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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时局 ...

  •   西岳。八年前。
      郦自衡用折扇拨开珠帘。他很没风度地在玲走过珠帘之前就松了手,玲早有预料,已用手扶住叮当作响的珠串。穿过珠帘,屋内布局一目了然:沙盘、地图,散乱堆积的书简和纸张。
      折扇一点,卷了边的地图立刻被抚平。地图上有地名,有山川河流的线条,也有大大小小的许多圆圈。这几天,郦自衡一股脑地给玲灌输了不少修道界的情报和他认为有必要教的法术,自觉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培养新人枯燥又麻烦,好在终于就要讲到重点。
      “这是原本的七十二聚灵阵图。”郦自衡示意玲看地图,他敲击它,图中圆圈的大小、数量、位置都发生些许变化,“这是新的七十二聚灵阵图。”
      玲问:“是你改的吗?”
      “不是。”郦自衡笑,“不过,我敢为改图的阵师作保——这张新的七十二聚灵阵图,绝对是惊世之作。”
      玲盯着地图,在脑内将图中的信息与她已经知道的那些联系起来。
      郦自衡接着说:“东岳越百城是闻名天下的阵师,他带领徒弟们绘出的这幅七十二聚灵阵图既缜密又高效。在这方面,我手里这张新图肯定比不过它,如果按照新图修聚灵阵,所耗物资和人工都会增加两成。但我这幅图,有个绝妙的好处。”他手中化出几个小旗子,标在图中几个最大的聚灵阵上。“旧图中,东西两岳各有一个大聚灵阵,周围按地形和灵脉设计出数个较小的聚灵阵作为辅助。这样一来,大聚灵阵附近的灵力肯定最丰沛,而离大聚灵阵越远,灵力就越少。东岳修士以李伏为首,李伏说聚灵阵要这么修,自然是一语定乾坤;可是西岳不一样:淮山澹台涛、古柯宗齐瀚、凌虚阁司徒向、归藏门白圭,四股势力分庭抗礼,聚灵阵要是也照东岳的模子来建,谁的地盘灵气多,谁的地盘灵气少,势力边界处的聚灵阵又由谁来建,非得打起来不可。”郦自衡指着地图说,“倒不如改用我这幅新的聚灵阵图。灵气分布均衡,四个门派要出的力也差不多。有这般好处,给他们省了打架的功夫,额外耗些成本修阵改阵也值得吧?”
      玲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你没成功?”
      郦自衡叹气:“偏偏这时候,司徒向请来了封铮为凌虚阁坐镇。有出窍修士在,西岳局势与以往大有不同。再发展几年,西岳就要变成凌虚阁一家独大,司徒向号令所有势力一起修建大聚灵阵——那我这幅聚灵阵图,就和废纸没两样了。”
      “你想让西岳改用新聚灵阵图。你需要我做什么?”玲问。
      “我在凌虚阁里有内应,可惜她现在身体越来越差,就快派不上用场了。所以,我缺个帮手,进凌虚阁传递消息,刺探情报,必要的时候——做点必要的事。”郦自衡说,“元婴修为太招摇了,容易引起注意,我又行走西岳多年,走几步就能遇见熟人。你一个筑基,又是生面孔,别人看见你也不太会起疑。除此之外,眼前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适合你去。”
      “什么机会?”
      “司徒向在广纳侍妾。前几年做得还算含蓄,现在简直是摆在明面上收人。只要是低阶修士,几乎是来者不拒。”
      “你想让我用侍妾的身份进入凌虚阁?”
      “如果我说‘是’,你会同意吗?”郦自衡轻笑,“修士纳妾可跟凡人不一样。以法器为媒介,侍妾受契约约束,只要主人心念一动,顷刻就可以取其性命。不过,”他话锋一转,“要是你真接受了司徒向的契约,我也不敢信你。”郦自衡给玲一枚耳珰,“只要法器、契约兼备,除非遇上司徒向本人,谁又能知道你的主人不是他?你自己跟自己立个契约,装装样子,以后在凌虚阁行事低调点就行了。”
      玲接过耳珰,又问:“为什么司徒向能请到封铮?”
      “这就要靠你去凌虚阁一探究竟了。”郦自衡说,“但暂且不论司徒向给了他什么好处。依我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李伏长年闭关,封铮找不到人打架,闲的没事干。”
      玲皱眉:“你说过封铮崇武好战;但人皆趋利避害,再好战的人,又能好战到什么程度?”
