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财必有用》非人也可

36、第 36 章

　　苏维还没有走，躲在自己的店里不敢出来。
　　那些人是真的急眼了，店门口被泼上一片一片的红漆，红彤一片与深夜暗光交错，看着还有点渗人。

　　万斯月勉强压下心中恐惧往前一步走，低声喊道：“苏维？”

　　苏维听得出是万斯月的声音，但他并没有回应；心里乱得很，只想一个人静静。

　　既然这样，万斯月只能耍小阴招了，忽然尖叫一声：“啊，别打我。”

　　叫声之尖锐马上吸引了苏维的注意力，今天在外面那些人有多凶他是知道的，担心万斯月出什么事赶紧起身出门查看。

　　“怎么了？”

　　然而当他开门之后才发现被骗了，万斯月屁事都没有，身旁一个屁人都没有。
　　苏维有点生气：“你骗我。”

　　万斯月笑得张狂，不说骗，就是很会耍小花招而已。
　　“吃了吗？”她特地带来了一些小烧烤。

　　苏维肚子都瘪了，今天一天只顾着悲伤忘记了吃饭，现在闻着喷香烧烤不自觉开始流口水。
　　为了面子还是使劲摇摇头，视线却没有从烧烤上面离开过。

　　“得了吧你，别装了，”万斯月都饿了，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牛高马壮的大男人。

　　正准备进店里，但是目测到那些衣服有忽然停住了脚步，犹豫转身道：“去我办公室吃吧，正好聊聊。”
　　她也害怕这些，尤其现在三更半夜的。

　　办公室里，陆闻也在，三人围坐在小会议室里。
　　苏维有些拘谨，他总觉得陆闻的视线有些冰冷，偶有抬眸碰见都赶紧收回。

　　万斯月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行业呢？”

　　她注意到苏维的手边摆放着一本手稿，估摸着店里的寿衣都是他亲手设计的。

　　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苏维明显放松多了，看着手边的画稿陷入沉思中，良久像是调侃般说了一句：“好就业呀。”

　　陆闻拿起苏维的资料看了又看，“万州大学，不至于吧，”
　　那可是万州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服装设计专业更是全球TOP10。
　　不少服装品牌对于这个专业的人才都是高薪聘请，哪至于沦落到就业难的地步。

　　苏维撒谎了，他不敢正眼看陆闻。
　　至此他也没再多说什么，默默低头如嚼蜡般无味啃着着手中的鸡腿。

　　“放心吧，我明天就会搬走，不会影响你们营业的。”
　　思来想去苏维还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开寿衣店。

　　万斯月和陆闻相视一眼，同样感到不对劲。

　　为避免舆论压力，苏维第二天就把店关了，在媒体目视下离开了富力商城；
　　狗仔们挖不到一丝有用的消息，自觉没劲也就散了。

　　但只有一个人，靠在走廊外看着苏维的店久久没有离开。

　　陆平明探出头来唏嘘一声：“别看了，人已经走了，他是不可能在这里开店的。”
　　昨天晚上他连夜回去拜菩萨保佑，用柚子叶洗澡，生怕沾染上邪气。
　　今早一来就刚好赶上苏维离开，瞬间神清气爽。

　　林特觉得有点可惜，昨天他刷网冲浪看见苏维店里的寿衣倒是挺不错的，还想来进些货，可惜来晚了。

　　现在见陆平明一脸怨气模样他多少也有点理解，毕竟是寿衣店，任谁见了都觉得晦气然后绕路走。

　　陆闻刚好从办公室下来，见到林特触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脑海里瞬间跳回到那天晚上林特骂鬼那一幕。
　　“你......你怎么来了。”

　　林特微微一笑，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刚好路过。”

　　陆闻深呼吸一口气，贴边行走可见是真的怕了，有意躲闪。
　　眼尖的陆平明意识到儿子有些不对劲，两人好像认识，好奇问道：“谁啊？”

　　“殡仪馆干活的朋友。”

　　陆平明轻点头，三秒过后：“我擦，”
　　瞬间看向林特的眼神中都充满惊悚。

　　才走了一个卖寿衣的，又来一个殡仪馆的，多少有点吓人，下意识往儿子身后躲连带着似乎背后都有阵阵阴凉风吹来。

　　轮到林特尴尬了，他一般在外都不会表明自己的工作，不然就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他也不想引起轰动，生怕像苏维一样被网暴，赶紧脚底抹油转身走人。

　　陆建平一身鸡皮疙瘩，今天晚上回去还是得用柚子叶泡水洗澡。

　　'

　　回家以后苏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心烦意乱郁闷难解。
　　但不管如何，没人能动摇他在这个行业继续干下去的决心。
　　一番自我激励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继续满怀壮志到书桌前画稿去，扬言：“我要做出这世界上最好的寿衣。”给生命尽头最后的人最好的体面。

　　“叮咚。”门铃响起。

　　门开，对于出现在门外的林特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像朋友日常相处一样招呼他进来坐，“你怎么来了？是来进货的吗？”

　　也算是，但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来看看你，担心你被网暴会想不开。”

