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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我想,范闲在澹州这么多年,难道从来没有人叫他练字?他那红楼,难道全是用这笔丑陋得仿佛用墨水画满箭簇的字组成的?既无风骨,又无柔美,只是单纯杠杠地书写。

      陈萍萍究竟派人都教了什么啊?

      我同宣九道:“我庆国,孩童书写启蒙可真的普及重视?”

      宣九讪讪:“李主编,这范闲的字丑,关乎庆国孩童何事啊?据我所知,且不说高门子弟从小被精心教导,就是这平民孩子去了书院,习字更为刻苦,绝不会像范闲这样的。”

      我问:“高门?平民?那你觉得范闲和我们老李家这几个孩子算什么?是从小没有被悉心教导?还是不够刻苦?还是天生脑子有问题?”

      宣九哪敢回答这个,眼观鼻,鼻观口罢了。

      我思维发散了开去,想范闲至少文学颇有造诣,而反过来说诗会上的其他人……其他人我不管,可李弘成是皇家子弟,文武不成就罢了,附庸风雅也不算坏事,偏偏和其他几个兄弟搅和进不该搅和的事情里……皇室这一代真是要完。

      我提笔就给二哥写信,信上倒是没写什么,主要就是告了李弘成的状,洋洋洒洒列了一堆教育问题——

      我想,凭什么我和二哥韬光养晦,装傻卖乖,隐忍多年,而这侄儿却要自作聪明交好皇子,跟着那两个哥哥披一层文斗的皮去怙势凌弱?

      我总算写到了末尾,总结了两个字“该打”,就将信给了属下送去。

      由于是京都,本也相隔不远,半个时辰的功夫,二哥就回了信,简单两字:“已打,腿断。”

      信上有故意沾上的泪血混合物。

      除此外,附赠了一包菜籽,想来是二哥近日搜罗来的新鲜东西,倒是可以让嘉华种种看。

      我很满意。

      然后我觉得做为亲(?)姑姑,虽然现在血缘关系似乎存疑,但也算是每年有送生辰礼的关系,听到侄子腿断却只想着种菜的事情似乎不太好。

      其实我也知道孩子大了,二哥必然不可能下狠手,但是每年看着那群老李家不肖子孙干出的事情,都觉得很想打人。撺掇哥哥们打完孩子后我再给侄儿送药,是我最后的温柔。

      可惜皇兄是越来越神经,我也不敢插手皇子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去管了。

      倒是二哥的孩子还能时不时感受一下来自我的爱。

      ——顺便看看孩子是不是真的学乖了,需不需要我补顿打。

      我遣人送去了伤药,又问嘉华道:“这弘成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是否有新的喜好,帮我送个礼。”

      嘉华道:“回殿下,世子的生辰还有几月呢,生辰礼您去年就已经备了,仍旧是几套处里出的新书和报刊。至于喜好嘛……”

      她冷笑了一声:“世子素来喜爱流连烟花之地。”

      宣九闻言,原本还抬了头,随即又眼观鼻鼻观口。

      “烟花之地?”

      我蹙眉歪头:“你的意思是,京都,还有青楼妓院之场所?”

      嘉华肃声道:“是。”

      我看向了宣九,目光已然冷淡:“据我所知,当年我也曾说过,这京都有我李云强一日,便不可有勾栏场所,你可曾还记得?”

      宣九忙道:“小长公主……”

      “叫我李主编!”

      “回李主编,这事说来话长……”

      “那还不快说!”

      “情欲之事断绝不了,食色性也,您拦得了一时,也耐不住这么多达官贵人所求呀。”

      我冷笑出声:“我知道这蛀虫是除不掉的,可我醒来多日却也不见得有人告知这京都还能有让皇室子弟流连的妓院?是皇兄老了管不着了?还是我那二哥死了?又或者长公主的话便不是话了?”

