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换心后真无情开局》与深蓝

4、是否之择

　　她的嘴唇有些干裂，声音滞涩，像是被熏得焦了，干瘪而不可言多。

　　青尘俯身为她递上一杯山泉，用小炉温过后放至略微热于口舌的温度，一切都恰好合适。但她看着他有些愣神，一时间忘了伸手去接。

　　“先喝水吧，你睡许久了。”

　　他温和的话语带着至上心法的静意抚上她心头的锁。

　　锁上同源的气息顺着心腑涌入奇经八脉，缓和了纷乱的思绪。

　　冷雨泠被他这么一说，便直接用酸痛的胳膊撑起身子来。许久未动的手微微颤着去接了这一杯泛着暖意，乘着夕阳的山泉。

　　入口便在舌尖泛出温和的隐秘的甜，暖意顺着喉咙扩散到整个身躯。

　　冷雨泠突然想到，她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可口的泉水。

　　“再见于此，是事发突然。”

　　青尘说完觉得别扭，用内力将书桌旁的椅子取来，他习惯站直，又不习惯于俯视他人，便坐下以平视的角度和这孩子交流。

　　他坐下后心里自觉舒坦些了，才接着道：

　　“现在是七日之后了。

　　你因觉醒弓之武道，弓者属风，你的心腑与之共鸣，引发了躯体心脉的本命内力注入。

　　长明灯将你的本命内力稳固于心腑之内，但由于你的情况特殊，七情锁同时分担了一部分碎裂威压。

　　你的七情锁原是无痕，经此一事，现有断裂之险。”

　　冷雨泠当即反问道：“锁断开后，我是否能笑出来了？”

　　青尘摇摇头，顿了一下，复而又点点头。

　　他思索片刻怎么说会让这孩子好受些，才开了口：“笑不一定代表着快乐，但你会拥有快乐的能力，但同时也会拥有获得悲伤、害怕、愤怒、欲念、厌恶与爱的能力。”

　　是了，万物相生相克，知其白守其黑罢。

　　冷雨泠垂下头，难得有些踌躇：“我会死吗？”

　　青尘哑然，但用掌轻抚了她的头顶，温和道：“万物皆有其代价，我用这锁锁住你的七情，便是为了避免你的夭折。”

　　“你可知，你这颗妖心——乃是龙心。”青尘并指点向她的心口，“青龙之心。”

　　冷雨泠哪怕是个孩子，也知道“龙”这一字在这世间的分量有多沉重。

　　话本上说，停云岛还不是岛的时候，大人们都称皇帝是“真龙天子”，将最高的掌权者冠以此名，它的传承定然是根深蒂固的。

　　不过为何会在我心里呢？冷雨泠这么想着，忽而又想，原来停云岛上也有龙啊。

　　青尘继续道：“凡人无法承受龙心的力量，它会持续汲取凡人的生机以维持自身的威压与神威，哪怕修行至虚合质，一举解开封印仍会废掉修为。”

　　虚合质……冷雨泠知道自己是离合质，中间还隔着初合质与元合质，应该会越来越难，时间也会越来越久罢。

　　他闭了闭眼，似是不忍说出最后的判词，最终神情微凝，缓缓道：“但是你的身体状况无法承受这份威压，随着修为的精进，每到一个大境界就必须破除一个封印，并用一半的寿元去哺育这颗妖心。”

　　言下之意是她必须快马加鞭，她必须在时间和生命之间磋磨一世，或者说是燃烧一世。

　　“这是一条不可回头且注定艰险的道路，修行则印破，获情则印破；印破则寿夭，不破则无情。且若承受不住这印记的力量，你亦会身死魂消。

　　只是这青龙之力亦会属于你。

　　你修行至虚合质，则便有一丝机会修成真龙。

　　但其中凶险不可估量，如何解，如何定，如何走，都要靠你自身。

　　没有坚定的心志，便是初九爻辞。”

　　青尘没有将话说死，但冷雨泠知道，哪怕炼成真龙，按照为人躯人魂的寿数，也只能得一瞬圆满。

　　青尘顿了一顿，给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

　　“如若你不愿，我可将你的记忆抹去，用你的根骨将此封印永固，你亦可作为一个凡人过安稳的一生。”

　　青尘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他抿了一口转凉的泉水，伴着夕阳，随着夜幕的降临感受其内里的清冽。

　　这对于一个豆蔻之年的孩子而言，确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他给她做出决定的时间。

　　但冷雨泠不觉得这是难以做出的决定。

　　她没有犹豫地告诉他：

　　“要解的。”

　　如果获得的前提是失去，你是否愿意为了刹那的完整选择秋蝉般短暂的一生？

　　她觉得，她是想要笑出来的，哪怕会哭。

　　让一个感受过幸福的人因为不幸的可能而放弃追寻幸福的道路，这未免有些残忍。

　　哪怕暗面如影随形，她也坚信人定胜天。

　　青尘的眼底被这个小小的身影烙印出一处将久久存留的痕迹。

　　“好。”

