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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落俗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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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觅年走了过去:“程老师,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今晚的事我听说了,根本就不是你的错。”程樱说着,拧着眉头很是着急,“离职的事你也不用担心,印叔叔是我爸爸的朋友,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只要我好好和他解释一下,他肯定会答应留下你的。”
“不用了,谢谢你。”林觅年说。
“为什么不用?”程樱问他,“你入职之后表现一直很好,本来这周都要开始带高中生了,而且之前我还特意问过印叔叔,他和主管都一直在着意提拔你啊?你留在学海师堂前途发展一定比你在其他地方要好,为什么不为自己再争取一下呢?”
“而且本来今晚的事和你就没有关系,我问过主任,他说只要你站对立场,从此不再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这些事学校完全可以帮你处理,根本不用——”
“程老师,她们不是乱七八糟的人。”林觅年说着,“我们成为同事不到一年,交情并不深,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愿意帮我争取工作机会,我很感谢你,但我已经做了决定,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吧。”
“交情不深?”程樱抬头看着他,攥着手强忍着泪,“林觅年,我对你什么意思,我不信你不知道。”
“程老师,我很早就跟你说过的,我有喜欢的人了。”林觅年放低了音量。
“抱歉,有点激动。”程樱低头擦了擦泪,她弯唇礼貌笑笑,“我还有一个问题,能问一下吗?”
林觅年看着她:“你问。”
她看了眼正站在不远处的路边背对着他们窃窃私语的赵雨念和李庸,问林觅年:“你喜欢的那个女生,是她吗?”
林觅年回过头看了赵雨念一眼,李庸正和她说着什么,她朝李庸摇了摇头,灯光下显得有点炸毛的头发跟着晃了晃,他弯了弯唇,回答说:“是她。”
程樱错开林觅年带笑的眼神:“你们的故事,开始得比我早吗?”
林觅年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微笑着解释:“我喜欢她的时候是高三,现在我大学毕业快两年了。”
“七年?”程樱说了句,又一颗泪珠落下去。
“嗯。”林觅年点头。
“程老师,你做事认真,勇敢正直,无论在工作和生活上,都是一个很出色的人。”林觅年说,“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会遇到那个和你一样优秀的另一半,过上幸福的生活。”
程樱眼角悬着泪笑笑:“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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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的就是林觅年暧昧对象吧?他兄弟专门来敲打过我怕你误会的那个?”李庸向左弯着腰,凑赵雨念耳边问。
“是吧,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赵雨念心里还为林觅年被解雇的事心烦,拧着眉说。
“没听错什么意思?不应该是没看错吗?”李庸问。
“我没看到脸,只听到了声音,加瞄到了一点身形。”她说。
李庸看她一脸烦躁的样子,问:“还生气呢?”
赵雨念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庸叹了口气,说:“其实林觅年从这儿走了也好,省得之后还有麻烦,而且你没看出来吗?他那校长人其实不怎么厚道,格局也小,林觅年的职业生涯掌握在这种人手里,反正我个人觉得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李庸说:“他让你写的那个保证书就不说了,我妈报名的时候专门问了,人林觅年是985学历,手握好几个教资本儿,是这个什么学海师堂里学历最高、证最多的老师,而且人上大学的时候一直在做家教,什么叫没有经验?”
“而且我看过他们办公室课表,所有人,包括他们那主任,只有他周末那课满得,真是想上个厕所都得专门挤时间,就这样一个人当好几个人用,明明是压榨,他居然还好意思说那样作践人的话,真是臭不要脸。”
赵雨念看着他。
李庸朝她笑笑:“所以啊,就算他今天不走,以后为了更好的发展,也是肯定要走的,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今天摊上这件事,他无辜,你就不无辜?”
赵雨念转过头去,没说话。
“我好了,抱歉,等很久了吧?”
身后传来林觅年的声音,赵雨念转过身去,来找林觅年的那位老师已经离开,林觅年拎起放在地上装着各种办公小物件的袋子,看着路边那两辆特拉风的摩托车问:“你俩骑车来的?”
“嗯。”李庸答应一句,“你呢?打车回去?”
