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凉白开》闇露紫雲

1、烧水

　　研磨喜欢游戏就和部分男人喜欢女性一样，总能挑出最喜欢的，但往往会是复数个。
　　即使这样，对于那几个“最爱”，研磨也是真心且短暂地相处过，连对方细枝末节之处也能牢牢记住。
　　所以当他第一次听到斋藤的声音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想起砍下数个游戏大赏的龙之秘辛。
　　从主角离开故乡，开始征程，到击败boss都反复出现，不断变调，最后在悲剧性结尾时，以歌剧形式将气氛烘托到最高潮的背景音乐，让这个游戏在配乐和艺术性上一战封神。
　　而斋藤的声音就和其中那画龙点睛的人声几乎一模一样。
　　研磨又掏出耳机，翻开歌单，海妖吟唱般的歌喉再次响起。他大拇指滑动着屏幕，把目光落到Credit一行——
　　塞特。
　　演讲台上的少女身形高挑，扎着利落的马尾。她说话的风格都如图今日的装束一般干净利落，在这个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非典型社恐”的大一课堂显得有些独树一帜。
　　今天是随堂作业的即时展示，分组全靠教授电脑里的随机数决定，研磨并没有能和颇具盛名的“学术大腿”分到一组，就如同他们在上一学期从未分到过同一节课一样。
　　斋藤在年级乃至全校都有些名气，尽管她显少参加校园活动。
　　起初是因为她颇为惹眼的长相——斋藤原本不叫斋藤，她本名叫布莱尔还是克莱尔研磨早就没了印象，只单纯从那日本人少见的挺拔鼻梁与深邃的蓝色钻石一般的眼睛就能得知，这家伙大概或许一定是个外国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有人见过她称呼一位身形高大的白人男子为Richard，并且毫不忌讳直接上了他的副驾。

　　-Richard？他不是我爸。

　　尽管后来被证实那是斋藤的叔叔，但离谱的流言早已如同洪水袭卷了整个年级。大一刚入学的新生正是好奇心最重的时候，连不住校的研磨都有所耳闻。
　　不过研磨向来不在这方面浪费精力，而处于漩涡中心的斋藤也充耳不闻，只是对着前来询问的同学不厌其烦地回复。

　　-不是。
　　-假的。
　　-没有。

　　此外一句多余的解释都不舍得说。

　　*

　　研磨彻底确认斋藤就是塞特是在山田教授的数学课上。
　　彼时他正横捧着手机搓着技能。在大学教室里掏出游戏机实在太过显眼，即使是课间时间他也绝对做不出这种自找麻烦的行为。
　　奈何光滑的屏幕太没手感，格斗游戏移植到移动平台以后，原本摇杆可以轻松做到细微操作瞬间被放大了难度。
　　斋藤就是这时候来的。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山田教授的课堂考核方式堪称魔幻，又喜欢分享超纲内容，大多数学生提前从学长学姐那听到风声，纷纷从前排逃往后方。但偏偏这堂课在小教室上，因此前排稀稀拉拉坐着一些晚来的倒霉蛋，且队伍还在不断庞大。不熟的学生之间间隔着一两个座位，仿佛特意挑战电影院购票不能留空的规则一样，前排早就没有了能够孤立所有人的位置。
　　斋藤就在这时姗姗来迟。
　　研磨挪开自己原本就没过界的背包表示不介意，斋藤也毫不客气地坐下。
　　斋藤今天穿着亚麻夏季套装，头发随意挽在脑后，从托特包里取出笔记本。
　　深蓝色笔记本的封面上赫然印着龙之秘辛的logo暗纹和工作室烫金的名字。
　　一直悄然关注着身边动静的研磨微微瞪大双眼。
　　虽然之前就有过推测，但见到主创团队特有的周边时，他还是有一种“竟在我身边”的震撼。
　　只不过这份震撼没有维持多久，随着山田教授走入教室，身边人一下就转变了气场，简直比自己操作的角色进去醉酒状态还要迅速。
　　研磨收起手机，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

　　研磨从小数学就很好。孩童刚接触加减乘除时总会难以理解这些符号背后的含义，而研磨似乎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困扰过。因此他也承担过不少黑尾的作业。
　　在山田还在讲解上一题的思路时，他便已经提前做起了课后作业。正当他在笔记本角落打着草稿时，一张纸条被塞到他跟前，纸条主人的手指尚停留在上面。
　　研磨的目光顺着手指一路追溯，对上一双因为上挑而显得有些精明的蓝色眼睛。

