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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溯回残影,双双落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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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咳咳咳……”
晏清滚至岸边时,铺天盖地的水浪浇了他一身。
“小晏小晏,你受伤了?”麦光匆匆忙忙挤开人群,凑到晏清身边,紧张兮兮地上下打量。
“只是呛了一口,别担心。”晏清语速飞快,安抚地拍了拍他,随后一把扯开小臂上的紫藤,目光忧虑地望向灵池中心。
“啊啊啊啊——”
重物坠水声与鬼哭狼嚎声并起,毒不道趴在岸边定睛一看,“好家伙,原来这紫藤上系了那么多人?棠溪道友好臂力啊!”
漂浮水面的数人无法自控地一阵乱刨,手忙脚乱后,才意识到视线里并无吞海鳄与碧波鲨,霎时松了口气,手脚并用,惊魂未定地往岸边划,不料,却被天降一脚,挨个挨个又踩进了水里,刚浮起身,来不及骂两句,又是一脚踩头。
此起彼伏的“哎呀”“哎呦”的声音连连传来,一群灵子腰间被蓝绿丝线裹成一团,脚步统一而凌乱无序,如火焰流星,高速旋转着向前方冲去,在水面一通乱踩后,齐齐撞至巨木上,这才停下。
雪方池迅速斩断另一端缠于巨木上的丝线,又自他们腰间找到了七柄飞刀。
毒不道瞪着“少女”轻展扇面,流风一转,收回飞刀,顿时惊呆状,“嗯?为什么你在伶舟大小姐的壳子里也能用小雪飞刀?作弊吧!”
雪方池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欲与傻子多言,又瞄见离开浮槎后被他补了数刀而反复昏迷的别石见,果断伸手在她后颈一捏,别石见陡然惊醒,只是一抬头就对上了闪回的巨禽,硕长的尾羽亲昵地蹭着她的下巴,她下意识打了个喷嚏。
“浮槎沉了,还有人没逃出来。”
别石见恍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说话这人是雪方池,思索一瞬,“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雪方池点点头,笑话,舒舒服服躺了那么久,也该干点活了。
“保持距离,注意毒雾。”他比了比四只挤在一起的巨禽,将别石见往最大的那只背上一抛。
别石见轻轻抚摸着巨禽的羽冠,口中呢喃着短促的兽语,蛮荒的古意与冰雪的森寒一同袭来,令人战栗。
巨禽发出一声长啸,展翼而飞,它的三位同伴跟随其后,雪方池吐了口长气,“这是最后的机会。”
伶舟飞梦站在一块浮板之上,身形轻晃,瞥见远飞而来的巨禽,对着身旁的万兽山弟子道,“带这些中了毒的先走,其他人跟我往前划,等待巨禽返回。”
那名弟子头摇得像拨浪鼓,“呃……少主,可是水里还有恶兽,还是您先走吧,先前您已经耗费了太多灵力,几近透支,留下来太危险了。我们几个都懂得驭兽,等恶兽出现,也能拖点时间。”
伶舟飞梦侧身倚着优昙剑,想起先前那幕,面容苍白而凝重,“它们不会出现了。”
巨禽逼近,盘旋于浮槎残垣之上,迟迟不敢降落,恐怕是想起被浮槎上的毒雾迷晕以及不幸掉入水中成为他鱼晚餐的同伴而心有余悸。
见万兽山弟子仍是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伶舟飞梦耐心告罄,直接一剑抡他上天,待中毒的灵子如砸鸟的肉包子,全数被接住后,别石见一声令下,四只巨禽扇动羽翼转身离去。
“少主啊——”万兽山弟子如丧考妣,抱着鸟羽哭天喊地,别石见侧身拍了拍他的肩,无奈道,“我还在呢。”
那弟子抹了抹眼泪,顺势藏起欢喜,又缩了缩脖子,坚定后退一步,“刀谷的少主,请注意你的身份,记得离我们万兽山远一点!”
别石见:……倒反天罡。
她压低声音,“水泡早碎光了,鸟背上醒着的人也只有你我。别演了,到底怎么回事。”
万兽山弟子像撕了张脸皮,捡几件要紧的,立即汇报。
“你是说,容千凝作为诱饵吸引吞海鳄,却不慎坠海,在数不尽的吞海鳄与碧波鲨虎视眈眈之下,宗清临竟然跟着跳了下去?”
“正是。”万兽山弟子声音不稳道,“然后……然后我们就看见,所有的吞海鳄,同时冲入水下,那动作之大,直接在水面搅起了漩涡,而碧波鲨,原本被它们头顶的藤蔓映成深绿色的水面,像是瞬间褪了色。”
别石见心惊肉跳,“在岸上只是稍感迟滞,而乘飞禽掠过水面,浓稠的灵气不可遏制地灌入身体,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巨山,仿佛与四肢都断了连结,光是控制乱窜的灵气就已然耗费了全部心神,这会儿的我,怕是连尘界凡俗都比不上。我只是在远离水面的高空就这般艰难,而他们直接坠入深水……这还能活?”
万兽山弟子面容苦涩,“不知。宗清临入水之后,水中恶兽再也没有现身,伶舟少主本想去支援,雪少主从岸边投掷出七枚飞刀,刺入浮槎之中,那些飞刀上都缠着一根线,连成一条约莫能一人独行的浮桥。伶舟少主让一批灵子上桥,那些人倒是顺当过去了,只是第二拨走至灵池中心处,浮槎突然沉没,七枚飞刀迅速收回,好在浮桥裹着那群灵子跟着飞刀一同拉回。”
别石见像是想起什么,又慌忙道,“那石炉里的毒物?”
