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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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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珍一直等到枫晓回家才休息。
一回来她就跟审犯人一样开始盘问新环境怎么样,新同学如何,班上多少女孩多少男孩,认识了几个同学,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枫晓将书包往椅子上一丢,一头钻进被窝里,觉得有点心累。
“这才多久,人都认不全呢。”
李珍在客厅说:“不是妈妈说你,成绩差点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改改你的性子,跟同学们都处好关系,胆子大点没事,别老是畏畏缩缩的不说话。”
枫晓听这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李珍由于工作关系人情世故搞得十分通透,她把人脉看得很重这无可厚非,有时候不得不逼着自己成为人群中的中心。可对枫晓来说,如果做一件事情让自己不舒服,那这件事就不是必要的。
譬如李珍希望她改改闷闷的性子,甚至给她报过少年演讲班提高在公开场合说话表现的胆量。
大人总认为外向的人总比内向的人表现得更活跃些,更充满活力和更具有社会优势些,但是事实就真是如此吗?
内向和外向不是通过人的活力行为程度来判断,一个左右逢源、精神饱满的人就一定是外向开朗聪明健谈的吗?一个安静内敛、喜欢独处的人就一定是内向孤僻懦弱迟钝的吗?
枫晓就像一座摆钟,时而因大人的劝诫、环境的变动而产生动摇,更多时候却因自己的固执而不愿做出改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第二天闹钟将她从睡梦中叫醒。
八月份的天空早上六点就已经通亮,枫晓匆匆起床随便咬了一片吐司就匆匆出门。
昨晚康兴峰和教官已经明确告知所有人七点之前必须在操场集合开始第一天军训内容。
昨晚想问题把脑子想兴奋了,翻来覆去,直到很晚才睡着,直到早上出门的时候脑子还是晕乎乎的,眼前一片模糊。
5 路公交车五分钟一趟,枫晓掐好时间,在站台没等多久5 路公交车就朝她开来缓缓停在面前。
车窗上倒映她的身影,照得她腿短短的,脑袋则被拉得又长又方,扭曲成一副滑稽的模样。
枫晓觉得车窗上的自己还挺有意思,如果没有眼底那层也被拉长拉宽的淡淡淤青的话。
早上六点半的公交车只有零星两三人,她掏卡,结果摸索了半天,最后悲催地发现公交卡忘带了!
“叔叔,您这儿能找钱吗?我没有零钱。”
公交车司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找不了,要么你就去早餐店买个包子,那儿能找零。”
“那能不能麻烦您稍微等我一会儿?”她祈求道。
司机也很果断,“那不行,不能为你一个人耽误了一车人。”
话是这么说但是......
枫晓没办法,只好等下一辆。
谁知刚转身,身后头顶便传来一道清冷悦耳的嗓音。
“我帮她刷了。”
枫晓惊喜回身,“你也坐这辆公交车?”
司机说:“呦,是同学啊,缘分啊,你还得谢谢人家小伙子,多热心肠。”
枫晓连答三声“是”,满眼攒着感动和感谢,正要和陈漾说谢谢,结果陈漾特别有范儿地转过身,多看她一眼都没有,只酷酷地丢下一句,“第一天别迟到,要罚站军姿的。”
然后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枫晓抓着书包肩带,跟着他也往公交车里走,结果陈漾刚坐回位置,就把书包从肩上放下来,放到了一边的空位上。
枫晓:?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左看看右看看假装在挑选位置,脚步十分知趣地就此打住没再往前。
最后,下意识地,为了缓解尴尬,选了个在他对边,也离自己脚边最近的老弱病残专用座。
直到坐下来才意识到,好在车上人还不算多,不需要她让座。
公交车缓慢而平稳地行驶,下一站,有个买菜的老奶奶从后门进来,她立马起身,把位置让给了这位行动不便的老人。
也就是这次起身,目光无意瞥扫过陈漾身上。
少年坐在后排车门靠后的第一排位置。
还是一副冷漠无所谓的样子,穿着跟她相同的迷彩服,黑色的书包放在腿上,胸口前的校徽在日出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他侧着脸,眼睛望向车外的城市。
东方橘红色的天际,错落有致的电线,路边水果店剖开的西瓜。一切的一切从他眼里经过,又从他眼里消失,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透过薄薄的云层和繁密的树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枫晓对他最深的印象还停留在昨晚居高临下面色阴沉的那一幕,每每回想,她都忍不住发抖。
这个人就像矛盾的结合体,热心又冷漠,身上就像蒙了层薄雾,用力睁眼,仍是叫人看不明白。
很快就到了学校外的公交站,她嗨想着要是从前面的车门下车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大家都是校友,他难不成还会吃掉自己?
