几只七倒八歪的酒瓶,中间的菜品没动几口。
沈鹤背靠着沙发靠背,仰着头,一头银发被揉得乱七八糟,他看起来表情有些迷茫,脸上带着微醺的绯色。
显然醉得不轻。
和亿科生物的合同谈得不容易,这场让利拉锯战持续了半个月,双方对细节的审定已经在几天前就结束了,但合同签字后的应酬却逃不掉。
亿科的副总是个酒桌上身经百战的老江湖,公司几个高管连带三个助理轮番上阵,都没能把他喝倒,临走前,被人架出去的副总还依依不舍地嚷着下回一定要和沈总一较高下,分个胜负来。
小唐是今晚在场的唯一一位女士,但她没被灌一滴酒,沈鹤帮她不着痕迹地挡开了所有或起哄或不怀好意的敬酒,谈笑间推给她一杯果茶,示意她往后边去。
小唐差点当场落泪,实习生转正的第一个月,另一位助理张姐临时出差,她被拉来跟着沈总参加今晚的酒局,酒过三巡,喝红了脸的男人忽然站起身挤过来。
酒递到眼前,不容拒绝地她手里塞。
喝,酒精过敏可能会进医院抢救;不喝,当众不给合作方面子,让对方高层下不来台,明天回去就得丢了饭碗。
男人不甚清白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炽热的灯光聚拢在头顶,在一众群狼环伺下,她无处可逃。
这份工作是她努力争取来的,熬了多少个夜,写废了多少工作稿,失去工作,她在这座城市里几乎再没有立足之地。
小唐哆哆嗦嗦地接过来,硬着头皮要往嘴里倒,嘴唇将要碰到杯口,一只瘦白的手截住她的莽劲儿,拿下酒杯,把那杯酒轻轻磕在桌上,随后笑着对敬酒的人说:“和小姑娘喝多没意思,贺总给我个面子,敬你一杯?”
那位贺总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理解地笑了:“好啊,沈总果然是体贴人。”
沈鹤于是顺理成章地拦下了这场还未见端倪的骚扰,他个子很高,站起来侧脸挡住了光,这人高挺的鼻梁在人中投下优越的阴影,喉结微微滚动,喝光了酒,他把杯口一倾,示意对方继续。
酒精润湿了他的唇,在仰视的角度,泛着某种莫名柔软的光泽。
贺总举着酒杯,看着他,目光像黏在了那截仰起的优美脖颈,早忘了还有小唐什么事。
沈鹤挡在她身前,背在身后的手一摆,让她赶紧走,小唐躲在角落,在心里默默推翻了前几天相处下来关于他的负面印象。
沈鹤是个面相很淡漠的人,脾气也不怎么好。
小唐第一天到办公室报道,沈鹤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对着电话那头发火,声调不高,但周身的低气压很吓人,她带着怯意等了十几分钟,才敢上前汇报工作,想着以后在这个人手下的日子不会好过。
公司是他一手创立的,小唐听人说起过,刚开始那段时间沈总被合伙人使了绊子,导致投资人撤资资金链断裂,三年心血险些毁于一旦,后来挺过来以后就变了个模样,对待工作就像流水线上一丝不苟的机器,一丁点的错处都不允许发生。
沈总的名号,也就是那个时候传起来的。
平心而论,除了待人处事的态度差了点,沈鹤这个人,其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不满三十岁在A市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属于自己的办公楼,多少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
他连醉了都是蜷着两条长腿安安静静地睡觉,耍酒疯这种事情发生在沈总身上,应该和大白天见鬼没什么区别。
但喝醉了的沈鹤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单纯无害,甚至有点温顺。
非要形容的话,神似自己家里那只消耗完过剩体力精疲力竭安静眯着眼假寐的长毛猫。
她心里感激先前饭局上的解围,担心沈鹤就这么留在酒店过夜不安全,于是停下来,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这个平时公事公办看起来很严肃的上司。
“沈总?”
“沈总您喝醉了,需要我扶您去休息吗?”
