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记事》北人青

41、【10】

　　“人气”是很玄的东西。

　　不管多好的房屋，一旦没有人居住，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迅速衰败。

　　短短几天，神圣游轮已经面目全非。

　　遍地是脏污的血渍，白色的纱帘被扯得七零八落，墙上的精美雕刻也被毁掉了。

　　外面的保护罩摇摇欲坠，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愈来愈多的想要分一杯羹的海洋生物们盘踞在这里，五彩缤纷的颜色，越是好看越是危险。

　　它们紧紧地锁住游轮，等待着时机。

　　几人正在往小游艇上面走，阿岩摸了摸自己竖起来的汗毛，总觉得它们想要吃人。

　　当前计划是舍弃这里，把白欣妍等人归还给大海。

　　按照山白的推测，再过几小时，保护罩就撑不住了，他们喝了长生液，失去庇护之后，就如唐僧肉一般，脆弱又好吃。

　　至于是被分食吃掉还是缺氧溺死，就看命了。

　　命运是自己的选择。

　　****

　　向洁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游艇，她先是绕着船体走了一圈，大力夸赞道：“真是不错！咱们几个人坐绰绰有余了。”

　　游轮太大空落落的，乌篷太小伸展不开，这个游艇刚刚好，空间有余量又方便。

　　大家陆续走上船，向洁跟在后面，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提了一句：“那个杨昊去哪了？”

　　山白头也没回的接话：“不知道，不用管。”

　　向洁点点头，暗道还好山白不是圣母性格，省去了很多麻烦，不然带上杨昊，还得负责把他送回岸上，这一路就怕有其他意外发生。

　　听说他一直在找他老婆，既然他老婆没了，那他留在这挺好的。

　　一起来，一起走。

　　简单几句对话，就决定了杨昊的篇章就此翻过。

　　一个投机倒把，嘴里没多少真话的人不值得再浪费精力。

　　阿岩直奔甲板的通铺沙发，躺倒在上面，他四肢摊开，懒洋洋的问道：“这怎么去秘海啊”。

　　向洁有同样的疑问。

　　江迟转头看向山白，心中有所猜想。

　　契约的时候，他们经过一个特殊的通道，会不会就是去往秘海的路呢。

　　难道要回到江家重来一次吗。

　　江迟推翻这个想法，这不像是山白会做的事情。

　　山白扶着栏杆，望向深海，不急不缓的开口给他们解释：“秘海是一个独立空间，但是与这里的时空有一个点的交汇，我们要抵达这个点，然后穿过通道，进入秘海”。

　　她伸出手指向船的下方：“我们要去往更深处，不断的往下”。

　　随着她的话音，雪青色的保护罩再次出现，从她的脚底蔓延至整个游艇，山白轻轻挥动右手，游艇随之起动，与游轮的保护罩交融又错开。

　　最终离开这艘闻名已久的神圣游轮。

　　两边的海洋生物被游艇的气息镇住，匍匐在原地不敢动弹，待游艇离开，才继续围堵。

　　不断下沉，再下沉。

　　无尽的黑暗袭来，没有一丝光亮。

　　甚至分不清游艇是否在动。

　　大家都守着栏杆，或站立或盘坐，表情沉重。

　　这是一场未知的路程。

　　充满了不确定性，也满载着自己的念想。

　　人生短短几十载，在时代的洪流下，大都只能随波逐流，又有多少人可以留下自己的名字呢。

　　向洁心中默默地想，会有人知道他们的故事吗？

　　阿岩收敛起往日嬉笑的嘴脸，低着头发呆。

　　江迟手里攥着一个小箱子，这是刚上船的时候他特意去包里拿出来的。

　　里面装的是母亲留给他的一对薏珠色的玉镯，浅浅的粉色，质地玲珑剔透，是很罕见的稀有物。

　　他想送给山白。

　　将来哪怕是秘海里面出了事情，也不会留下遗憾。

　　留意到他这边的动静，山白转身，黑暗并不影响她的视线，她很清晰的看到了江迟揣着的精巧小箱子。

　　江迟扯下脖子上的钥匙，递给山白。

　　山白会意，接过钥匙插进锁眼向右轻轻转动，“咔哒”一声，打开了。

　　揭下茶白色手绢，露出淡粉色的玉镯，山白打量了一会儿，戴在自己的左手上。

　　另一只也是。

　　左手上套了两只镯子。

　　江迟见她的动作，心里落了一颗石头，嘴角翘起来。

　　山白抬起左手在他的眼前晃，语气戏谑：“好看吗？”

　　江迟握住她的手，认真的回答：“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山白笑笑，习惯性的捏了捏他的脸。