　　8年前林特的爸爸也曾经遭受过诬陷，虽然当时候网络传播速度也不快，但却足以毁了爸爸的一声清名。
　　担心苏维会多想，只好走一趟来看看。

　　苏维才没有那么脆弱呢，早在他踏入这个行业的时候就已经遭受了足够多的非议，如果要说唯一觉得遗憾的那就是商场里的寿衣店开了不过半天时间就被关了。

　　“哎，话说回来，最近去你那里定制葬礼的人多吗？有没有需要额外定制寿衣的？有需要的话记得帮我推荐一下。”

　　“很少呀，老铁。”殡仪馆最近挺闲的，不然林特也不至于到处走。

　　两人双双叹气：“唉。”
　　心酸尽在不言中。
　　活人生意难做，死人生意不让做。

　　发愁过后，苏维回到办公桌继续画稿。

　　林特好奇，特意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

　　苏维轻叹息一声：“给我自己画的。”
　　他没多少时间了，现在画估计也差不多了，做完刚好走人。

　　林特低头掩息，清明眼眸抹上一层朦胧水雾，紧抿抽动嘴角尝试将悲伤压下。
　　他就只有苏维这么一个朋友了，但似乎苏维也即将要离自己而去。

　　苏维在太平间看过太多太多的离别，对于生死的事情早已看淡。
　　他的癌症晚期已经到了扩散无可救治的阶段，估摸着，应该也快了。

　　但在临走之前他还是想做更多更多的寿衣，希望能给更多的人送去最后的体面，不要像他爷爷一样包着个烂竹席就埋了。

　　他给爷爷也做了一件寿衣，就等着自己离开的时候能够一起带过去。

　　至于他自己那件嘛，还在做呢；
　　苏维不要市面上那些丑丑的寿衣，又宽大颜色又暗，穿起来一点也不好看，他要潮流一点的，想要加好多有趣的元素，这样看着也开心。

　　苏维不想将氛围搞得这么悲伤，故意调侃沉浸在伤感中的林特：“咱俩这么熟，找你做后事能不能打八折？”

　　“滚吧你。”林特小生气，他就不乐意听到这话。
　　刀不扎到肉都不知道疼，这话林特听着心都要碎了。

　　傍晚窗台，夜色寂寥，两人相互依靠落座在小小阳台处；从这里看下去刚好就是闹事街道，热闹极了。
　　但，这样的热闹从不属于他和林特。

　　作为特殊行业服务者，只要别人一听到他们的职业多少都会有点芥蒂；
　　明面上是敬重的，但挪动后退的步伐无一不表明躲闪。

　　“阿特，给你再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从事殡仪馆吗？”

　　“会。”林特没有一丝犹豫。

　　以前是怕的，但只要想到那是离爸爸最近的地方，渐渐地也就适应了；
　　虽然生人对于死亡的事情经常都会选择避忌，但那个走的人何尝不是他们最亲的人呢，亲人之间有什么好避忌的。

　　“那你呢？大设计师？”按照苏维的履历完全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前途，生病这件事情除外。

　　苏维只是笑笑，虽然心酸，但回望身后那一排经由自己亲手设计的寿衣时常都会感到满足，调侃而言：“我可是从万州大学毕业的服装设计师哎！我设计的寿衣无人能敌。”

　　人生不过三万多天，虽然每天都可以穿很多新的、好看的衣服，但很多人临走前的最后一件衣服都不能由自己挑选；
　　好看着来，丑着走，多亏啊。
　　最后一件衣服，自然是要自己来选，要选最喜欢的那一件。

　　两人相望一笑、明眸生花，共同为自己的伟大事业干杯庆贺。

　　“就这样说好了，我的寿衣由你来做。”

　　“可以，那我的后事也由你来办。”

　　生死而已，多大点事嘛，看开点，最后开心就行。

　　·

　　再见万斯月，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

　　苏维将店铺合约转交还给万斯月：“抱歉万总，耽误您做生意了，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把店铺交还给你。”

　　万斯月只是看了那份合约一眼，没有接过。

　　是她看错了吗，苏维的眼睛里好像没有光了，脸色也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燃烧殆尽的蜡烛。

　　店铺合约归还，也就意味着任务失败。
　　但万斯月也没有强求，转而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苏维愕然，震惊不已：“你查我了。”

　　万斯月大方点头承认。
　　虽然已经是晚期，但她有钱，可以找最好的医生为苏维续命。

　　“不了，”苏维感到抗拒。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最清楚，即便能延长时间，也不过几十来日，过后还是要归于虚无。

　　越多活几天就越多贪婪，越舍不得。
　　活着也痛苦，算了。

　　“但你的作品很好看。”
　　万斯月虽然害怕，但依旧会被苏维的作品集吸引。
　　既保留了对逝者的尊重，也创新了常规的设计，如他所说的那样很潮流吸睛；但出于衣服的特殊性注定要藏着掖着，没多少人能看到。

　　“作为一个设计师，作品没能被看到，会很遗憾的，对吗？”

　　苏维别扭着，他承认万斯月说得有点道理；作品无人知晓，任由设计师再厉害也是无济于事。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秉承着设计师最后的执念，顶多就是将衣服都带进棺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