吊灯的光在头顶明晃晃地照下来,给那张线条凌厉的脸蒙上一层暖色调,躺在沙发里的人抿唇,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低声说了句什么。
助理小姐把头低下,凑近他,听见似乎叫的是某个人的名字,不过声音太轻,含在那两瓣浅色的薄唇里,倒像一声旖旎的叹息。
“沈总,您在说什么?要我打电话给司机来……”
“不用。”
刚才还在外面跟人寒暄的男人去而复返,阻止了她拨号的动作。
夏陆安从门外进来,见小唐一脸为难的样子,解下袖扣挽起袖子,走过来摸了摸沈鹤的额头:“他没事,酒量不好还要逞能,你先回家吧。”
“酒量不好”说的自然是某个闭着眼睛软成一滩泥的人。
小唐认识他,夏氏集团的大公子,近几个月往公司跑得很勤,说是要和沈总商量合作,实际每天都赖在总裁办公室,走路带风,沈总去哪里他就要跟到哪里。
今天也不例外,推了家里的聚会陪着来谈合同。
沈鹤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甩不开这个黏人的大少爷,也拿他没办法,只好默许了让人跟在身边。
这二位是什么关系谁也说不清楚,但按照夏公子那亲亲密密的模样,应该是比朋友还要更近一点儿。
家里的猫还没喂,小唐也着急回家,交代了几句,就要走,她没出门,被沈鹤叫住了。
“手机……帮我拿一下,谢谢。”
小唐下意识回头去找,在一件外套下找到了沈鹤的手机,拿起来的瞬间,手机屏幕亮起来,似乎是进来了一条信息。
“给我吧。”
她眼前一闪。
夏路安动作很快,从她手中抽走手机,低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一瞬间的怪异。
但他什么也没说,面色如常地捞起沈鹤,把人扶起来,情绪转变迅速得让小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沈鹤被他单手抱起来揽在肩上,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去够自己的手机:“给我。”
“好好,给你。”
又一条信息跳出来,碍眼地刷着存在感。
夏路安直接无视,摁灭屏幕,把手机塞进沈鹤的裤子口袋里,架着人往外走:“回家还是去哪?住酒店?你自己选。”
“不回家……”
沈鹤哑声说:“我不想回家。”
“家里没人……”他含糊不清地说:“随便去哪里都行。”
“听你的。”
夏路安笑了一下,带着人摇摇晃晃地推开门往外走。
身边另一个人的体温触感强烈,让他不适地抓了抓头发,银发从他侧过的脸颊边一股脑垂下来,乍看上去像柔软的绸缎。
沈鹤腿脚发软,踉跄了一下,衬衣领口被他自己动手扯得发皱,敞开几寸,细白的后颈露出来,连带着一块贴在他后颈微凸腺体上的阻隔贴,严丝合缝阻绝了alpha的信息素外泄。
小唐闻不到信息素,除去性格大大咧咧的原因,一方面是她本身就不具备识别信息素的能力,公司在招聘总裁助理的时候,明确规定了只收beta,以避免在某些时刻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就像现在,如果小唐再敏感一些,如果她是一位omega女性,就会发现空气里已经溢满了另一位alpha强劲猛烈的龙舌兰酒味信息素,浓郁得足以让人溺毙。
“收一下,很难闻。”
沈鹤皱起眉,很不舒服地一巴掌拍开夏路安的手,撑起身体往外走:“公共场合,麻烦注意社会良俗。”
“你嫌弃我,我还没嫌弃你一身酒臭。”
夏路安撇撇嘴,但很听话地收了信息素,跑上前还要搀扶他,被沈鹤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我身上哪里臭了?”
夏路安哭笑不得,沈鹤眼神不太清醒,但余威还在,瞪人的时候也是半嗔半怨,勾人得很。
他只好哄着说:“你什么味也没有,是我臭行了吧,沈大总裁?”
“离我远点。”
“欸,你别摔了。”
这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厅,在雨檐下等着车,夏路安低头回了几条刚接收到的信息,一抬头,对着他晃了晃手机,颇得意地笑着说:“我朋友新开了一家酒吧,叫我过去喝酒,沈总,能不能赏脸去捧个场?”
沈鹤鲜少去那些声色场所,想也不想冷着脸拒绝:“不去。”
“不去你要回家?放心,单身酒吧,都是些小年轻,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去不去?”
沈鹤被他问烦了:“我还有事。”
这就是明显在敷衍了,短短两分钟前,这人嘴里还说着去哪里都行,夏路安也不知道哪句话又触了霉头,刚才还很好说话的人脸色变了变,说什么也不答应了。
夏路安不依不饶地问:“合同都谈完了,我看过你的日程,后面没有工作排着,再说,今天周末你有什么事?”
外面雨没停,水花在脚下激起浅薄的雾,风中送来微微秋意,但这点清凉不足以消除酒后的燥热,反而让他更难以忍受。
夏路安目光灼灼,还在等他回答。
一连几天下来,像他这样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纠缠,就算是个性格温和的人,此时也难以忍受了,何况沈鹤是出了名的驴脾气。
沈鹤下意识拔高了声音:“我结婚了,回家去陪老婆。”
这一声在雨中格外清晰,混杂着一点鼻音,有些微微沙哑,但很好听,也让人猛地一震。
夏路安捏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发紧:“你在开什么玩笑。”
那一瞬间他好像从迷醉的状态脱离出来,又变成了在商场上不近人情的沈总,沈鹤冷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
夏路安表情一僵。
他知道沈鹤没说谎。
他打听过口风,沈鹤的公司里从没人提起过有这回事,下意识觉得这是沈鹤为了堵他随口编的瞎话,但随后,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外界有关沈鹤早年在国外隐婚生子的传闻,难以置信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沈鹤说:“三年前。”
后面跟上来的小唐大张着嘴退了一步,不敢相信这么劲爆的消息是从沈鹤本人口中亲述的,今天之前,办公室的同事,包括她自己,都还坚定地认为,像沈总这样事多难伺候的人,除非哪个omega眼睛瞎了能忍受他的臭脾气,否则这辈子再有钱,总裁大人也要注孤生了。
然而他说自己结婚了。
小唐怔怔地想,有些时候,以性格取人和以貌取人一样是武断不可信的。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喝醉了酒的已婚上司和他的追求者在酒店门口起了争执,再发展下去,不知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戏码。
她生怕沈鹤反应过来还有第三个人在场,瞅了一眼夏路安暗沉的脸色,慌不择路走侧门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