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棠之上》静之泽

5、第五章 清王府上

　　太和二十二年九月，洛都

　　洛都城内，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店肆林立、行人如织、熙熙攘攘，红砖绿瓦的飞檐楼阁在深秋的冷意中无半点萧瑟。吆喝声穿透长巷、浓酒香弥漫无边，偶尔还会有莺燕婉转、马嘶长鸣。

　　长乐大街的彼端，一行商队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缓慢而行，萧炎下马，神色从容，目极四周，似乎要将洛都城的繁华尽收眼底。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这样一个商队并无稀奇，因为太和年间，皇帝注重各国的经济往来，除却北然让皇帝头痛的的零星战事，如今大魏境内也算国泰民安，歌舞升平，一派繁荣。

　　待这一行人走到名为锦城驿栈的门前，随从向前一步，对萧炎说道：“主公，舟车劳顿，不如我们在此歇息一天，明日再打发这些商货。”

　　“也好。吩咐下去，在此歇息。”

　　“诺。”

　　客栈厢房内，侍从天羽替萧炎换下风尘仆仆的外衣，着上一件干净如新的苍青色绸衣，萧炎问道：“天羽，清王府离这里还有多远？”

　　“回大人，据我们安置在洛都城内的哨卡所知，穿过长乐大街，在东西向的青石大街，步行大约半个时辰。”

　　萧炎颔首，道：“此刻他应该就在府内，即刻出发去清王府。”

　　和长乐大街有所不同，青石大街相对安静许多，虽说也有摊贩商驿，但远远比不上长乐大街的喧嚣。

　　路上，天羽对马车里的人道：“主公，据外界传言，这大魏清王性情淡漠，不喜喧哗嘈杂，大魏皇帝特为其在僻静的青石大街建造了这桃源一般的清王府。”

　　“他性情淡漠与否，我还是比外界传言了解的更为清楚。”萧炎对这个评价似乎不为认同，想起来二十年前，二人师出同门，如影随形，情同手足的岁月，萧炎内心期待更浓。

　　“主公说如何，那自然是没错的。”天羽笑言。接着道：“这洛都四面环山，洛山东面，在山脚下就是那得天独厚的莲池温泉，清王府在此依山水而建，可谓是巧夺天工，称之为人间琼楼也不为过。且坐落于青石大街，闹中取静，又距皇帝的紫金宫颇近，是当今大魏朝当中上朝议事最近的王府行宫。这清王在大魏的地位可见一斑。”

　　萧炎道：“实该如此，凌雾山上下来的人，自然不差。这些年，清王为大魏朝开疆拓土，作为镇国柱石，他理应得此殊荣。”语气中无不透露着自豪和欣慰，何况凌雾山的神秘和名头也是放之四海而皆震。

　　其实，这清王原不是皇室血脉，但几代清王却是这大魏的英武将军，为这个马背上打天下的民族立下了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因此十分得皇帝的重视和恩宠，自高祖起，就赐他们国姓，且世袭为王，地位异常尊贵。

　　“是以，如今在位的大魏皇帝竟然连清王府的别苑行宫都亲自着心，只为奠定国基，憾周边列国，和我们南朝的皇帝真可谓云泥之别啊。”天羽道出两国执政者的差异，萧炎也不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主公，到了。”

　　下了马车，映入眼前的就是气势恢弘的“清王府”鎏金牌匾，下方朱漆正红大门紧闭肃穆，带刀侍卫彪悍威猛，两头石狮威严庄重，似乎都在透露着内中主人的尊贵不凡。

　　“天羽......”萧炎叫了一声后面的侍从，将腰间一封提早拟好的书信递与天羽。

　　天羽随即领会，点头示意，便向守卫的走去，“劳烦先生将此物交于王爷。”

　　守卫抬眼看向萧炎二人，眼神中带着疑惑，却也怕误了主人的事，赶紧进去通报。

　　天高云淡，轻水照花，清王府碧山苑

　　苑内清泉，似有暖意氤氲，游鱼自在穿梭。粉白桃花竞相吐芳露艳，青柳丝丝飞扬曼舞，青山流水、石桥玉砌，亭台香榭，飞鸟与还。在这秋风萧瑟的时节，这里好似另一个春暖天地。

　　温泉流过，岸边青草如席，只见一白色颀长的身影在快剑如飞中斩落一地桃红，顿时间，桃花如雨入青席，树下的丫鬟仆役无不称奇赞叹：“公子最近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呢！”

　　男子一个转身，收起剑芒，束冠墨发在飞舞凌乱之中瞬间安静流淌，身后的侍卫马上接剑过去，侍女满怀期待地准备上前，要用事先备好的丝帕要拭去男子如玉面庞的汗珠，男子接过丝帕只淡淡的说：“我自己来。”侍女便悻悻退下。

