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星际]》只予

17、断电

　　其实不难想到，陆临风会在自己的星舰上安装很多看似没用但在关键时刻会起到重要作用的小机关，毕竟他是会把微型眼动仪拆解放进他光脑里的人。

　　星舰接近加努里斯，战火纷飞的边界处已经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天。

　　“你疯了吗！”沈霖完全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陆临风，这就是你用我的权限做出来的事？！”

　　陆临风看着他，正想开口，但沈霖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一步跨到他面前，双手握住他的咽喉，几乎用了最大的力气掐下去。

　　陆临风带着笑的目光一直没从他脸上移开，就算再疼再窒息，也没有放下微弯着的嘴角。

　　这个该死的仿生人是不是没安装痛觉神经？

　　沈霖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一只手，攥成拳，朝他脸上挥过去。

　　但只是轻而易举地被陆临风挡住，随后他掰开沈霖还放在他脖颈上的手，站起身。

　　……第一件事居然是先整理好被弄乱的领带。

　　他就那样一只手握着沈霖的拳头，单手去重新系那个完美的温莎结。

　　“你现在还有闲情逸致去弄这个？”沈霖压着怒火，指指他的领带，“你能不能先——”

　　“嘘。”陆临风已经飞快地重新系好了领带，食指竖在唇边，“别吵。”

　　沈霖狠狠瞪他一眼。

　　“同样的，我提前在α的战斗舰上也做了一点小手脚。所以不用担心，我会保证布瑞斯的安全。”

　　……你猜我信不信啊脑残仿生人！

　　星舰尚未落地，沈霖看着显示仪里传回来的画面，短暂地松了口气。

　　好在现在的战况算不上是太过激烈，这并不是最糟的情况，仍然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两个星团的主舰队现在全部悬停在空中，似乎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争，四周硝烟弥漫。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的战况，沈霖紧抿着唇，双手垂在身侧，有些颤抖。

　　陆临风有些好奇地走到舷窗处向外看去。

　　他们还没来得及动用大型武器，地上的碎片全部来自于小型炮弹和小剂量□□的瓶身。

　　他的记忆力还不错，在α星团的舰队中迅速找到了洛威尔驾驶着的那艘二号星舰。

　　不知道α星团是怎么给星舰编号排的序，但总之，二号星舰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是一艘十分重要的战舰。

　　犹豫了一下，他看着二号星舰，忽然开始数数。

　　“三。”

　　“你要做什么？”沈霖猛地迈步上前，攥住他的手臂，“你——”

　　“二。”

　　他毫不留情地打断沈霖的话，向后仰了仰身体，和沈霖的脸保持了一个最恰当的安全距离。

　　随后像刚才一样，抬起被死死攥住的那只手，轻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沈霖一直怀疑他的鼓膜在制作时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似乎只要听到稍高分贝的音量就会让他感到不适。

　　但现在没时间想那么多，因为——

　　“一。”

　　陆临风眨眨眼，对着他温和地笑了一下。

　　“砰——”

　　是巨型炮弹从炮筒中发射出去的声音。

　　沈霖死死盯着他，但身体仍然因为恐惧而控制不住地发抖，抓着他手臂的左手颤抖的厉害，强烈的脱力感袭来。

　　——但并不是像想象中一样的星球毁灭。

　　舷窗外在一瞬间变得明亮到几乎晃眼，似乎是已经发生了一场不在可控范围内的剧烈爆炸。

　　随后，他们头顶的天空中，出现了两朵巨大的烟花。

　　？

　　沈霖看看舷窗外的场景，又转头回来看看陆临风，满脸的困惑和不知所措。

　　窗外的烟花分裂成无数细小碎片，最终消失在深邃的星空中。

　　沈霖的目光跟着最后消失的那一片光芒缓慢回神，抬起头瞪着陆临风。

　　陆临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唇边甚至还带着尚未散尽的笑意，“我以为你听懂了。”

　　听懂？听懂什么？什么听懂？

　　两边的舰队也被这个惊悚的场面震惊住了，一时间都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和沈霖还依然保持着一个稳定且良好的距离，至少不至于让两个人的鼻尖撞在一起。

