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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见 ...

  •   众太医尝试了各种方子,赵遂的病情一直都不见好转,开始强撑着身体上朝了三日,虽然肃肃威仪仍在,却还是被不少人瞧出了病容,再后来便是高烧不退连神智都不甚清醒,一连几日的罢朝更是让许多人疑窦迭起,竟还传出了“龙体危殆”的谣言。

      眼看人心惶惶,各个被赵遂压制的世家趁此机会联合发难,与俞淮为首的赵遂亲信们屡屡对峙,把赵遂呕心沥血颁布的变法措施搅得一团乱麻。更有甚者,竟胆大包天地提起那所谓“天煞孤星”的判词,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赵遂弑父杀兄、祸国殃民,重病不起便是老天给他的惩罚。

      山雨欲来风满楼,自宫变后只平静了两个月的京城又一次暗潮迭起。

      在各种势力微妙平衡的京城中,所有人都在注意着梁王府的动向。

      虽说赵遂在梁王府长大,传言兄弟二人感情深厚,但没几个人相信天家存在真正的亲情。尤其是这两个月来梁王对赵遂的冷待,以及梁王始终不曾承认过赵遂的君位,更是让许多人相信兄弟二人嫌隙已深。一时间,递到梁王府的拜帖多如纷飞的雪花,各大势力都希望能拉拢到梁王这个香饽饽,也正是因为梁王态度不明,才使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梁王府,却始终悄无声息。

      自那日俞淮离开后,梁王府便闭紧了大门,将所有来访者拒之门外,托辞只有一句:王爷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对俞淮来说,梁军暗中协助禁军一事原本令他打消了不少怀疑,但他后面接连几次的拜访都被拒绝,眼看陛下腹背受敌,而梁王始终不曾站出来维护过自己的弟弟,不禁又开始心生疑虑,怀疑梁王曾经的示好是否只是为了麻痹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个节骨眼上边境又接连告急,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飞入宫阙,上书林氏余党在西北起兵,打的是为先帝复仇、诛除暴君的名号,并且叛军中还有北狄残部的影子,甚至下落不明的北狄王子阿古叠似乎也在其中。

      梁军与北狄作战多年,阿古叠也是在梁王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此事一出,梁王府再没有什么理由置身事外。

      朝局动荡,人心浮乱,急需有人主持大局,但由于手握军权的梁王依旧不动如山,没有人敢站出来做这个出头鸟。

      这天夜里,梁王府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韩云清趁着夜深人静四下无人,飞身上马便向皇宫奔去。

      闻讯而来的吴太医在景阳门见到了他,并从他手里拿到了一个锦盒。

      日夜不歇地监视着梁王府与皇宫动向的人很多,韩云清此举引起了世家们的各种揣测,却没有人知道那个锦盒里究竟装了什么。

      密信?兵符?还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心思各异的众人绷紧了弦,等待着梁王府下一步的动作。几乎所有人都笃定,驻扎京外的梁军很快便要入城包围皇宫,将那个弑父篡位的小皇帝拉下御座,到时候,梁王一手镇压叛乱,一手稳定朝局,以为父皇报仇的名义痛陈赵遂罪状,揽尽天下人心,便可名正言顺地登上九五尊位。

      可他们没想到,不等梁王府有什么动静,宫中先传出了赵遂病情好转的消息。

      韩云清夜至皇宫的第二日,昏沉已久的赵遂忽然神智清醒不少,已能在寝宫中召见各位大臣,处理迫在眉睫的政务。

      第三日,金銮殿重开,大臣们时隔半个月终于再次上朝,见到了虽略显虚弱、但明显已无大碍的年轻君王。

      第四日,赵遂身体完全康复,一道道政令从御书房飞出,把妖言惑众扰乱人心者尽数关押,将混乱的朝政重新安排得井井有条,以雷霆手段迅速稳定了朝廷局势,至少在明面上暂时压下了世家们蠢蠢欲动的心。

      只有西北叛军一事,迟迟无法作出决断。

      ——北方军权一直掌握在梁王手里,朝中人才匮乏,除了梁王与其麾下将领,竟再找不出一个能领兵支援西北的将军。

      而梁王已经近三个月没有露面了。

      /

      赵遂病愈后的第三日,像从前一样来到了梁王府门前,只不过这次在大门外便被韩云清拦住了。

      韩云清:“陛下大病初愈,莫要再像以前那样折腾自己了——这是王爷的意思。”

      赵遂挥退左右,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兄长真的病了吗?”

      韩云清顿了顿,笑道:“王爷征战多年,旧伤甚多,偶尔复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军中的大夫早已驾轻就熟,陛下不必担忧。”他看着赵遂的脸色,又故作轻松道,“近来京中的传言只是王爷独善其身的借口,陛下不会因为这个怪罪王爷欺君吧?”

      赵遂负手站在那里,神色无半分放松,一字一顿:“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兄长。”

      韩云清嘴角的笑容很快消弭。

      二人沉默对峙了许久,韩云清率先移开了视线,平静如死水的目光剧烈颤动起来,在赵遂看不到的地方,逐渐被苦涩与挣扎填满。

      赵遂忽然开口:“玉雪参,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他紧紧盯着对方:“吴太医已经告诉我了,韩将军交给他的玉雪参乃是世间难寻的天下奇珍,因此才能令我这么快痊愈。”平静的声音逐渐泛起波澜,像是在死死压抑着什么,“梁王府为什么会有这种药材,和兄长的病有关系吗?”