　　-我能看一下您第八页最后一题的解题过程吗？

　　还是敬语。
　　他记得那一题是有些难度，于是提笔回复：

　　-可以。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是塞特吗？

　　索要一些报酬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吗。

　　斋藤有些惊讶，但当目光落在自己笔记本上时又一瞬间了然。于是她落笔在后面打了个勾，并附文课后聊。

　　*

　　研磨很快就理解了为什么第一学期流言甚嚣尘上时，还有那么多人想方设法要和斋藤分到一个小组。
　　他和斋藤都在文二类，而且大约都在为了进入经济学院而做准备，所以这学期的课表重合度高得惊人。
　　研磨很少在同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话不多和健谈两个特质。自下课以后，斋藤发现他们下一节课依旧在同一教室，两人便结伴一起行动。她和人交流时用语总是简洁明快，却在感兴趣的话题上意外能说。斋藤和他从龙之秘辛的音乐和剧情聊到猎龙人的怪物设计，最后又说到她即将为C社新推出的游戏续作担任。

　　-因为要经常要跟项目所以在涉谷A区租了房。

　　-几丁目？

　　-x丁目y

　　xy坐标完全一致的研磨沉默了一瞬，被斋藤迅速地捕捉到了情绪。

　　-孤爪同学也住在附近？

　　那确实是交通最便利的选择，若非租金过高，大约一半没申请到宿舍的同学都会选择住在同一个街区。

　　-那太好了。

　　谈笑间，两个人结伴走进下堂课的教室。这堂课偏社会学，研磨第一次在分组自由辩论里体会到了被人带飞的感觉。

　　简直像红皇后一样。
　　研磨心想。
　　无论对方以多么扭曲的角度反驳，她都有条不紊且残忍的如同不会道歉认错的人工智能一般，果断地回击对方。

　　就连教授也不断投来赞许的目光。

　　在课程最后，教授公布了课程考核和成绩占比，结课时的小组作业与展示占了近乎一般的比例。

　　研磨敏锐的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虎视眈眈的目光，瞄准了坐在身边不动如山的斋藤。
　　直到斋藤自然而然地递来上报分组的等级用纸。上面用铅笔拟好了二人的姓名。

　　斋藤响。
　　孤爪研磨。

　　-一组可以吗？

　　研磨点点头，他没有任何意向合作对象，如果是斋藤，那能省不少力气。

　　于是签字，画押。

　　*

　　当黑尾来研磨家享受暑假时，望着研磨屏幕上的成绩单有些恍惚。
　　他知道自己的幼驯染脑子灵活，但也更清楚研磨不会愿意在折磨人的小组展示上花时间和精力争取高分。
　　所以看到他近乎全A的成绩时，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斋藤很厉害。

　　为此，研磨这么解释。

　　黑尾知道斋藤是研磨在这学期认识的朋友，虽然研磨从来没正面承认说过“我们是朋友”这种话，但他也为自家有些中二和别扭的幼驯染感到高兴。
　　这份高兴持续到他听说斋藤绩点第一。

　　但凡涉及到数学的课程，研磨都能够拿下近乎满分，只不过他在调查报告和论文方面不如斋藤那样变态。

　　这一学期斋藤新作的曲让c社负责人赞不绝口，虽然签订了保密协议不能泄漏，但斋藤邀请研磨去她家把所有的废案的都听了一遍。

　　研磨开通的油管频道和Twitch都开始小有起色，斋藤是他的第一个活人粉丝。

　　夜久拿下了大学联赛的最佳自由人，只是可惜再也没有从另一个小组赛突围而来的另一个可敬的对手。

　　倒是和黑尾在四分之一决赛相遇了。时隔一年未能见面的两人在网的两边依旧闹翻了天。

　　黑尾刚毕业的那一年假期，还会约着以往一起约训练赛和合训的朋友一起吃饭打球。他们还抽空一起去看了下一届春高和IH。
　　可渐渐地有人开始专注于学业，有人工作疲于奔命，有人去了别的城市或国家寻找机遇。

　　再后来翔阳去了巴西，夜久在俄罗斯大放光彩，灰羽竟然作为模特经常出现在杂志上。

　　有时黑尾会和他分享木兔或是影山的比赛剪辑，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筹谋。

　　冬去春来，他的粉丝突破了百万，有人把他想象成高大帅气的游戏主播，有人臆测他一定是卫生情况与体型都堪忧的尼特族。

　　他和塞特全社交平台的账号都相互关注，十月的时候，塞特给他作了一首专属的曲子，被他用在每一期视频的片头和片尾。

　　他和塞特走在校园里，时常被人以敬畏又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几乎所有课堂作业和比赛都绑定在一起，偶尔会被当作洪水猛兽。