　　侍卫赶紧对另一个侍女说道：“黛青，赶紧给公子加衣”。黛青利落熟稔地为男子束起腰间腰带，上系一块羊脂美玉，随手将手中的青色软烟轻纱外衣覆在男子的白色锦缎之上。长发如墨，长身如玉，微风吹过，男子临水而立，飘逸出尘，可谓惊叹一地芳华。

　　此人乃清王府王爷云睿城独子云澈。

　　众人还欲欣赏公子如画，只听见男子的声音如一方不惊波澜的湖泊，从远方传来：“逸风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诺。”

　　“逸风，昨晚夜探王府军机密库的二人可有消息？”

　　“回公子，我们的人昨夜跟丢了，那二人发现上当以后，便往城外潜逃，我们的人却被另一队不明黑衣人拦阻，最后竟让那贼人逃脱了。不过逃跑的大致方向是知道的，属下今天又派人去此方位寻，定能找到些线索。”

　　“不明黑衣人？看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戏不止一出。”

　　“清王府的密库，最紧要的就是边防驻军图，贼人应是北面来的。幸亏公子高瞻远瞩，早有防范，布下机关，想必此人一定身受重伤，跑不了多远。但是...”

　　“什么？”云澈剑眉挑起。

　　“在密库旁的王爷牌位，似乎被人动过。”

　　听到此处，云澈眼神闪过一丝涟漪，但是很快静如秋湖，道：“发现就发现吧，该来的总会来”。

　　彼时，只见守卫匆忙而来和逸风嘀咕两句，逸风赶紧将手中的信件呈给云澈。待云澈看到信件，眉头紧皱，随即打开信函，只见纸绢上面空无一字，只有一个印戳，“云睿城萧炎印”。云澈心里大惊，此前父亲多次和自己提到过这个印戳，意义非比寻常。

　　于是收起纸绢，立刻对守卫说道：“快请此人进来。”

　　清王府大门外，萧炎还在低头踱步。突然，清王府的小厮过来颔首作揖：“公子有请，请随我来。”

　　萧炎听到是公子二字，内心有些狐疑，但还是随小厮踏上了王府大门的玉阶，穿过气宇轩昂、富丽堂皇的府邸，随从引着萧炎走过一段尚朴去华的回廊，只见府后还有有一个偌大的园子，衔水环山、泉流淙淙、花草古树尽在其中。不愧是温泉王府，越往里走，越觉得暖意四涌，萧炎暗暗地在心里称奇。下过回廊，步入园子，经过东面假山流水的玉桥，就来到了碧山苑。

　　此时，云澈已经在苑内厅前端坐。看到萧炎过来，立马起身相迎。

　　萧炎进来，看到的是一个如玉青年，堂堂而立。顿时间有些诧异，还未曾开口，只见云澈已经来到跟前作揖行礼：“萧叔父”

　　萧炎怔了片时，后慈目询道：“清王府的世子，澈儿？”

　　“正是，叔父安好。请上座。”

　　萧炎似有察觉，急切询问道：“兄长何在？”

　　云澈的眼睛里闪过阴郁，缓缓开口：“知道萧叔父和父亲是生死之交，小侄不便隐瞒。父亲上个月刚刚过世，如今我朝与北然战事此起彼伏，北然之众惧我父亲威名，因此不敢大举进犯，陛下下令封锁我父离世的消息，待过些时日，再行亲王殡葬之礼。”

　　萧炎只觉得心沉如影，双手紧握，但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伤痛，用手按下身边的桌案支撑。嗓音低压，冰冷的问道：“兄长为何...”

　　云澈悲伤重起，长吁一口，道：“父亲旧伤发作，又加上战事吃紧，一病不起。”

　　在萧炎的请求下，云澈带他去王府密室，寒冰床之上的云睿城让萧炎忍不住悲叹一番：“曾经你我结识与故地兰陵，而后又同去凌雾山学艺，情同手足，虽各为其主，但情分却不曾减去半点。曾想到和云兄有朝一日相见，把酒言欢彻夜不休，道尽世事沧桑，慰我离别之思。可惜，世事无常，故人如飞而去。我今也是失意不得志，滔天烦忧与谁说？”萧炎七尺男，情到深处含泪流涕。

　　云澈忙上前拱手揖道：“叔父请节哀，人非金石，岂能长寿。任凭帝王将相，谁人逃脱了死亡的权势？不过父亲戎马一生，顶天立地，生死慷慨。小侄也会坚承父志，不辱父命。请萧叔父多保重身体，切莫忧思过重。”

　　萧炎望着眼前的楚楚公子浩然凛凛，收敛悲伤，缓缓说道：“虎父无犬子，世子虽年少，但不乏英锐之气，他日必成大器，云兄养了一个好儿子”，萧炎用力地拍了拍云澈的肩膀。

　　前厅重新落座。

　　云澈道：“父亲交代过，今生出身不可选择，你们各为其主，但肝胆相照，互不相负。如果有一日萧叔父来大魏，定是有大事可谋。”

　　萧炎道：“确有一事相求。”

　　“叔父但说无妨。”

　　“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