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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筱欲静而风不止 ...

  •   烈日炎炎,蝉鸣阵阵。慈宁宫内,因暑热连日食不知味的凌筱无精打采地趴在太皇太后宁絮芷的膝上打瞌睡,妄图用皇太后触感微凉的朱瑾色外衫为自己添些许凉意。
      平日宫人们面前神态清冷肃穆的皇太后宁絮芷慈爱地轻拍着凌筱的后腰,对着一旁的婢女问道,“金宝,公主这几日还是胃口不佳吗?”
      金宝正站在盛满正冒着缕缕凉气儿的冰块的青龙纹大瓷缸旁为凌筱打着扇,听闻太后问话,手中扇子稳稳未停地浅福了福身,“回太皇太后,这一旬以来,公主都没什么精气神儿,不去御花园扑蝴蝶了,也不去千鲤池钓鱼了,更不跟着皇后娘娘习武了,每天在榻上辗转反侧。”
      “唉,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吃的这样少身体怕会吃不消啊。”
      正说着,另一侧端着冰好的葡萄入殿的银宝福身行礼笑道:“太后娘娘您不必太过忧心,太医也看过了,说是再过一旬,这酷暑时节将尽,我们公主的胃口自然就恢复了。”
      立在太后身后的徐嬷嬷见状连忙打趣附和:“可不是吗太后娘娘,咱们小公主素日饮食欲俱佳,且十岁的女娃娃不耐如今此种暑热也是正常。”
      凌筱边咽着银宝递过来的葡萄边抱着皇太后的胳膊爬起来道,“太奶奶,我听钦天监的大人们说今年正是大旱之年呢。”
      是了,翎越十一年,正是凌筱上一世夭折的年份,旱灾和瘟疫接踵而至。上一世她是一个顺河而下的孤儿,被一个中原抚州的寻常农夫家捡到起名为钟虞,养父早逝后母亲带着钟虞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后来兄长为了给体弱多病的钟虞买药去参军,但钟虞没能等到兄长归家却与养母死于瘟疫。飘到上一世的思绪不禁让凌筱叹声气,也不知道之前托外祖父帮忙查探的钟家下落如何了。
      这声叹被太后捕捉到了,“我们凌筱是不是觉得皇宫太沉闷了,要不哀家和你父皇知会一声,让你去将军府小住一些时日?”
      “好耶!”凌筱从檀木榻上一跃而起,“谢过皇太奶奶,太奶奶对筱筱最好了,孙儿这就去秉明母后”,说着便蹦蹦跳跳跑出殿门去了,金宝银宝早已习惯小公主这跳脱的性子,竟也一步没落地跟住了凌筱跑了出去。
      宁絮芷望着凌筱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徐嬷嬷上前替她缓缓捏着肩“皇太后,奴婢回想当年您帮忙教养皇后娘娘,公主这性子和小时候的皇后娘娘颇为相像呐”。
      “哀家当年和兄长一起陪同太祖爷建立基业,忙到老也没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兄长过世后,哀家将他的孙女接进宫视如己出地教养。却没想到先皇突然赐婚,哀家之前还担心她走了哀家的老路,好在皇上登基后对哀家孝顺,对皇后也体贴。虽然皇上身上没流着哀家的骨血,但哀家是皇后的亲姑奶奶,我们身上都流着宁家的血,如今能不多疼爱些筱筱吗”宁絮芷捻起身上的一根白发,“如今哀家也老了,苟活至今只愿能替过世的兄长保宁家安富尊荣罢了。哀家日日守着这四方的天,就只希望筱筱能替哀家去宫外吹吹那自在的风。”不知不觉中,瓷缸中的冰化了,殿门外斜斜洒进的夕阳在红砖上蔓延。
      两日后,晨光熹微,镇国将军府大门口,年过花甲的老将军宁远滔挽着同样华发的夫人翘首望着即将出现在巷口的轿子。他们身后着碧色锦缎的宁希湛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手中的折扇,阳光照在翡玉打造的扇骨上折射的光芒若隐若现,“您二老别着急,就算咱们的小公主一清早便归心似箭,走出宫道也得一会儿呢。”
      “哼,”宁远滔回头瞪了儿子一眼“臭小子!要不是你到现在还不肯成婚,我们也不至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孙女!”
