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之缘》怀良辰

3、002、错估的实力

　　“我们在讨论一些关于理想方面的问题。”顾映月无意停留在道歉这个话题上，因而回答起了适才方连咏提出的问题。
　　不过顾映月特意修饰了一下回复的用词。她与司朝泽的交谈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而血族向来听力颇好，哪怕是力量不强的血族，只要身在这个教室里，也应当可以听清楚他们之间的谈话。方连咏必然已经知道顾映月他们之前说了些什么，现在只是装聋作哑。如果方连咏真的想要讨论方才的话题，那她自然会顺着顾映月现在说的这句话深入。
　　方连咏当然不是为了和顾映月讨论理想而来，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让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就像遇见了致命威胁似的不断发出警报，于是她扯开了另一个话题，“我听说有人在联合考核中拿到了破纪录的高分之后，就一直想看一看是什么样的人能取得那样的分数。所以我看见你之后，就想认识你了。”方连咏双眼仿佛都在发光，目光炯炯地看着顾映月。
　　一直旁听的司朝泽和杨飘絮也对这个话题起了兴趣，毕竟顾映月的考核成绩创了联邦有记录以来的新高，都达到了令闻者惊骇的地步了。
　　“我能取得那么高的成绩，我也感到很惊讶。”顾映月面不改色地用右手食指缠了一圈自己的头发，“我老家在十三区，那个地方的人都只顾着生存，连学习的精力都没有，我就读的学校的校方和老师都对学生不怎么上心，所以我很多时候都是在自学。”她的眼神突然变得迷离，好似在回忆着遥远的过去，“我的母亲和父亲都没上过学，父亲甚至要我接手……家里的商店，不要继续读书了。但我的母亲态度很坚决，她为此还骂了父亲一顿，说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唯有读书才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
　　顾映月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好像她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在，“我想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所以之后我就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学习上。我的父母也不让我管家里的事情，要我安心学习。我不想辜负他们的付出，所以我一直很认真地学习，大概是因为我的运气真的很好，考核中出现的题目都是我知道的，所以才侥幸能考那么高的分数吧。”
　　杨飘絮早已在顾映月说到“父亲不让我读书”的时候就与她产生同病相怜的共鸣，她想起了家里说一不二的父亲、老是无条件赞成对方的母亲，心中不由得出现了一股无力感。待听到最后，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为顾映月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而感到庆幸。
　　司朝泽敬佩地看着顾映月。他很少踏足那些序列靠后的区域，只能从报道和其他人的闲谈中了解到那些区域是多么落后，那里的居民又是多么愚昧。于他而言，顾映月这种拥有顽强的意志力和自控力的杰出人才居然出自那样的地方，简直是个奇迹。
　　只是……
　　司朝泽有些疑惑，顾映月说的话无外乎是在说因为她的家庭全力支持她读书，还有她自己的不懈努力再加上一些运气所以才能取得如此卓越的成绩……这听起来非常合理。同时拥有认真的态度和一些运气的人，应当没有什么事情完不成。但司朝泽总觉得顾映月的说法有些难以言说的违和感，他冥思苦想，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方连咏既不是感性的杨飘絮，也不是从小锦衣玉食导致对社会底层缺乏了解的司朝泽，所以她明确地察觉到了顾映月说辞里的不对劲。
　　顾映月所说，她之所以能取得第一名，是因为有父母的激励、自己的勤奋以及一点运气——但这并不构成她取得绝对高分的理由。
　　参与启明星高校联合考核是全球当年所有高三的学生，这些学生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抱着极为认真的态度来迎接这场考试的，他们付出的汗水，品尝过的辛酸绝不比顾映月少，顾映月又是哪来的信心，认为她绝对比那些人更努力？
　　至于运气因素——联合考核的出题人为了尽量检测出考生最真实的水平，规避运气带来的差距，因而采取了相对公平的出题模式。即是说把多个相关知识点融合在一起，争取让考核中的题目涉及到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学到的所有知识，尽管最终的考核题目不能做到知识全方面的涉及，但这样已经能够极大程度地降低运气对考核成绩的影响。那么，运气好就不能成为分数占据领先优势的托词了。
　　而且顾映月的说辞中还有一处漏洞，那是所有人学习过程中难以弥补，但却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家世的影响。
　　再怎么否认，学习资源好的孩子，的确能够比那些生活在学习资源匮乏地区的孩子更具优势。
　　顾映月在落后的十三区，那里教学质量恶劣，而那里的老师无论是教学水平还是对待学生的态度都远远不如那些繁荣区域的老师，就连顾映月自己都肯定了这一点。
　　那么，顾映月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学习过程，才让她能够填补甚至跨越了这些条件所带来的不足？她的学习天赋当真如此恐怖吗？她又出于什么理由，故意模糊了这一点？