　　……哦，他为了和沈霖保持距离，稍微踮着脚，沈霖撞不到他的鼻子。

　　顶多撞到嘴唇。

　　沈霖本来就比他矮一点，就算他不作弊，也碰不到他的鼻子。

　　“光脑能让我用一下么？”他问。

　　沈霖低头拍了拍各个兜子，想起来耳钉早就被他排好队戴在了耳垂上，又伸手去打开光脑。

　　“用吧。”

　　他倒要看看陆临风能再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紧接着，光脑显示频道连接中，沈霖随手按了免提键。

　　“埃尔维——”

　　“陆！！！”

　　埃尔维斯悲痛的嚎叫传来，耳膜处强烈的不适感让陆临风有些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

　　“你说新晋博士他是不是有病？我们还以为α扛出巨大炮筒是要把星球毁灭的前兆，结果他居然用它放了两个巨型烟花？？”

　　真正有病的那位一本正经地一点头，“是。”

　　“你在哪，陆？”埃尔维斯话锋一转，“要我去接你过来么？等一下……”

　　陆临风没有问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问他怎么了，他只是平淡又随意地“嗯”了一声。

　　“你也在加努里斯？那你也看到那两个有病的烟花了么？”埃尔维斯的语调立马提高了一个八度。

　　陆临风拧着眉，沈霖已经跟他心有灵犀似的抬手去调节音量。

　　手指停在光脑前，他沉默半晌，叹口气。

　　……已经是最小音量了。

　　“没有，猜的，”陆临风平静地撒谎，“也许他们的意思是要和β握手言和了。”

　　与此同时，远在β舰队中的某一艘星舰上的埃尔维斯：“……”

　　握手言和？

　　他宁可相信这个世界即将塌陷第二次。

　　“收队。”陆临风下达命令。

　　“可是……”埃尔维斯迅速转换成严肃的语气，但有些迟疑。

　　“α已经决定停战，”他莫名其妙地伸出食指戳了戳沈霖的脸，忽然笑了，“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埃尔维斯·怀尔德。”

　　完了。

　　陆不仅告诉他不能让他重复自己说的话，还念出了他的全名。

　　这是要出大事的前奏。

　　埃尔维斯愣了半晌，随后飞快地敬了个礼，又想起他们领导人看不见，于是留下一句“遵命”，飞快地断了频道。

　　速度快到陆临风只听到了“命”的前半截发音。

　　“干什么？”沈霖抓住他的手指。

　　陆临风微微垂下头，眼睫近在咫尺，沈霖愣了下，伸手去推他。

　　但没有成功。

　　他们完全平视着对方，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暧昧。

　　“不干什么，”陆临风压低声音，“别让我刚才跟埃尔维斯说的话，变成随便扯的谎。”

　　“哦。”

　　沈霖不留痕迹地后退半步，呼出光脑，向α高层下放停战命令。

　　只是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听从于他。

　　答案显而易见，经历了刚才的一场乌龙，两边十分尴尬地同时停了火。

　　但没有人打算撤退，只是无声的对峙。

　　在漫长的沉寂中，α和β同时试着联系他们的领导人，但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他们现在的最高领导人博士，和他的直系下属，一个靠在驾驶室的控制面板旁微垂着头，另一个扶着他的腰侧，轻闭着双眼。

　　舷窗外硝烟未散，星舰的驾驶室内是两个周身沾染着暧昧气息的人。

　　嘴唇传来另一个人的温热触感，有些不该属于他的情感慢慢浮出水面，他兴奋、紧张，又觉得害怕。

　　他面前站着的这个正在和他接吻的人，分明在前几个宇宙日里还算得上是他的死对头。

　　而且几乎，每次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都能把他气个半死。

　　但他太像博士了，却又比曾经的博士更有吸引力。

　　哪怕他是一个不曾拥有情感的仿生人，也没关系。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甚至可以不做敌人，也不做朋友，只是擦肩而过的关系，就足够了。

　　他害怕自己陷进去，也害怕仿生人在总部的某一次系统更新中出现情感，害怕陆临风知道他对他来说只是博士的替代品。

　　他们缱绻不舍，唇瓣却突然被迫分离。

　　陆临风低喘着气，伸手撩开他耳边的发丝，手指覆上那颗轻微震动的耳钉。

　　“光脑响了。”