　　****

　　封闭的房间里，氧气越来越稀薄，白欣妍本就有伤，此刻更是痛苦的皱着眉毛。

　　三胞胎分别叫左澜、左隐，左月。

　　他们打小身体就不好，几乎是在医院长大，从没去过别的城市，父母对此非常愧疚，想尽办法去医治，可是怎么都不见效。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医院被塞了一张宣传单，知道了神圣颂歌这个公司。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去争取。

　　于是，他们第一次前往外地，来到神圣游轮，接受了实验治疗。

　　没有父母陪伴，在新奇的地方，四周都是冰冷的机器和满口数据的研究员，所以见到白欣妍的时候，心口难免泛起波澜。

　　她甜美纯真，身上充斥着旺盛的生命力，总是积极应对工作。

　　“你们三个完全不一样，也只有那些蠢人会把你们弄混”，白欣妍高傲的抬着下巴，一脸不屑。

　　这句话让三人沸腾起来。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们深爱自己的兄弟，但是也渴望成为特殊的那个人。

　　从小到大，就连父母也是用了很长时间才记住他们的区别，只有白欣妍，第一次见面就可以很清晰的分辨出三人。

　　而且，她拯救了他们。

　　“你们这群小白鼠如果不努力就会沦为废品。”

　　“那我们要做怎么努力呢？”左澜抢答。

　　白欣妍双手环胸，来回踱步打量着他们：“首先要挖掘你们自己的特长，摆脱小白鼠的身份。”

　　左隐的眼神有所期待：“我们可以跟着你吗？”

　　“跟我？”白欣妍愣住，“你们在做梦吗，我可是管培生！”

　　左月没有说话，他不知道管培生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很厉害。

　　白欣妍气炸了，这三人真是不知好歹，竟然想赖上她，她转头就要走，不想再理他们。

　　“对不起。”

　　左澜赶忙道歉，拉住她的手。

　　白欣妍一把甩开，左澜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这一幕引来白欣妍的嗤笑。

　　“跟着我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们要办一件事情绪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忠诚。”

　　左隐问道：“什么事？”

　　“杀掉负责你们的研究员，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白欣妍的话就像一个挂在悬崖的蜜糖，危险却无法拒绝。

　　当你身处在一个受压迫的环境中，有人告诉你，只要杀掉那个每天欺负你的人，就可以过上好的生活。

　　你做还是不做。

　　他们三个没有犹豫的应下了。

　　甚至有点兴奋。

　　这件事情的难点在于如何不被人发现是他们做的。

　　他们凑在一起想办法，可是聊着聊着话题就偏了。

　　左澜：“我们可以下毒。”

　　左隐：“我赞成。”

　　左月：“她好漂亮。”

　　左澜：“我赞成。”

　　左隐：“我赞成。”

　　左月年纪最小，话少腼腆，但是此刻打开了话匣子：“她很特别，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好喜欢她。”

　　左澜是大哥，温柔稳重，平时都是他照顾弟弟们。

　　左隐是二哥，沉默孤僻，看起来不好相处其实内心柔软。

　　此时此刻，大家都被同一个女人迷住了。

　　这就是多胞胎不可避免的宿命吗？

　　最后左澜敲板：“先把人解决掉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大抵是从来没有人防备他们，所以在一次“治疗”中，他们相互配合轻而易举的替换了药剂的顺序，造成了危险反应，研究员吸入毒气当场身亡。

　　这让他们感到兴奋。

　　他们完成了一个指令，受到了对方的肯定。

　　白欣妍就是他们生命中的天使。

　　她信守承诺把三个人带在了身边，进行了基础的训练和资源的堆砌。

　　不管什么事情，白欣妍都喜欢亲力亲为，只有自己动手才会放心，所以大多时间左家三兄弟只需要打下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直到遇见山白。

　　他们跌了一个大跟头，再也没办法翻身。

　　白欣妍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唔——”

　　左隐掐死了其他幸存人员试图减少氧气的消耗，可惜杯水车薪，根本改变不了注定的结局。

　　“呵呵呵呵”白欣妍突然笑出声，“杀了我，我不想活着被吃掉。”

　　左月眼眶发红，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听见了没有，咳咳”白欣妍用力呵斥。

　　“好”左澜开口应下，“我们一起。”

　　没有人反对。

　　左隐站起身去找了几把匕首，一人一个握在手里，没有再多说什么，多年来的情谊互相都知晓，如今能够死在一起，已经是圆满结局。

　　默契的一起挥动手臂，尖利的刀刃扎进胸口，几人的尸体靠在一起，亲密无间。

　　同一时间，保护罩破裂。

　　凶恶的捕食者们争先恐后的冲进来，闻着味道直奔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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