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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桃源泣血记 ...

  •   接连续几天尤斯年继续照看钟伯的商铺,因为这些日子连夜做噩梦没法安然入睡他开始有些有些劳倦,很长一段时间打不起精神来。
      这天恰逢镇乡里赶集,人烟浩穰,热闹非凡,即便如此,钟伯铺里的摊位还是冷清清的,犹如被人遗忘的角落。
      “清塔塔,这下伢倒是真成了柜台狮子咧,伢呆白楞顿,蛮退板。”尤斯年小声嘀咕,自愧弗如。
      “娃子,侬累了就歇息会儿,勿几躁咧。”孙阿婶一边扶腰一边说道。
      尤斯年听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仍觉得自己百无一用,把头埋的更低了,简直要低到地缝里去。
      看见如此情形,孙阿婶挂笑说:“呒帐搭算,其咧本就不易兜售,侬瞧瞧阿婶咧,好倒腾的很嘞!”
      临近日中,阳光毒热,炙烤着大地,四面感觉像是没通风,镇上像是被放进蒸笼里,热气腾腾,直往人脸上窜,把人当药罐子,熬的七死八活,一时半晌过去也丝毫没有要褪去的迹象。
      尤斯年困乏难耐,索性找了张破旧小报平铺在摊位附近便睡下了而钟伯的摊位则由卖完烧饼的孙阿婶代为看管。
      “年娃子,好好歇会儿,这几日侬也辛苦了,安心歇着啊。”孙阿婶布满裂纹的手轻轻摸了摸尤斯年的头,带点儿疼惜地说。
      “唷,孙阿婶生意兴隆啊,才近日中就要收摊咧”对面茶铺的严婶笑容可掬地说道,嘴角堆满笑,笑容如花,绽放在脸上。
      孙阿婶摆摆手,破颜微笑说:“哟这话儿说的,平日里不景气,哪有这些个日子这般易兜揽,咱不都得指靠着这些个日子图个轻便不是,人来人往的也好摊售些儿。”
      “是咧,不像伢们这些个小商贩,生意惨淡咯”严婶笑着自嘲道。
      孙阿婶回道:“侬可别这般说,侬好福气指不定在后头儿咧,好日子长着呢。”
      “诶,话说回头,好些个日子没瞧见侬娃娃咧,咋?有小娘相好一时脱不开身呀?”孙阿婶打趣道,笑的合不拢嘴。
      “哎哟呵,孙阿姐侬可别笑话嘞,伢那个呒结煞的娃,困烂田一天没个正经活儿做,伢家里也是脚娘肚当米缸,勉强过活。”
      严婶又接着说:“倘若真有这么个小娘看上,也得被他唬跑,伢也是在家里煞费苦心劝劝,前些个日子才回到家嚷嚷了一番便又不知去向咧,阿姐侬说这该如何是好。”脸上带着愁容,一边擦拭掉额前眉心的汗。
      “诶,阿姝勿傍惶几躁嘞,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也无技可施咧,暂且先由着其性子去吧,往后些个日子或许能有改观。”孙阿婶安慰道。
      “但愿是咯”严婶坐在摊位歇息片刻。
      午后,太阳收敛起些许光芒,热气渐散,日光斜斜的打下来留下斑驳的树影,行人的身影拉的斜长,金灿灿的日辉在蔓延流淌在大地上,注入人声鼎沸。
      尤斯年照看完钟伯商铺回到家,穿过桥头,一路上人迹罕至,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的他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来到陌生的村落,鹤群从远远的堤岸飞起,又在水中扑腾。阵阵狂风吹过常青的灌木丛林,远望岸边一块礁石他躺了下来,安静了一会儿,隔着堤岸上蒸腾而起的热浪望向无垠的边际,这是个自在怡人的宝地,枕山襟海,每当起风的时候,簇簇枝叶在岛上摇曳它动人的舞姿,落照留下的光影若隐若现,他心中想这便定是多少人心向往之的桃花源。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待他终于想起归返时,却发觉犹如身陷迷宫般怎么也出不去,他反复寻找出口却还是回到一次又一次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时它望见远处堤岸上沙鸥转着圈飞又回到原处,好似迷失方向般眼前黢黑一片,太阳即将落山,他开始着慌,恍惚间他走近一个微亮的洞穴,在前面几次寻找未果后他试着放手一搏,径直走了进去。
      一片寂静中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在些许光亮中回荡,但似乎无法找到源头,冷汗不断从他额头滑落,不一会儿他走到一处略微光亮的地方,穴壁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再往前走,他看到一块黑色的墓碑,底下是被灼烧的无法辨认的照片,倏忽一声哀嚎破空而起,声音里像掺进血,凄厉刺耳。
      尤斯年被突如起来的声音吓得瘫坐在地,紧接着他的身上挂满蛇,使劲浑身解数也再没能挣脱。
      他竟被咬醒了?这一切真是虚惊一场,睡眼朦胧的他睁开双眼,不过叫醒他的不是哪个阿婶,却是另有其人。
      “侬终于醒啦,
      听阿婶说侬在堂客看铺。今天赶集真碰巧咧。”他的眼睛生的像两颗又大又饱满的葡萄。
      尤斯年揉了揉眼睛说:“大头?介巧咧,侬啥时候来堂客嘞。”
      “不早咧,瞧见侬在酣睡就勿打搅侬。”
      转眼现在已是申时,热气已经散去,微风不燥,天空涌动着金色黄昏,树枝止不住晃悠,不起眼的角落里堆积着枯枝败叶,几只乌鸦倚靠在枝头,用笨拙的翅翼拍打着空气。
      “侬看这古玩铺有些阵子咧,感触如何?”袁大头主动挑起挑起话题。
      尤斯年顺势打开话匣子:“伢觉着不易营生,伢呆白楞顿也不似侬四阿正娘,若侬来做,准定畅旺。”
      “瞎话,侬可呒结煞,话说钟伯勿来堂客营生,侬就勿打算找些儿个乐子?”袁大头问道。
      尤斯年有些犯难,说:“这不钟伯实在有事走不开么,不然要伢怎么着也早回去咧。
      “咋晓得咧,其要勿拉侬就打算一直做勒子么?若是伢早就腻味烦厌咧。”袁大头说道,言语间带点儿同情的意味。
      “诶,侬想起咧,伢要不要试试去做木匠,学点儿真本事出来,也勿愁今后没个着落,断了米粮。”袁大头带点儿打趣给尤斯年建议道。
      听了大头的提议,尤斯年打探道:“侬说嘞在哪儿咧,上堂客来远吗?”