      “大哥不是也未成婚吗!”宁希湛不服道。
      “你大哥在外征战,你也是吗?”被宁母狠狠白了一眼的宁希湛讪讪地合了折扇,陪同二老一起望巷口。
      约莫一炷香后,凌筱乘着自己独家定制的白纱珠帘轿子,轿停后几名轿夫不约而同地擦了头上汗珠,可见途中被凌筱催促过多次。人未到,声先至。“外祖父!外祖母!小舅舅!”话落凌筱提着鹅黄色的下裙摆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宁远滔夫妇二人跟前“筱筱好想你们!母后让筱筱带话说她亦想念你们。”
      “诶哟我们的乖筱筱”宁远滔一把抱起了凌筱,一旁的宁夫人却是在听凌筱提到皇后时悄悄红了眼角。
      凌筱在外祖父怀里叽叽喳喳地开始了报菜名“筱筱想吃甜薯羹、杏仁豆腐、蟹粉酥、芋丝糕......”
      身后紧跟着的金宝和银宝两个小丫头相视一笑,看来将军府的后厨这几日有的忙咯。
      一晃儿,蝉鸣渐消,暑气也散了大半。凌筱已经在将军府呆了月余,此时凌筱正坐在将军府园中最粗壮的歪脖子树挂垂的大秋千上,小腿无意识地晃来晃去的。凌筱脑中回响起最初她问起钟家下落时外祖父的回答,“筱筱,外祖父派人到抚州问过了知县,并没有找到你所说梦中的钟家,筱筱别多想了。”可就在前些日子,筱筱偷听议事厅那些大人们讲话,“魏大人,你听说了吗,浮州连日大旱之后,有几个相邻的村子爆发了瘟疫!”另一个大臣附声“我也听说了,据说其中那个最先染病的平乐村全村都因疫病死了”
      “可不是吗,还好朝廷派去的御医配出了方子,不然整个浮州都危在旦夕呀。”
      “话说这贺御医年方十八,继承其父的医术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凌筱听至此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想到上一世人们说话用的地方口音,所以是浮州而不是抚州,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回上一世的自己和养母。
      真的是,人各有命吗,连这个架空的世界也是这样吗。
      见凌筱出神地望着天,一旁的银宝端来一碗酒酿圆子,“公主,快尝尝我去向将军府大厨学做的酒酿圆子,还融入了公主你的秘方呢”。
      凌筱舀了一大口小圆子入口,甜丝丝的口感将她的思绪了回来。
      “金宝、银宝,你们说,何为命运呢。”
      金宝银宝虽然已经习惯了凌筱小大人般的想法,但见凌筱这么严肃还是第一次。
      金宝叉腰思索,“对我来说,莫名其妙地出生,被送进宫,然后跟着皇后娘娘习武,一生保护好皇后娘娘和公主,就是我的命运。”
      一旁的银宝听罢咯咯地笑,“还是我来说吧,我们出身微贱即为命,入宫后幸而得遇皇后娘娘和公主厚待便是运。”银宝给自己和金宝从一旁的食盒中也端出了两碗酒酿圆子,“我呢,能陪着公主一同长大,吃遍御膳房美食,便是走了极好的命运啦。”
      凌筱看着这两个自小便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也不过才十二岁,金宝是性子冷清不善表达的小武痴,银宝是心思细腻口齿伶俐的乐天派。截然相反的性格,两人最大的共同点恐怕就是保护自己了吧。一旁靠着树的金宝面无表情加了句“你少说了一点,公主爱财,赐名都是金宝银宝,这不也是命运的一环吗。”
      “金宝银宝不是很好听吗,还有,金宝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哟!”凌筱说完,一旁的银宝早已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看着金宝在自己的影响下越来越话多,银宝在自己的带领下厨艺不断进步,凌筱觉得也不是所有人的命运都不能因她这个“外来者”而转变。想到这,凌筱左手拉着金宝,右手拉上银宝,“走!小舅舅今天未如约来找我,我们就去找小舅舅,继续学轻功!”
      凌筱来到小舅舅的院中,才从下人那里得知小舅舅被叫去了外祖父的书房议事。于是凌筱蹑手蹑脚地靠近书房,用小舅舅教习的敛息之法屏气凝神,偷偷凑近了书房的门缝,只见外祖父背对着站在房中的宁希湛。
      “你从小一心想着从商,武功也未曾好好修习,兵家书简你不研读,这方面你甚至不如你姐姐!你那所谓的独创轻功有什么用,能保得住自己,保得住我们宁家吗!今□□上,皇上判了祁丞相连带着其姻亲顾太尉府满门抄斩,丞相何辜!丞相府与我们宁家同为开国将臣,如今竟沦落至此,恐怕下一个就是我们家。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入朝吗,当今朝局文武失衡,你就算不愿征战沙场,当个文官也好。”从凌筱的角度只能看见外祖父灰白色的挽的一丝不苟的发髻,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见原本站着笔直的宁希湛缓缓跪下了,“徐家回京,官复原职也不过是尚书,却能联合御史台扳倒历经三朝的丞相府。真的是他徐家能力强吗?难道不是皇上的授意吗?那些参丞相蓄意谋反的证据就都是事实吗?归根结底还是皇上信抑或不信罢了!二姐是一心想成为女将军的,不还是被先皇下旨嫁给了皇上,她在后宫之中就真的开心吗,我娘这些天以来担心我姐暗自垂泪您看到了吗,谁能保证皇上不会在为徐家平反后重用徐家然后将徐清辞纳入后宫呢?姐姐是皇后如何,姑奶奶是皇太后又如何?您是镇国将军又如何,我入朝为官就能一直保我们宁家的命吗?爹,如今局势已不复当年了,当今圣上已不再如圣祖爷那样需要我们宁家了!”