“逸散出来的时候,不少人都中招了。伶舟少主将残余毒物封入石炉,又以剑气截断灵池之水而将毒物隔绝,不然我们都没法停留在浮板上,但也因此伶舟少主透支了灵力。”
别石见这才松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她的魂体移入的是我的身体,我们同为金灵光,可以减少几分桎梏。如此,待巨禽返回,接走剩下的人……”别石见沉默了片刻,哀伤道,“眼下只能祈祷上苍庇佑宗道友与容道友安然无恙了。”
黄昏时分,巨禽顺利落地后恋恋不舍地离去,别石见想扶伶舟飞梦去树下休憩,后者却无心于此,执意找到呆坐于岸边的棠溪晏清。
“去找他们?”
晏清摇了摇头,“等。清临说他有办法把千凝带回来,让我们不要下水。”
别石见失声,“就桑莲灵池水下的环境,还有那么多碧波鲨和吞海鳄……他要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晏清沉默地摇摇头,但神情却越发坚定,“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包着白纱的手心上冒出一簇金色的流光,似火苗缓缓燃烧,“你们先休息,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保存体力。弥天秘境的夜晚太深太黑,我要守在岸边给他们引路。”
“那我陪你。”麦光背对晏清蓦地坐下,而后对着伶舟飞梦与别石见,几分不耐地拂了拂手。
别石见望着闻人雅澜那张清冷出尘的脸上竟然露出这般浓烈的神情,倒是有些恍惚,伶舟飞梦赶忙将她提走。
晏清在岸边一直呆坐到深夜,麦光靠在他的后背沉沉地睡了过去,吹上岸的水沫早已浸透了他的鞋履,手中的流光愈发微弱,他口中喃喃,“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容千凝坠落的瞬间,宗清临并未感到惊慌或是恐惧,一因这狐狸伎俩过多,素来喜欢伪装无辜与柔弱,又因身为浮雪少主,论起修为与底蕴,别说五衍仙盟的二代,恐怕就连执法者都未必能与之相敌。
他不相信容千凝没有后手。
但——
突然有个空灵的声音在他寂静辽阔的精神海上回响。
“抓……抓紧……我……”
那是什么?
谁的声音?
宗清临神情一振,许久未有动静的金绸竟然微微一晃,在平静无波的精神海上荡开一圈金色涟漪。
“别……不要……不要……”
那声音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细小微弱又含糊不清,恍若有一道纱帘被风蹭开了一丝缝隙,在漆黑的空间里洒落一缕白光,而宗清临在纱帘外,铆足了劲想要透过缝隙窥探帘内,下一刻,纱帘被用力合上,白光散而不见,空间再度沉入黑暗。
宗清临心神剧荡,无暇顾及更多,匆匆交代晏清两句后,抛飞了紫藤,跃入水中。
水面之下,容千凝如冰与雪雕琢而成的塑像,保持着坠落之时的姿势,往更深处跌去。难掩兴奋与躁动的吞海鳄与碧波鲨,似乎早已暗中达成了协议,前者按兵不动,而后者毫无忌惮地一拥而上。
墨绿藤蔓一层一层伸向容千凝的四肢和脖颈,他睁着双眼,却不曾动弹,任由藤蔓将其束缚。像是小心试探后的胜利,下一刻,数不清的绿,放心地自四面八方喷来,将容千凝包裹成茧状。
而耐心等候已久的吞海鳄,得到了允许的信号,鳄王带着角逐出的数十只优胜者,张开血口,露出獠牙,狂热地向绿茧游去。
后手呢?容千凝,你就这般任人宰割么?
宗清临捏紧了双手,见鳄王的獠牙刺入绿茧,破水而来的竹支,震碎了层层叠叠的吞海鳄,又撕裂了成千上万道藤蔓,稳稳地将鳄王连根挑起。
“滚!”
又是一记竹棍杀鱼,死不瞑目的鳄王穿在竹支上,像极了新鲜待烤的鱼。两道银光凛冽的剑气自绿茧两侧穿过,直接贯入池底,划开一带无水之地。吓呆了的水中恶兽,鱼踢鱼,兽踩兽,急急忙忙地向外逃窜,但那剑气之中的杀意又岂会轻易放过。上万根银针自剑气之中射|出,追入恶兽体内。
成群的吞海鳄与碧波鲨很快炸得只剩老弱病残三两只,它们望着满池子碎末,对方甚至只抛出了一根竹子,恐惧与战栗彻底刻入这两个族群的本能之中。
宗清临瞥了眼逃跑的小鱼,银针隐入剑气之中,不再追击。他踱至绿茧一侧,那无主的藤蔓迅速枯萎掉落,露出躺得相当优雅的容千凝。
对方呆愣愣地望着宗清临,眼底湿漉漉的,朝着宗清临微微抬手。
宗清临适时靠近几分,随后容千凝表情微动,宗清临见他红唇一瘪,顿时头皮一麻,想退后已经晚了。
只见容千凝猛地弹起,双手抱住宗清临的脖颈,双腿缠上他的腰,哭嚎声迅速入侵他的精神海,“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被那群蠢鱼欺负死了!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