      “伢就放一百个心好嘞,都是近道,来往活便咧,等回头伢给侬捎消息,伢就歇心过去学学。”袁大头说着,拍了拍自己如城墙般厚实的胸脯,一副稳操胜算的模样。
      尤斯年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就像被放飞的纸风筝一般,轻松自在”行嘞,那阿拉就说好咧,有消息传达一声。”
      “可不,到人师傅阿里也会多关照侬咧,当自个儿家就好勿见外咧。”
      “阿拉别坐嘞子咧,到别些儿地方转转?”
      “好咧,那阿拉走吧”
      随后二人穿过喧闹的集会,桥对侧便是各种小食摊子,还有不少卖艺人,“诶,本事再大也得伢自个儿觅食咧,切不可委屈了伢肚子咧“
      “舒阿婶,这个茶汤给伢上一碗!”还有嘞个条子糕,一定要有桂花,没味感不香咧。”糕点铺制作房的蒸笼冒着热气,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好嘞,娃子慢等片刻咧”彼时人烟凑集,店铺忙的不可开交,舒阿婶忙言道,手里正低头忙活着。
      “哟,啥风把袁小少给吹来咧,逃学出来咧没被侬阿爹呵斥?”正忙活着的舒阿婶不经意抬头遇见老熟人般打趣道。
      袁大头说:“舒阿婶侬在说些啥嘞,今个儿赶集会,都散学回去歇着咧,哪里来得逃学这么一说,伢岂会有嘞胆子,要被伢阿爹知晓,非扒了侬皮下酒菜不成。
      “瞧瞧侬这记性把嘞都给忘咧,回头再来啊。”
      “可不是,稀客。”
      “甚么稀客?”
      “伢是指这位。伢身旁这位。”
      舒阿婶顺着袁大头的目光扫视了一番,并未见所谓稀奇之物,心中不禁疑惑,这袁大头到底在说什么呢?“唷,袁娃愈来会说笑咧,甚么稀客?”
      “就在堂客阿,怎会不见?”话音落下,他的目光环顾四周,终于在商铺门口的一根石柱旁瞧见尤斯年的身影,“侬跑嘞去做甚?滑即险些个哧侬一跳”袁大头接过条子糕快步走过去说道。
      “怎就哧到咧?也不是嘞三岁幼童,还能被人拐跑了?”尤斯年漫不经意地说,脸上带着不解。
      “侬还别说,还真就有这疑虑”袁大头笑乐,凑趣儿说。
      “侬!”
      “好嘞好嘞,莫放着心上,一时戏言,喏条子糕好嘞,刚出笼的趁热吃。”说完便将糕点递到斯年手里。
      这还差不多,也犯不着赔礼道歉咧,此番姑且饶你。”两人有说有笑,时间就像白驹过隙般流逝。
      待往前些走个头十几步,便更热闹了。
      有打船拳的,摔跤的,说书听曲的,翻筋斗的,敲锣打鼓听相声的,笙歌鼎沸,车马骈阗,好不热闹......
      可惜时运不佳,没撞上个好彩头,天气怎就这般变幻莫测,不一会儿便密布乌云,如同远方大火腾起的滚滚浓烟般,在渐渐黯淡的天空中缓缓浮动,依次逼近为上空着色,待夜幕到来时将会是黑魆魆一片,如同掉进黑色的染缸。
      “看这天似要落雨,阿拉都早些个儿回屋歇息吧”
      “回头有消息便告知侬”随后二人很快跐溜朝家跑去。
      落雨了,雨点不止地敲打着船蓬,八仙花抽出新绿的叶子,微风细雨中也有花的幽香。雨滴落向大地,夜的深处,听见稀疏而不断的雨水砸在窗沿上、窗玻璃上,像针尖儿散落般在无边寂静的黑夜中划出声响,刀刻般清晰。
      如往日般屋内木梯传来脚步声,咯吱咯吱响,父亲深夜归来,尤斯年尚未入眠,见父亲开门时,积雨和他的那仿若灌了铅般沉重的脚步一并迈进了屋,一阵咳嗽声时断时续,飞出雨点般白亮的诞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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