　　联想到自己从她身上察觉到的恐怖气息，方连咏此刻宛如泡在了冰水里，冷意渐渐蔓延到全身，直到渗入血液中，浸透骨髓。
　　方连咏想将视线从顾映月身上移开，但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无法挪动半分，她的头犹如僵住了一般无法动弹，除却意识之外的部分都不再受她掌控。她只能一直睁着眼睛，看着顾映月的嘴唇一张一合，听着她的声音仿佛贴在耳边响起，“我与方同学真是一见如故呢。方同学已经想要了解我了，我也想更加了解方同学。不知道方同学能不能在回到宿舍之后和我一起聊天呢？我们是同一个班的，宿舍也隔得不远，我在302。嗯……是方同学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
　　眼前的一切在方连咏眼神仿佛都切入了慢镜头，她只得睁大那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张血红的嘴唇上下碰撞，发出悦耳的嗓音，就连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因那声音而凝固。
　　“……我找你。在201，很近的。”方连咏的心脏有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紧紧抓住了，她无比清晰地明白顾映月绝对是一个危险恐怖的存在，但她只能表现得寻常，不做任何事情刺激到对方。
　　方连咏话音刚落时，那股骇人的压迫感霎时间消退了，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她的心脏再度落到了胸腔之中，她大脑的指令终于能够被身体这个模具接收到，又一次展开活动。
　　方连咏低下头，目光直直地落到了地面上，宛若欣赏着什么绝世珍宝。她状似不经意地用余光看了一眼司朝泽和杨飘絮，发现这两个人居然什么异样都没有，心头忍不住涌上了一些悲哀的情绪，其间又夹杂了几分郁闷：这两个人怎么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个怪物为什么就针对我一个？！
　　另外两个人的确什么都没感觉到。
　　杨飘絮听到顾映月邀请方连咏去她宿舍交流感情，很是羡慕，因为她也想跟顾映月和方连咏交朋友，宿舍闲聊正是个好机会。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虽然因着方连咏的热情聊了一会儿天，但一共也没和顾映月说过几句话，更别说方连咏和顾映月似乎更聊得来，不邀请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只不过虽然理解，但她仍然有些失落。
　　司朝泽自然不会去打扰女性之间的友好聚会，只是他终究还是比杨飘絮多了几分对气场的敏锐。他感觉到方连咏和顾映月之间的氛围不同寻常，但他想不通，为什么几句话的功夫，氛围就能不寻常了。司朝泽只好将这份感觉归结为自己的错觉，毕竟他不久之前还觉得顾映月的说辞也不对劲呢。
　　顾映月此时真的感到有些诧异了，为什么方连咏一副被人欺负过的模样，不仅不敢正眼看自己，甚至气息都有些控制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方连咏就会被在场的另一个血族和那个吸血鬼猎人发现。
　　……她刚刚只是放出了一点气息而已吧，不至于到了用气息压迫对方的地步吧？
　　等下……顾映月现在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的血脉力量因为父亲和母亲的强大而凌驾于其他血族之上，她也知道这一点，但她对于自己究竟胜过其他同族多少没有清醒的认识。
　　顾映月之所以对自己的实力层次没有具体的认识，与顾映月切磋比试的对象一直都是自己的父亲顾修己有着密切的关系。虽说她力量已经超越了父亲，但他们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大到可以称为碾压的地步，因此顾映月从未想过，自己只是放出了一点点的气息，就让方连咏如此不适。
　　顾映月顺着方才的思路一想：父亲和其他血族的差距又有多大？她现下才意识到，她从来没有问过顾修己在血族内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只知道他认识很多血族相关的人士，了解很多高层才能知道的秘密……这应当是不普通了吧。
　　顾映月一时有些尴尬，弄清楚对方如此狼狈的原因后，她对方连咏产生了愧疚，毕竟是她先把对方搞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的。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她都应该对方连咏表达歉意。
　　“方同……方连咏，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顾映月特地放轻了声音，以此表示自己没有敌意，“我想用更亲近的名字来称呼你，可以吗？”
　　方连咏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用这么轻柔的声音说话，于是她也放轻了自己的声音，以表示自己的无害和尊敬，“当然可以。我想人……们之间第一次见面，直接称呼全名很正常吧？我们都是同学，你称呼我不需要取得我的认可，更何况我不是早就直接称呼你为顾映月了吗？”
　　杨飘絮听着她们两个之间的对话，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既视感，让她甚至忽略了自己的羞涩，向另一个旁观者司朝泽搭话：“司朝泽同学，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这个场面就像一只狮子试图安慰一只炸毛的猫咪？”
　　司朝泽：“？”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