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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蛊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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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在街道上摇摇晃晃地行驶。
天光透过车窗溜了进来,不甚刺眼,只留下一室暖意。
装作闭目养神的人悄悄睁开了一只眼,放轻呼吸,用余光偷偷瞥一旁的人。
季阑正在小憩,但即便如此,也坐得端正,让人寻不出任何错处。
光倾泻而下,亲昵地围着季阑,给其镀上了层柔和的金边,勾勒出精致的脸廓。
双眸紧闭,鸦羽般的睫毛长而密,在阳光照射下在眼睑处投射出一片阴影。
即使是坐于马车中,也恍如圣山之巅怒放的雪莲,安静美丽,容不得半点污秽肮脏。
可是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季阑过于可疑了。
江霄见季阑并没有在意自己,索性转过头,光明正大地看。
作为南疆尊主,却想跑到宫里做太医,还知道自己的秘密。每一桩,每一件,江霄都看不懂,猜不透。
但是,江霄很清楚一点,季阑知道的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多得多。相应地,季阑的危险程度也会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可他又说自己可以信任他,莫不是真的老乡。
可若是老乡,这通身气派也是少见。
他穿越之前是做什么的呀?难不成是个霸总?可是长这么好看,也有可能是个演员呢?
思绪仍在乱飞,尚未完全理清,车就突然停了,一个急刹把江霄吓得一惊。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抬头,又猝不及防与惊醒的季阑来了个四目相对。
盯着人家看了一路的江霄顿觉窘迫,逃跑似的抢先下了马车,不给季阑一点反应的机会。
等季阑下车时,江霄早就溜进景王府了。
马车旁,只剩一个小杜子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景王虽落寞,但这景王府气派犹存。假山湖水,亭台楼阁,一个不缺,一样不少。三步一景,五步成诗,十步入画,园林府邸,美不胜收。
季阑一路靠小杜子领着,歪歪绕绕走了许久,才踏入了最里层的卧房,终究是看见了传闻中的痴儿景王江愈。
景王正在熟睡。
江愈自从得了病,失了智后,变得异常嗜睡。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有十个时辰是在睡梦中度过的。
可他睡得并不安稳。
即使太医来瞧过,开了一副又一副安神的方子,景王在睡梦依旧眉头紧锁,咬牙切齿,面露痛苦之色,瞧着就让人心疼。
季阑上前,先是把了脉,得了脉象,后又摸了摸江愈的头,最后收手,得出结论,“噬魂蛊。”
“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本站在一旁的江霄凑了过来,站在床边,看着季阑动作。
“噬魂蛊。”季阑顺手替景王殿下整好了被角,一抬眸,却瞧见了一脸茫然的江霄,顿了顿,才开口解释。
“噬魂蛊,南疆性子最烈的蛊虫之一,能钻入人的头部,使人逐渐变得嗜睡,失智,成为废人,犹如灵魂被吞噬。”
“噬魂蛊因其狠毒,且引蛊困难,早在几十年前便被南疆列为禁术,从此不再现世。世人皆以为噬魂蛊就此消失,实际上,只是流传范围变小了,知道培养方法的人变少了而已。”
季阑看着江霄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似是听了进去,才将目光又投向了床上的江愈,眸色微沉,“竟是噬魂蛊。下蛊之人手段还真是狠毒。”
江霄见季阑认出了病症,还表现得颇为熟悉,顿时一喜,随即问道:“能治吗?”
至于季阑所言的下蛊之人,他已顾不上细问了。
季阑勾唇。
“自然能。”
因失魂蛊的情况复杂,而季阑虽知引蛊之法,但此行也并未准备完全,江霄也只能把引蛊之日定在了三天后。
在送季阑回如意楼的路上,江霄这才想起问下蛊之人。
“景王中了南疆失传已久的蛊毒,你身为南疆尊主,可有什么想说的?”
“陛下,南疆蛊医自三十年前那场劫难后,大都四散奔逃,彼此间也早已断了联系。哪些人,做了哪些事,我也不是样样都知晓的。”
季阑从来不惧这些质疑,应答自如。
“至于下蛊之人……”
季阑冲江霄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语气甚至还带些冷意。
“陛下,并不是所有蛊医都同我这般想得通透,他们对皇室的恨可从不掩饰。”
好呀。
短短几句话,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还顺道夸了自己一把。
“所以你在克制着你的恨意,在同朕谈条件吗?”