      丞相府不是一直在朝堂上和将军府一文一武分庭抗礼的吗?徐清辞又是谁?凌筱被听到的内容惊的一时忘记敛内息。
      屋内,宁将军一声大喝“谁!”,木门在凌筱面前被内力震了个粉碎,凌筱连忙飞身躲避。
      宁希湛惊道“筱筱,你怎么在这里?没受伤吧?”。
      凌筱摇了摇头,走过去跪在了宁希湛的身旁并避开了他欲扶起凌筱的手,“筱筱现在是作为宁家血脉而跪,我虽不知朝堂上的事情,但我知母后并不开心,在天下人眼中父皇对母后以礼相待,但不似外祖父您对外祖母那样。君恩如流水,无论是对母后,对我还是对朝臣,都是如此。筱筱并不认为商人就该为世俗眼光所摒弃,外祖母家不也是世代为商吗,您当年依然力排众议迎娶了她。筱筱听你们讲当今时局必会风云变幻,既然小舅舅有从商之意,外祖父您何不让小舅舅给我们宁家多谋条退路呢?”
      伫立于书案前的宁远滔闻言良久静默,一时之间室内安静到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得到。缓缓转过身长叹,“筱筱长大了,外祖父知道你说得对。湛儿,入秋后,你就随着南下的商船吧,我会和你娘说,你去江南找你外祖父。商场亦如战场,为父知道你和你大哥都是能大杀四方的将才,我宁家男儿必不会输。”
      自书房出来后,凌筱对着面前的小舅舅眨了眨眼睛,“恭喜小舅舅!”
      宁希湛又恢复了摇扇的潇洒公子做派,轻点了点凌筱的额头“你一个十岁的小娃娃,说起正经话来倒是颇有风范,说吧,想要小舅舅给你什么答谢呀。”
      凌筱正等他问呢,于是歪着脑袋道,“这次筱筱不需要市集上有趣的小玩意了,只想听小舅舅讲讲前朝之事,比如祁丞相府,比如前太子,再比如,徐清辞......”,凌筱边问边看着宁希湛的神情逐渐严峻。
      谁知宁希湛听完最后一个名字之后,直接施展轻功几个飞身就没影儿了,只剩下声音远远传来“你母后差人要你回宫咯!我让人备马车!”
      空留凌筱在原地气的跺脚。
      入夜,祁家幼子祁珩被夹在一个陌生蒙面男子的腋下飞速向前,视线中丞相府渐渐变成一个冒着火光的圆点,那火光由瞳孔一路蔓延到他的心中。短短一日,父亲含冤自裁,母亲殉情前将自己托付于此黑衣男子。祁珩一路上眼眶迎着风被吹得干涩却倔强的不曾掉泪。
      燕迟君施展轻功赶路间歇低头看着自己带着的这个三岁便被人们称为京城小神童的孩子,也不过才十二岁的年纪却一路无声,也不挣扎,小脸蛋白皙像极了他的母亲,五官轮廓却更像他的父亲,但冷毅的双眼却谁都不像。脑中回响起他母亲的话,“燕大哥,语笙知道自己没资格拜托你,但祁珩是祁家和顾家最后的血脉,他亦何辜!恕语笙无法和你走,只求你能把他带走,你这辈子的恩情,语笙下辈子必结草衔环以报”,燕迟君看着昔日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的顾语笙的双眼此刻满含坚毅,心痛到喉咙□□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将从乱葬岗带来的一个男童尸体放在了顾语笙身旁。顾语笙席地而坐,将那无名男童的头轻柔地放在了自己的双腿之上,然后将手中的匕首刺入了左胸,这是燕迟君见她的最后一幕。
      “唉,都过去了,睡一觉吧”,伴随着身着黑衣男子的一声叹息,祁珩感觉到被点了一下便意识模糊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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