　　沈霖轻咬着指节，目光轻柔地看向他的眼睛。

　　“不管它，”他侧过头，看向舷窗外的景象，“他们……”

　　“也不用管他们，”陆临风语气平静，似乎并没有理解他们刚刚做出的动作，“光脑还我，我去处理。”

　　“哦。”沈霖点头，摘下耳钉递到他手里。

　　陆临风飞快地输入了几个字发送出去，随后把视线转移到星舰的航线上。

　　“它要去哪？”他问沈霖。

　　沈霖侧脸还有些微微泛红，他捂着嘴轻咳了一声，看过去。

　　“……不知道。”

　　他走过去调整航线，陆临风则站在距他三步的位置，近乎微不可闻地缓缓舒了口气。

　　很……舒服。

　　在他拥有着的宇宙塌陷后短暂的记忆中，刚刚和沈霖接吻时，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体会到完全摒弃掉任何事物存在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站在面前的沈霖。

　　反噬像一种诅咒，他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可以拥有能够抵挡它的解药。

　　但这样的感觉并没能持续多久，沈霖回过头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浑身无力，不可控制地后退半步，肩背狠狠地撞到了门框上。

　　此时已经再顾不得疼痛，他眼中只剩下了大跨步走到他面前的沈霖。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顺着舱门滑坐到了地上，又或许只是晃了晃身体。

　　但站在他面前的沈霖忽然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的瞳孔。

　　“陆临风。”他伸出手去，勾起他的下巴。

　　他说不出话，也无法回应。

　　没有得到回复，沈霖抿了抿唇，又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亲吻的时候太过用力，多余的水分渗进去，损坏了陆临风大脑里的什么零件。

　　但这话是不能问出口的。

　　他转而又想，如果不是仿生人，是林延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想？

　　林延知道他喜欢博士么？他不清楚。

　　但他很聪明，不可能猜不到。

　　如果他和博士没有任何除了工作以外的关系，博士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危急时刻把自己的全部权限交给一个甚至都算不上是初出茅庐的助理，他也不会在博士离开后自愿经历那么多场手术带来的苦痛，只为了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如果林延在某一天了解到事情的全貌，会对此有什么看法。

　　但现在也不太想知道了。

　　因为同样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陆临风，还是陆临风身后只存在于影子里的博士。

　　爱上一个仿生人和爱上一个已经离去的人比较，到底哪一个更可悲？

　　如果是前者，也许可以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表达自己的爱意。

　　如果是后者，那他只能以怀念去爱。

　　沈霖松开掐着陆临风下巴的手，直起身长叹了口气，盯着墙壁的某一个点，努力让大脑放空。

　　但收效甚微，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冷静下来。

　　他在心里默默回答自己提出的奇怪的问题。

　　——当然是同时爱上这两个人。

　　他忽然又有些想笑。

　　如果是在人类的世界里，这种人会被骂是“渣男”的。

　　好在仿生人并不懂什么是谈情说爱，也不懂为什么人类会想和另一个人类一起生活甚至白头偕老，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没有另一个人，自然也不存在着什么渣不渣男的说法。

　　沈霖居然悄悄地松了口气。

　　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没忍住笑了出来。

　　陆临风靠在驾驶室的门框上，眼皮合着，睫毛微颤，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真的有仿生组织因为他们刚刚短暂的亲吻而坏掉了。

　　他半蹲下来，抬手揉了揉陆临风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当他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并不是很适合放在他和陆临风身上时，手已经揉了一圈回来了。

　　“喂，”他小声叫他，“你的大脑组织没坏吧？”

　　又一次没得到应有的回应，他开始怀疑陆临风是不是晕过去了。

　　但是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好像真的只剩下了大脑组织被腐蚀这一种可能。

　　沈霖一脸悲壮地长出了一口气，伸手环住他的腰，准备试试能不能把他抱起来，然后搬到睡眠舱里去充上电试试看。

　　但他这反应，又不太像是断电的状态。

　　只有电池寿命即将到达尽头的仿生人才会这么突然地断电。

　　要是哪天，陆临风的寿命真的到了尽头……

　　那他，大概会怀念现在他们天天拌嘴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