这么一想,陈漾在枫晓心中似乎又不那么可怕。
但话又说回来,两个互不认识的校友撞面固然不足为惧,最尴尬的莫过于不完全陌生的陌生人在狭窄的空间相遇了。
主动打招呼还是假装不认识没看见成了一个世纪难题。
她正打算从后门下车,陈漾迎面走了下来,两人同一时间卡在了出口。
枫晓连忙往后退两步,让出空间给陈漾先走。
没想到过了一阵,仍不见眼前的身影有动静。
她这时稍有疑惑地抬头,却见陈漾正眸色深悠而平静地望着她。
“要下车的赶紧下车哈。”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催促道。
“哦、哦好的!”枫晓跳下车,看了下手表。
糟糕,只有十分钟了!得赶快去操场集合。
觉得不好意思的情绪在马上迟到的急迫下被抛到了脑后,操场上挤满了人,沸沸扬扬精神得根本不像是早起的人。
康兴锋打算摸底考试之后再竞选班干部,临时选出了一位军训负责人,开学第一天就主动为班级服务的宋力言以得票第一遥遥领先于第二,当之无愧成为了1301 的临时班长。
待她赶到后宋力言刚清点完人数,加上她全员刚好到齐。
枫晓个子在班上不算矮,站在最后排也刚好能将前排的风景一览无余。
丁程和江柳两人紧挨着站在队伍靠前排有说有笑,其他同学仿佛在昨晚一夜之间都一见如故般地遇到了好朋友一般,三三两两,无一人落单。
就连剩下的同样从外校考进来的百分之十放在人群里亦挑不出一个落单的。
按照惯例,第一天军训校长会亲自在国旗下发表一次慷慨激昂的讲话来振奋人心,鼓动士气。
枫晓对这类讲话早已免疫,思绪渐渐游离,灵魂快要附不住□□的时候,只是随意一扭头,没想到在远隔五六列之外的梁桓宇正热情地朝她挥着手。
按照班级顺序排队,操场上每个班都站在事先规定好的位置,一班跟三班之间也就隔了个二班。
“你也这么晚吗?”梁桓宇张大嘴,用唇语无声问。
站在最后排最有可能的便是来晚了,只好拼接在队伍的尾巴。
陈漾感受到动静随之也投过来目光。
枫晓尴尬地别过脸去,假装没看见两人。
校长在前面讲着话,教官和助教在一旁守着纪律,她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这个连男女同走一截路都要被请去教务处的时间段公然回应梁桓宇的热情。
终于,第一天的早训,在冗长而又烦闷的三十分钟后,校长结束了他富有感染力的讲话。
往后一周的军训内容不仅烦闷还疲惫,每天晚上枫晓都拖着沉重的步伐坐上 5 路公交车,在公交车上开启新的一天,也在公交车上结束这一天。
距离晚训结束的最后十分钟,助教贴心地将这十分钟留给他们放松。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下来了,所有人就跟遇到救星似的,安静的操场一角顿时热闹起来。
枫晓独自坐在最角落里,操场上的太阳灯笔直地从头顶打下来,清冷的灯光打在身上,将整个人都仿佛置于月亮之下。
突然,一道阴影洒下来。
“诶,又是你,丁程呢?你俩怎么不在一起?”
枫晓对于他的自来熟也不再感到惊讶,“有点累,想一个人安静会。”
梁桓宇说:“这个环境你安静得了么?待会他们还要唱歌呢。”
枫晓道:“环境不能静那就选择心静。”
“不愧是前两百,说话都这么有腔调。”梁桓宇深感佩服,把坐在篮球架那边的陈漾拉了过来。
“阿漾,你猜刚才前两百说了什么?她说环境不能安静那就选择心静,怎么样,说话是不是很有水准,我感觉我这辈子都说不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枫晓感觉自己又被打趣了,耳际不自觉地染上一抹嫣红。
她扭头去瞪梁桓宇,没想到没先警告到梁桓宇,反倒是意外地先跟陈漾对视上了。
怎么感觉自己跟他就像不是冤家不聚头那样,枫晓立马撤回了眼里的警告,免得撞到枪口上。
“所以你才不在实验班。”
他手臂自然下垂,手里拎着两瓶矿泉水,悦耳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喉咙飘出。
枫晓有些微错愕,或许是她看错了,罕见的,第一次,似乎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
有那么好笑么,枫晓低下头在心里嘟囔。
梁桓宇抱头撇嘴:“嘁,世界上不需要那么多学霸,偶尔也需要学渣从中中和平衡一下啊,不然哪来那么多快乐。”
陈漾随手一抛,梁桓宇手忙脚乱地接过空中投来的水。
“难怪梁老师才说你烂泥扶不上墙,你这觉悟很高。”
“别把我爸拿出来堵我,他有我那个学霸姐姐就够了,我只是一片负责陪衬鲜花的绿叶。”
梁桓宇的爸爸是这所高中的老师,枫晓突然想起他们班的语文老师也是姓梁。
该不会这么巧吧。
她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梁桓宇,一副不学无术没头没脑的模样,应该不太像。
在她印象里,一般地,老师子女虽然用不着非要出类拔萃但也算小有书香气,梁桓宇的形象实在不匹配。
这么一想,她心里才舒服多了,没觉得这个世界太过割裂。
梁桓宇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们正在商量表演节目的事,你不上去表示一下?”