　　他目不斜视地召来了长明灯。

　　“你且于塌上静坐调息。”

　　冷雨泠一口将余下的泉水饮尽，正欲放于榻边案头，却被青尘以掌拦下接过。

　　抿了抿嘴，而后她将自己别扭的四肢整合到一起，盘膝而坐，双手垂在双膝上，缓缓阖上眼。

　　灯火温和恒定，琉璃灯身剔透更甚，映出水波般的光晕。光波搭建起一条由灯至心的桥，温和地链接着彼此的心神。

　　青尘阖上双眼，又以单手结印，食指与中指并拢后从左至右拂过双目。

　　再睁开眼眸时他瞳孔白若羊脂，和冷雨泠的绿眸倒是相映。

　　白的白，绿的绿，像是湖面映出的云。

　　青尘的心眸开启，便带着冷雨泠的心神一同仔细注视起她的心腑：

　　大体上看是一颗莹润如玉而泛着青光的心脏。

　　心脏周围散着一个个淡青色的内力漩涡，自成平衡而互不相扰，如一片小天地。

　　动静脉连接处是青绿与鲜红的晕染，好像有什么力量生生逼得这绿色停止了它的蔓延。

　　细看则另有乾坤：心脏表面附着三道白色铭文，但再仔细观察则发现内里有泛着青黑色的隐裂。

　　周围布着点点星光，是迸出的铭文碎片，显示着这封印已是出了岔子。

　　为了修复她的本命内力，青尘需要将萦绕的内力漩涡在不扰动心锁铭文的情况下整合至心脏之内。

　　他以指作针，以光作线，只见根根细丝穿进冷雨泠的心脏。

　　长明灯的魂力化丝巧妙地避开了七情锁对心腑的封锁线，在心脏中搭了一座光桥。

　　三根光丝结成小网，稳稳兜住一块游离在外的内力漩涡，再轻轻一扯，漩涡便随着引力沿着光桥迅速没入心腑。

　　然而拉动的瞬间异变突生。

　　内力漩涡自成的平衡被打破，漩涡四处飞窜形成了一股又一股的高速气流，在冷雨泠的筋脉中是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

　　打破的一瞬间，几乎是毫无停顿便让冷雨泠呕出一口血来。

　　筋脉被强行冲撞开来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用炮仗捅开了鼻窍，冷雨泠整个人如弓起的虾子，皮肤似乎烧开了一般，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着，筋脉的红白之色浮于肌肤，整个人脉络毕现。

　　冷雨泠无法抑制从喉咙处挤出“咯咯”声，听起来似是轴承出了问题的车辙，她双手握得死紧，十指深深嵌入掌心，血肉眼看是被指尖破开，猩红从指缝淌下。

　　青尘见状凝神御气，心法运转至十成，眼中的白芒大盛。

　　长明灯与其心境相通，霎时间也灯焰熊熊，白光大绽。

　　他双手并起，十指翻飞似蝶舞，若有第三者在场，只怕会被这至朴道人的御气指法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心腑之中更是精彩纷呈:白色光丝不再追求稳扎稳打，而是同蛛网一般扩散延伸，以迅猛的速度捕获窜流的漩涡，将其缠绕打结成光茧。

　　光茧融入心腑之时链接在后的光丝更是直接被青尘切断，裹挟着他至精至纯的内力。

　　烙印铭文的罅隙中勾连了几缕白色光丝，至少目前来看，粘连起来时是稳稳当当。

　　自此，冷雨泠的心腑之中多了几缕柔和的白线，和青色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来。

　　青尘施了个净尘决，清风带着温和的内力拂过，将冷雨泠身上的血污消了个干净。

　　这气流虽然冲撞了她的筋脉，却也误打误撞地拓宽了筋脉根基，本不算强健的筋脉正式步入了一流行列，算是祸兮福所倚。

　　冷雨泠这一睡便是半月。

　　有人翻似烂柯，有人度日如年，言川显然是后者。

　　“川子，不至于吧，咱又不是没被罚过。”

　　羊角辫推搡了一下在地上画圈儿的言川。

　　到底是个孩子，言川垂头在地上蹲着，没画圈的另一只胳膊抱着小腿，远看是小小一团。

　　“老子这辈子没吃过这种闷亏。”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去她的，这闷子要不是被鱼知师姐撞见，就是个扫地的命。她要是死在兵武海就算了，要是回来了……呸，死了最好。”

　　“言川，这事确实是我们闹出来的，就别接着惹晦气了吧，万一上边——”

　　“别介啊，咱们言兄又不是傻子，那人确实忒欠，刚来就对我们摆个吊丧脸，就该收拾收拾让她知道外门的规矩。”

　　羊角辫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一时有些懵。

　　“？你谁啊，还攀上亲戚了。”

　　言川当老大当惯了，听着这口出狂言的陌生声音便是转过头去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不想却看到了这半月来的风云人物。

　　这用折扇作武器的新人……只能是那个在兵武海待了二十四时辰才回弟子居的那位了。

　　“你就是那个谁吧，叫什么名儿来着，禾……归？”

　　“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