      郦自衡把玩着折扇。凡人短寿,又终日为生计奔波,被琐事缠身。所以他们不懂得,在漫长的岁月里只追寻唯一的“道”能让有些修士变得多么极端和固执。高阶修士里不乏一根筋的家伙和疯子。
      “我想想,关于他的传闻可不少。”郦自衡说,“比如他打起架来从不理会对手求饶,好几次把对方杀得道心破碎,其中有人因此跌落境界一命呜呼?比如他为了取胜不择手段,有一次生生把对手的右胳膊整个砍下来,后来对手一直想杀他报仇,他就干脆把对手杀了?还有他现在用的长戟‘方无’,是一柄曾经引出无数血案的邪器,本来被严能道尊李伏镇压在九重塔底,却被他硬是抢到手,阻拦他的修士大都被打成重伤?”
      “这些传闻是真的吗?”
      折扇虚指自己的眼睛,郦自衡说:“也不乏我亲眼所见。”
      玲若有所思:“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吗?”
      “路上再说。”

      凌虚阁。
      “遇上修为比你高的修士,对化神称‘真人’,对出窍称‘道尊’,此外称‘前辈’;修为一样的称‘道友’。还有,化神及以上的修士,为尊者讳,用道号而非本名称呼。”郦自衡把当世的高阶修士的道号全念了一遍,“你是从宫廷出来的,背点礼仪应该难不倒你吧。”
      “但你一直都直接用名字指代他们?”玲问。
      “对。因为我没有礼貌,在外面不要学我。”郦自衡停顿,“喔,还有一件事。”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描淡写地说,“别乱发誓。违背誓言会遭雷劈的。”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惨叫,夹杂哭号泣诉声。玲与郦自衡同时皱眉,后者率先往声源走去。穿过一片树林,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石台。这里明明是仙界,却聚集了不少凡人。一名筑基修为的阵师怒气冲冲地施法拟作长鞭,挥击下去,同时打中了数名凡人,哀鸣声此起彼伏。有些凡人带着伤干活,还有些实在伤得重,只能在角落里痛吟。
      “那就是修建中的聚灵阵。”郦自衡指着石台对玲说。
      玲点头,心思却不在聚灵阵上。灵力强化了她的耳力,她凝神细听阵师教训凡人的话。原来,修阵的进度太慢,阵师因此受到上级责罚;阵师转而责打和威胁这些凡人,命令他们更加卖力地干活,追赶进度,否则他将会对他们施加更严酷的刑罚。
      “东岳修阵还知道用筑基丹作饵,即便是上千名凡人共争一枚,多少也算是真给好处。凌虚阁做得也太……野蛮。”郦自衡点评道。
      郦自衡是元婴修士,如果他开口要求那个阵师停止严苛的体罚,就算阵师根本不认识他,也不得不服从他的命令——至少暂时的,在表面上是这样。修为低者向修为高者臣服,这是修道界最本质的规则。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相对地,他摇着扇子走进角落,问一名凡人:“来修阵的凡人很多吗?”
      凡人不解其意:“不多,不,是很少,所以每天的活怎么都干不完。”
      郦自衡又问:“阵师把你们打成这样,站都站不起来,是会让修阵更快,还是更慢?”
      凡人迟疑:“……更慢?”
      “本来就缺人,把你们打残对修阵没任何好处。”郦自衡说,“这话,你怎么不去和阵师说?”
      凡人大惊失色:“那可是仙人——”
      “哦?”郦自衡似笑非笑地打断他,“你不敢?”
      凡人沉默了。半晌,他艰难开口道:“仙家,如果您愿意去跟他说这些,我们永远都会铭记您的恩情。”
      “不。”郦自衡说。
      凡人的表情由希冀变得灰暗,甚至有点埋怨。郦自衡不为所动。他的目光扫过这些满身伤病的,哀鸣着的凡人。这时,有一个凡人站了起来。他抱拳向郦自衡躬身,然后一言不发地拖着受伤的腿往外走去。
      凡人走到阵师面前,跪下说着什么。阵师本来只是神情不耐烦,逐渐地转为怒容,一道法术打在凡人脸上,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上。凡人满脸是血。他挣扎着,重又恭敬地伏在地上,却仍不停地说着。阵师听着,却渐渐地不打了。有只言片语飘过来,这边的人听着,哀鸣声静下去,再无人出声。
      “走了。”郦自衡对玲说,转身往外走去。
      玲朝郦自衡的方向跟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身掐诀施法。灵力涓涓流淌,生机与治愈的力量向周遭蔓延。她初学法术,使得很生涩,但总归有效果。凡人们看见身上的伤逐渐痊愈,激动起来,正要感谢她,她却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含笑示意他们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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