      韩云清微不可察地一颤,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陛下多虑了,”他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玉雪参是我们无意间寻得的,放在王府也没什么用处,拿去给陛下解决燃眉之急是再好不过的选择,毕竟当下内忧外患急需陛下坐镇,王爷也不愿看到朝局再次动荡。”

      赵遂看他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心绪渐沉,忽然露出苦笑:“自我登基以来,兄长任我百般恳求都不肯见我,仿佛要与我恩断义绝,可在我遇险时又派人暗中护我,朝局动荡时令梁军协助禁军护卫宫城,在我病笃时送来天下难寻的奇珍救我性命——兄长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做什么?”

      “我看不透兄长的深谋远虑,但近来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他目光苦涩,字字恳切,“无论兄长如何冷待我,我都没有丝毫怨言,但我真的很怕兄长不爱惜自己,瞒着我做出什么让我无法挽回的事——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韩云清垂下目光,沉默不语。

      “兄长不肯见我,真的是因为不想见我吗?称病不接见外客,真的只是置身事外的借口吗?”赵遂神色逐渐急迫,声音不稳,“兄长现在究竟如何了,我今日一定要亲自弄清楚!韩将军若还不让开,就休怪我——”他抬起手,目光冷厉锋锐,似是要一声令下便召禁军强闯。

      “怎么,你想强闯我的王府?”一声冷哼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如平地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底。

      赵遂一震,浑身僵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连眼都不敢眨。

      这个声音,是……?!

      王府大门缓缓开启,韩云清低着头退到一边,那个玄色蟒袍的身影便这样映入赵遂眼中。

      ——赵遂上一次见他,还是在昭狱的刑室。

      锃亮的刑具,蜿蜒的血污,笑得猖狂的林氏族人,被暗红色浸染的蟒纹白衣。

      他不太愿意去回想那个场景,只记得胸中燃烧的恨意要将他焚烧殆尽,空白一片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亲手把林氏全族寸寸凌迟。

      可那人刚一醒来,就令人把自己赶出了王府,从此一连三月都不肯见他,他只能把满腔的挂念担忧通通埋在心底。

      现在——他终于又见到了。

      那人身形清减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目光却一如既往地奕奕有神,呼吸声也又沉又稳不像是有什么痼疾——比赵遂想象中的状况要好太多了。

      赵遂近乡情怯一般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讷讷地唤了一声:“兄、兄长……”

      压抑许久的感情随着这声呼唤缓缓复苏,思念担忧牵挂委屈……外人面前沉稳冷静的君王威仪统统不见踪影,他眼眶微红,慌张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与其对比鲜明,他的兄长目光却十分冷淡。

      “陛下是来兴师问罪的么?”赵烨语气平静,神色疏离,“陛下此次染疾,仔细算来全是微臣的过错,不管是下狱还是枭首,我似乎都没有什么辩解的余地。”

      赵遂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个苦笑:“兄长明知我并无此意,何苦还拿这种话诛我的心呢。”

      静默片刻,赵烨移开了视线,不去看他眼中浓重得快要凝成实质的悲戚和委屈,声音没什么起伏:“哦?那陛下是为了西北叛军一事而来?”

      不等对方回答,赵烨便道:“北狄残部死灰复燃,还与叛军沆瀣一气,确为梁军之过,此事之责,我不会推脱。”

      赵遂眉头紧蹙:“兄长是要亲自带兵出征吗?我不同意!”那种仿佛要失去什么、要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的感觉,虽然在见到兄长无恙时被削弱了不少,却依旧如黑雾般缠绕在他的心头,无论如何也不能散去。

      他怎么能放心?

      赵烨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兹事体大,微臣明日会去上朝,在朝堂上再与陛下细细分说。”他侧过身,半边身子埋藏在了阴影里,“时候不早了,还请陛下莫要在此逗留,早日回宫吧。”说着毫不迟疑地转身便要离开。

      “兄长!”青年惶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紧绷如将断的弦,“我们之间难道只有政事可谈吗?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他上前一步扒住了快要闭合的门缝,指节用力到发白,依稀仍是曾经那个执拗的少年。“我有!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兄长说,”他咽下了涌到嗓子眼的澎湃情感,声音艰涩无力,“兄长……回头看我一眼,好么?”

      赵烨身影微顿。

      他似乎叹了口气,没有转身,只是道:“明日下朝后,去冷宫。”他问,“陛下还记得那个地方吧?”

      赵遂一梗,心中五味杂陈:“当然。”

      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一世悲欢离合的起点,他和兄长的第一个“家”。兄长难道觉得,他会把这些都忘记吗?

      赵烨点了点头:“云清,送客吧。”

      赵遂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消失在视野中,才终于妥协地退到了府外,眼睁睁看着王府大门在自己面前轰然关闭。

      屋中。

      韩云清递给赵遂一方白巾,看着他擦去嘴角缓缓溢出的血丝,语气不太好:“殿下感觉如何?”

      “感觉不错,身体许久不曾这么轻松了,”赵烨脸色苍白,神情却很放松,“只是药效似乎仍有些欠缺……宋沛去哪了?”

      “被殿下气跑了,”韩云清面无表情,“自从您把玉雪参送给了陛下,又用那种虎狼之药续命,他就被气得把自己关在房中三天三夜未曾露面了。”

      赵烨叹气:“罢了,我亲自去找他。”

      韩云清沉默地看着他向偏房走去,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您一定要这么做吗?”

      “您明明知道,在陛下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他道,“用您的性命换来的永固江山,他不会接受的。”

      赵烨闻言只是笑了笑:“这由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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