“我没什么才艺,表示什么?”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着能看你上去跳舞呢,你们女生不都会什么芭蕾,古典舞,爵士舞什么的,你跳起来我肯定在下面为你尖叫,绝对有面儿。”
枫晓汗颜,“尖叫面子什么的这都是不值一提的事啦,我不在意的,只是从小不爱这些,更喜欢在台下看台上人闪闪发光的样子。”
梁桓宇跟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样,立马把陈漾拿出来鞭打。
“听听,什么才是教科书级别的回答,学着点,而不是说什么懒得上。”
梁桓宇知道他是会弹琴的,吉他、贝斯和钢琴样样不落,起初他看见陈漾Q/Q空间上传的几段他弹琴的视频时还以为Q/Q系统崩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陈漾吗?
这个狂拽酷炫超级大bking是谁!
发消息确认是本人无疑后,他这才从震惊中慢慢缓过来。
他一直以为陈漾只是个跟他一样不学无术,加上性格孤僻了一点的问题少年,结果同班后的第一次考试就发现人家位居班上第一,全校排名前五十。
他痛哭流涕,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小弟。
“哥们,你瞒我瞒得好苦。”
谁知陈漾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一脸坦然,“我运气好而已。”
于是下一次果真如他所说,排名到一百名开外去了。
而且一次比一次低,到最后跟梁桓宇差不多水平,梁桓宇全校排在八百多,陈漾则退到了六百多。
他不禁感到欣慰。
这才是好兄弟。
好不容易在成绩上拉回点心态,可转头你却告诉我你他妈多才多艺?
梁桓宇心态崩了。
陈漾好心安慰道:“放心,我只是自己谈着玩玩,在学校我懒得上。”
虽然在安慰,但似乎没起到什么安慰的效果。
梁桓宇内心更复杂了。
陈漾眉心飞速地蹙起,眼里闪过一抹本能的疑惑和烦躁。
梁桓宇登时咽了咽口水,赔笑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可以多交流。”
陈漾难得地开了口,跟枫晓异口同声。
“我为什么要跟她多交流?”
“我为什么要跟他多交流?”
梁桓宇:......
带不动,属实带不动。
枫晓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昏暗的太阳灯把操场分出来明暗两边,少年颀长的身影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一半暴.露在灯光下,逼人的傲气似乎要穿过肩胛骨长成一双巨大的翅膀。
他目若星辰,忽明忽暗闪烁着光芒,同样也带着几丝意外看向枫晓。
“行,我的锅,你们两个还是别说话了。”
一说话就有人要受伤。
梁桓宇表示自己伤不起。
“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叫我前两百?”枫晓转移话题,问出了积攒在心中的疑惑。
梁桓宇说:“因为你是实验班的,那个班上的人都是怪物,中考得考进省前两百才进得去的怪物。”
“怪物?”枫晓回过身,无辜地眨眼,“那我也是怪物?”
梁桓宇:?
不会吧,他也不知道对面这位怪物学霸还是个天然呆啊。
立即扯开话题,亲切道:“阿漾,那个待会结束要不要去吃烧烤?梧桐道开了几家新馆子,我请客,走不走?”
陈漾轻嗤一声,“走不了,十点之前必须回家。”
“你家怎么管得比我爸还严。”梁桓宇泄气,又转向一旁的枫晓,“嘿嘿,你要不要一起去啊?梧桐道有几家烧烤摊味道没得说,你绝对不会失望的。”
枫晓也果断地摇摇头:“不去,我也得回家。”
“啊,”梁桓宇发出好长一声来自灵魂的呐喊,“你们怎么跟约好了一样都急着回家。”
这话说的两个人好像住一起似的。
梁桓宇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赶紧解释:“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陈漾,是吧。”
枫晓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不敢去看陈漾的脸。
身后陈漾突然发出一声笑。
听起来有点散漫,带些嘲弄。
似乎不那么在意,却又觉得格外认真。
“少说点话,别人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