      宣九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应声。

      嘉华立刻道:“殿下恕罪,是我说的迟了。”

      我垂下眸子让自己熄灭怒火:“地点。”

      “流晶河。”

      我正沉思,又是有人来报。

      “殿下,方才去送伤药,正巧听见范府有人找世子,说是范闲约了世子夜游流晶河。”

      此时屋内静得可怕。

      我冷笑了一声,倒是破了这寂静。

      我的笔原本落下,想要给范建来一份信好断了范闲的腿。

      忽然想到那范建从前也是个流连青楼的纨绔。

      再想到,范建又有什么资格去打断范闲的腿?那孩子同他半点关系也无,倒是跟了他之后,竟也学了这等恶心的癖好。

      毕竟我和我的兄姐们哪怕再不堪,也从不好色,我们一致认为不可沾染放纵情爱欲望。

      还是本姑姑亲自出马教育教育他罢了。

      实在不行,我送这孩子去见叶姐就是。

      *

      天色渐渐暗去,醉仙楼点起灯火,我倚靠在桥上,看着水面形成一半明一半暗的色泽。

      醉仙楼依流晶河而建,走南门进楼里再从北门出来,倒像是踏进一个廊腰缦回的码头,只因边上画舫停靠,接了男男女女后在河面穿行,夜色下亮起灯火的船只像是一颗颗发光的黄水晶。

      范闲踩着夕阳余晖踏出醉仙楼北门,来到流晶河的拱桥上,看见我时,眼睛瞪大。

      他不可置信,脱口而出:“小强……李弘成呢?我约的是他来着?”

      我直起腰,侧过身看他:“他?腿断了,不能赴约,我就替那不孝子孙来了。”

      “可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我感觉这个问题有点可笑,“你觉得这里的女子是怎么进来的?当然是被卖进来的,你说这事发生在庆国的京都好笑吗?还是你觉得我和你们一样‘闲情雅致’是来感受这温柔乡的?”

      他和我一样,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见我笑了反而紧张起来,范闲的脸色先是震惊,听到最后半是心虚半是焦急:“我我我我可以解释……”

      然而我并不需要解释,我从来只看行动,不听言语。

      所以我对他说:“嘘,你吵到我真正要等的人了……啊,总算来了。”

      他立刻闭嘴,顺着我的眼神看去。

      只见从他身后的醉仙楼里跑出一个身形高挑健壮的女子,她背上背着一个被袍子遮得严严实还蒙了面纱套的少女,在她们背后是冲出来的打手,再后面,是气喘吁吁叫骂的老鸨。

      周围衣冠楚楚的男子女子皆为这打破楼里宁静的一幕所惊,驻足看戏。

      那个高挑健壮但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子一路跑到桥上,直直冲到了我面前:“小……小姐,我们找到那些女孩了。”

      她就是嘉悦,而她背上的是婉儿——为了得到姐姐的帮助,我选择将她拉上了船,她听明白我的目的,同意前来。

      婉儿在面纱后的声音也很焦急:“小姨,您快救救她们吧。”

      “嘉悦,开路。”

      “好!”

      嘉悦闻言,转过身去,气势汹汹地冲着打手的方向而行,那举着棍棒的打手已经冲至面前,却被嘉悦抬脚踹开了好远。

      范闲虽然还未搞清楚状况,却也跟了上来,并且越走越快直到挡在了最前面,将打手们的攻击一一还了回去。

      我们就这样一路从醉仙楼后的内廊闯进了醉仙楼。

      惊得那些嫖客看呆了去,惊得楼里的人尖叫连连,惊得那些在楼里扮演着精致人偶的姑娘瞪大了眼总算露出丝丝活人的气息。

      晃动的脂粉香,倒翻的酒香,被利风打乱的旖旎香,全都揉杂在了一起。

      在被我们掀起的这一小片惊乱里,我听见楼上有些穿着白衣的“风雅之士”露出了不快的神情:“好生败兴。”

      还有些人以为是楼里姑娘出逃,惊异之余竟还点起姑娘了:“我喜欢那个……这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倒也泼辣有趣……”

      话没有说完,被范闲用一个瓶子砸了上去。

      尖叫声和怒吼声在二楼发出了

      我没有在意这些事,因为要紧的是前路。

      华奢的场景离我们远去,这楼逐渐显露出肮脏的一面。

      我们来到了楼里的地下室,地下室内的门打开着,门口的打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屋内关押着四个女子,身边的镣铐断裂,却没有逃走,她们只是围着一个人。

      我的心沉了下去。

      婉儿被嘉悦放下,走过去惊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呀?”