江霄半眯着眼,眼里闪过森严。语气微沉,带着些许的冷意。
独属于帝王的气场在逐步展开。
若对面是个普通人,估计早就吓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双手供上。
可江霄遇上的偏偏是季阑。
那人根本不会把这等威压放在眼里,甚至淡然回视,笑而不答。
轻飘飘地就瓦解了对方的攻势。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下去,马车内的气氛逐渐降到了最低点,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要凝固。
过了许久,还是江霄放过了季阑,率先移开了目光,打破了僵局。
但问话中却不由自主地带上点挖苦的意味。
“照你所说,那些蛊医记恨皇室,想用蛊毒谋害景王,但你却干脆利落地解了毒,还得了一个太医的官职。”
“行事如此高调,你也不怕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毕竟你们可是同族。”
江霄不想再去看季阑了,而是换了个方向,盯着马车上的帷裳发呆。
季阑倒是没移开目光,细细打量起眼前人。
眼前的是个少年帝王。
此次出宫,应当是秘密出行。
随便套了件月白色便服,束了个高马尾发髻,干净利落。
长相俊美,却又冷着个脸,尽显矜贵。
乍一看,确实个傲睨万物的帝王。
可前头缀了个“少年”二字,终究是有理由的。
太干净了,干净得只稍一眼便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太心软了,心软得只要稍稍一卖惨便戳中他心中柔软。
比起那些在官场起起伏伏几十年的老狐狸,终究还是嫩了些。
不过,那股意气风发的少年气,确实是很招人喜欢的。
季阑笑意更深。
江霄盯着那帷裳,等了许久,却依旧没听见回答。
拧着眉,不耐烦地又将头转了回来,眼里带着怒气地瞪着季阑。
季阑这才幽幽开口。
“自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陛下,不用担心,我同你才是一条道上的。”
江霄无语。
真是……
真是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
刚刚才放过了他,如今语气又轻佻了起来。
“谁想同你一条道上啊!”
江霄气极,却又无可奈何,翻了一个白眼,小声嘀咕着,又把头转了回去。
身后的季阑瞧着他的背影,哑笑。
顺利季阑送回如意楼后,江霄也没着急回宫,而是拐了个弯往战王府去了。
战王似是料到了江霄的到来,早就沏好了茶,于前厅等待。
或许是罗意远等待得过久,再加上刚刚回朝,仍感疲惫。
待江霄绕至前厅时,罗意远却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故意大声咳嗽几声,将人吵醒,江霄才心安理得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小口抿着原本就沏给他的茶。
“陛下怎么来得如此晚?”
罗意远的眼里原本还带着刚醒的茫然,却在瞥见一旁的江霄时,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同季阑去了趟景王府。”
与罗意远还算熟稔,江霄的神经松懈了不少。半个身子松松垮垮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茶杯,一副闲适模样。
但罗意远却没江霄那般悠闲,反而蹙起了眉。
“季阑同意医治殿下了?条件是什么?皇室圣物吗?”
“不是。他说他想进宫当太医。”
江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了罗意远,心满意足地看见了对方错愕的表情。
“你也觉得荒唐,是吧?他给出的理由是,想借着太医的名头做出点功绩,好改变世人对蛊医的偏见。说得倒挺好听的。”
江霄嗤笑一声,面色不愉。
要不是罗意远在场,他甚至还想翻个白眼,显示出他的无奈和无语。
“可是,若想要达到这些目的,陛下您随便给他封个神医名号岂不是更好?为何偏偏要当个太医,给自己徒增烦恼?”
罗意远这时也已经回过神来,细想又觉得不对。把江霄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马上就发现了要害所在。
“是呀。所以季阑此举真正的目的是……”
江霄应和。
“入宫。”
“入宫!”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但他入宫做什么?”
“入宫……宫里……圣物!”
罗意远瞪大了眼。
“他果然还是冲着圣物来的。什么太医,什么名声,估计都是幌子。他清楚拿圣物当作医治景王殿下的条件,陛下您不一定答应。所以,退而求其次,先选择入宫,离圣物更近一步。”
“入宫后,他便有更多的机会来获得圣物了。或偷或抢,哄骗陛下,威胁陛下,甚至于给陛下您下蛊,扰你心志。”
想清了季阑的目的后,便越发觉得此事危险。
罗意远正了正神色,略带担忧地看向江霄,试图劝阻。
“陛下,您还要……”
可江霄却与罗意远意见相左。
“为什么不要?其实,朕一直很好奇,所谓圣物究竟有什么作用?让全国心甘情愿地供奉了几百年。而关于圣物的传说又终是太久远了,早已面目全非,只剩个聊胜于无的大概框架。”
“所以,朕若想解开疑问,只能从苦寻圣物的季阑身上下手。”
江霄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至于季阑……”
江霄冷哼一声,捏紧了手里的茶杯,眼底划过一抹凉意。
“既然已经知晓他的目的,朕也绝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得手的。”
帝王仰着脸,嘴角勾起,眼里正闪着微光。
少年帝王,风华正茂,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