　　名为学业压力的洪水淹没了几乎所有人，还算相熟的同学发line调侃他俩是Deucalion和Pyrrha。

　　-研磨？

　　斋藤歪过头看向他。

　　-？

　　研磨回以目光。

　　-我和你差不多高，会觉得讨厌吗？

　　-不。

　　-好。

　　斋藤收回目光，继续和他走在铺满余晖的人行道上。两人的影子被斜拉成条状，偶尔并行又偶尔重叠。

　　*

　　再是一年夏天，研磨搬家的时候黑尾来帮忙了。也许是厌倦了东京都市嘈杂的生活环境，也许是课程的减少让他和斋藤能更专注自己要走的路，他们离开了涉谷闹市区，选中了郊外一座巨大的老宅。

　　斋藤的祖母过世，她回伦敦参加葬礼还迟迟未归。

　　-研磨，你和斋藤在一起了吗？

　　被黑尾冷不丁的发问震惊得砸了手里的箱子，研磨眨眨眼睛缓过神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

　　研磨下意识回忆起来。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他和斋藤的关系，那一定是合拍。
　　默契的合作对象，双人成行几乎零失误的速通，相互帮忙宣传的推特转发，窝在一起点的被咖喱泡软的猪排饭外卖，图方便一式两份的生活用品。
　　在斋藤痛经的时候研磨帮她买过止痛药和要找很多家店的卫生棉条，研磨连轴转发烧时也趴在过斋藤的背上隔着布料感受彼此的炽热的温度。

　　-你身上这件，是斋藤买的吧，我记得她挺喜欢买BC的衣服。

　　对，斋藤偶尔会在逛街的时候顺手给他买上一件，就像斋藤新换的主机所有配置都出自研磨之手。

　　-现在你们都快开始同居了，研磨你作为男人再怎么说也该给个名分吧。

　　不，斋藤不会在意这种东西。研磨下意识在心里反驳。

　　-再说吧。

　　他听到自己说，然后就是黑尾的责骂和自己懒洋洋的反驳，一如往常。

　　变成恋爱关系的话要做什么？
　　研磨在雅虎上检索。
　　拉手的话他早就拉过，在分别和再会时他们都会拥抱，起初他还会有些害羞和惊讶，但如今他们早就适应了。
　　接吻呢？研磨想象了一下，好像也能够接受。

　　那成为情侣，之后结婚的话也不错，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他给黑尾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把结婚提上了日程。
　　然后被黑尾连着打了两个小时电话。

　　*

　　斋藤刚锁上车门，研磨就听到动静打开了门。

　　-真是麻烦你和黑尾搬家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斋藤一手拉着登机箱朝研磨走去，其余行李早就被安顿在家，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添置了必需品，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拎包入户。

　　-研磨？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斋藤有些诧异的望向牵起自己手的男人。
　　几年过去，研磨的头发已经快和她差不多长，一半头发都露出了原本的发色。

　　-我有话和你说。

　　虽然困惑于研磨反常的行为，但斋藤依旧顺从地跟着他走进房间。
　　在他开口前，斋藤忽然灵机一动：

　　-你不会要和我告白吧。

　　研磨点点头，脸上难得出现被点破的微窘。自从他们相熟以后，他便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你对我心动吗？

　　她问。

　　-不知道。

　　研磨回答。

　　起初两个一起吃饭，一起在谁的家里写作业，一起打游戏时，因为忽然的靠近而脸红耳热过。
　　在研磨睡着靠在自己肩头时心跳加速。
　　在斋藤为了躲避骚扰式搭讪而牵住衣袖时不知所措。
　　在为自己摆平纷飞的造谣和恶意的污蔑时咬着下唇靠在对方怀里流泪。
　　在自己被网络暴力时挺身而出，连新发的歌也是自己ID时呼吸一滞。
　　只是生活里更多充斥着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一切都成了习惯。

　　-可是我想象不到不是你的话，我会和谁生活，和谁白首到老。

　　-那未来你对别人心动了怎么办？

　　-不会的。

　　-你并不知道不是吗？我也是。

　　-……

　　研磨其实没想过会得到否定的答案，因为关于两人的事情，他所有的提案都被迅速通过。无论是换到和他一层楼租房，还是选同一个专业，又或是一起开公司创业，再是搬到这里来。
　　他难得呼吸一滞，眼看着编织的陷阱里的鸟儿再度破笼飞走，无力感油然而生，连手脚都在一瞬间变得冰凉，但同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也夹杂其中，他瞳孔微微放大。

　　-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你喜欢上别人到时候就分手吧。

　　-到时候？

　　-我是说，那就在一起吧。

　　-好。

　　-要是谁先提分手谁就赔偿吧。赔偿多少，资产的百分之n+1吗？

　　-……随你开心就好。

　　斋藤放下还一直捏在手里的行李箱，准备伸去拉开拉链的手却被截胡。
　　研磨拉住她的手，斋藤顺着力道转过身，却发现对方的目光死死黏在自己脸上。
　　…不对，是唇。
　　发现到这一点的斋藤，又一次、久违地感受到了不受控制的脸部充血，连耳朵都热得发烫。

　　-等、等下…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