      四个女子中的一人见到婉儿,转过身来,露出了地上额头有血迹,已经无了气息的女子。

      那转过来的姑娘的脸上来不及哀凄,她呆呆道:“你们走后,我们来不及高兴,没有反应过来,她就撞墙了……明明被关进来时还安慰我们,知道能逃出去了也是笑着的,可是却没迈过心里的那道坎。”

      嘉悦也面露不忍,同我低低道:“被关在这儿的都是不愿同老鸨低头的姑娘,死去那位前几日被绑了强迫用来给她们立威……”

      婉儿在她们身前久久站着,解下了身上的袍子,将它披在了地上的女子身上。

      身后的范闲原先在断后,等他将追来的打手都解决了,才慢一拍走了进来。

      结果看见了他,四位姑娘惊得身体一缩。

      范闲看明白了眼下的场景,连忙举起手来:“我不是坏人。”

      然而没有谁搭理他。

      在他的身后,涌进了七八个身穿软甲的姑娘,其中几个绑着几个嘴里塞着布的人,为首的一个走过来对我附耳道:“长公主,都办妥了,这几个是这里的管事主使。”

      她说完,使了个眼色,就见那几个管事主使被押得跪了下来,其中一个被拿出来嘴里的布。

      那人一出声就是:“你知道我们背后是谁吗?敢这样对我们?”

      “老实点。”嘉悦给了那人一脚,直接将人踹上了墙壁,吐出一口血来。

      我看着这一幕,再次感到了一种被隔离在冰块中的虚无和迟钝。

      我走到了地上的姑娘身边,问那几个还活着的女子:“她是谁家的女儿?”

      其中一个嗓子干哑着回道:“她说她原是城西王铁匠家的,原先家里还好的,只是母亲去世后她那父亲染了赌,败光了家财,卖了她抵债,而她那猪狗不如的父亲逃回了老家。”

      “她叫什么名字?”

      回话的姑娘后知后觉地伤心起来,像是操控着自己的身体一般,眼泪归眼泪流,嘴巴归嘴巴说,可那声音却像是死去了似的,没有了魂:“楼里的人叫她春香,不过她让我们喊她花儿姐姐,说是她娘这样叫她的小名……花儿姐姐和我说她去了,叫我们别怕。”

      “好,”我蹲了下去,握住了花儿的手,她的手还是柔软,只是已经不再温热,我将我的令牌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我想我没有在她活着的时候救下她,却要用她的死来为我做一个出手的名义,我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我对那管事说:“我的确不知道你们背后的人是谁,我只知道她是长公主的义女,你们买卖人口,还害死了长公主府的人,你们……罪不容诛。”

      “不可能……”管事的人顿时脸色煞白,“她怎么会是……冤枉啊!”

      但是他的嘴已经被再次堵住了。

      我再次感到悲哀。

      因为在他们看来,甚至在庆国大部分人看来,一个女子被买卖死去似乎是很小的罪,他们真正害怕的是牵扯了长公主。

      他们要是知道,我这个长公主也是被卖进来的,不知又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可是没有必要,毕竟我和这些女孩又有什么区别呢?

      “把这些人留下,带这几位姑娘走。”

      婉儿闻言,看向了我:“小……”

      “你也走。”

      接下来的事,不适合小孩子看。

      在婉儿被不情不愿地送出去后,范闲连忙道:“我留下来陪您。”

      我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心情地扯了扯嘴角:“好啊,我正缺人玩个游戏呢。”

      我取出火折子,弄燃了它,在管事惊恐的眼神里,我叫嘉华去取些易燃物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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