“我家很近,走回去就好。”林觅年说。
“我送你吧。”赵雨念说。
李庸刚想说两个人一个头盔被抓了得扣分,听见她说:“走着送。”
“那你车怎么办?”李庸问。
“先放这儿吧,明天来骑。”赵雨念说。
“明天?”李庸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要赵雨念今晚不想着去杀人,做什么他都支持。
但又有点儿怕她是想交代后事,又说了句:“那你待会儿和冯姨打个电话什么的,别让她担心。”
他给了赵雨念一个眼神:“顺便让她最近多注意一下。”
赵雨念捏着兜里的手机,刚才一接到李庸的电话她就先回了趟家,确认冯娟在家且没有任何异常,这才骑车出门。
如果那些人只是不想让她好过那还好说,那么按照她们的思路,今天这一出估计就是想把她和林觅年的关系搞黄,就算感情过硬黄不了,至少也能把林觅年工作给搅黄了,就算工作黄不了,吵应该还是要吵两句的。
反正无论她怎么补救,她们添乱的目的都会达到,只要目的达到,她们就会消停一段时间,而且现在林觅年工作彻底没了,老妈和她又都在野雯,应该是不会有下一步动作了。
可如果她们今天的出发点不是为了给她添乱,那就麻烦了。
赵雨念想起一个月前她爸来找过她要钱。
他说他爸得了重病,需要钱。
但她当时没给,能忍着不笑出来,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那几天她一直很警惕,生怕自己一离开冯娟就会出事,好在谢姨一直和她在一起,而且日子慢慢过去,也没有出事,她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赵雨念拧着眉,沉重而缓慢地叹气。
李庸已经坐上车准备离开,她的车就停在他的车旁边,她一直在用的那根钢管也在。
她想起自己刚才差点杀过去时的样子,说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有幸好没去的庆幸,也有为什么没去的懊悔。
庆幸是想到自己如果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她们那边人多,一打三,真要成了,她应该也死了,从此以后冯娟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懊悔是,如果当时就把一切都了结了,现在也就不会再有这么多忧虑,以后也不会有了,永远永远,得到解脱。
“赵雨念,赵雨念。”
身旁的林觅年不知道已经叫了她多少次,她终于听到,抬头问他:“怎么了?”
“你怎么了?”林觅年拎着袋子很是关心地问她,“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回去再说吧,我有点儿累。”
“好。”林觅年答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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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晚上都没吃饭,到家后林觅年去厨房煮了两碗面,和赵雨念一起吃。
赵雨念心里还想着事,吃得有点慢,好半天了才吃几口。
“在想什么?”林觅年又问了一次。
赵雨念回过神来,摇着头,下意识回答:“没什么。”
“赵雨念。”林觅年叫她。
“嗯?”她抬头看着他。
林觅年叹了口气,说不上到底是苦口婆心还是语重心长:“都到现在了,你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
赵雨念垂眸,说:“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他说,“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赵雨念蹙着眉,拿着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我……”
她咽了咽,好半天才再次开口:“我爸妈离婚了,因为……”
太久没有提及过这些内容,情绪从波动到爆发的速度比她想象得还要快上许多,生理上的不适更是令她无所适从,不过才说了一句话,她的呼吸已经就因为情绪的起伏变得有些困难。
她拧紧了眉,手紧紧攥在一起,试图以这种方式尽量压制住哭腔,即便是要哭,至少也不要影响到说话是不是?
她看着碗里的面,好几次差点喘不上来气,努力但仍不可避免地断断续续地说着:“因为我爸的爸妈……他们,他们怂恿我爸打我妈。”
“一直这样,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
声音颤抖得有点厉害,赵雨念停下来尝试平复情绪。她胸口不断起伏着,喉头紧得发痛,吞咽都变得吃力,视线也不可避免地蒙上一层雾气。
她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但脸上明明又还淌着泪。
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吧?也许滑稽会更贴切一些。
赵雨念垂泪苦笑着,始终不敢和林觅年有任何对视。
她努力加快了语速,想快点结束掉这段令她这般痛苦的情绪:“但我爸不打我妈的时候,对我很好,我妈妈也……也很爱我,我……”
她眼泪开始失控,林觅年走过来安慰她,被她伸手挡住。
赵雨念攥着手,好不容易才攒足的勇气,必须趁着这次把一切都说出来。
她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她用手背抹掉眼泪:“我小时候不懂事,我……”
“我读书太认真了,我……我还总是当三好学生,几乎所有,所有老师都……她们都和我妈说……说我很有前途,说一定要,要让我好好学习。”
“反正,反正我妈妈,就一直为了我,一直一直忍着。”她又抹了一把泪,“但是后来我长大了,我不想我妈妈再这样受委屈了,我就想让她们离婚,但是离不了。”
她顿了顿:“我爸……他这个人,我说不上他到底是好还是坏,他好,但他总打我妈,他坏,他又对我很好。”
“但是对他爸妈更好。”赵雨念停了几秒,擦干眼泪继续说,“我上高中后,大概因为我长大了,终于学聪明了些,我发现我爸每一次打我妈,都是因为他们挑唆。”
“反正说了你也不一定会相信,那个人,她会演戏,她还自己设局,就像今天冤枉你这样,冤枉我妈妈,然后我爸就会特别生气地打我妈妈,我拦不住。”
“一开始我还会和我爸说,我说其实我妈妈……我妈妈什么都没有做,是她,是那个人她故意的,她装的,我爸不信我。”
“但后来有一次。”赵雨念说着,语调都不稳,她停了几秒,继续说,“有一次我听到他私底下和那两个人的对话,我才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我妈妈是冤枉的,他也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他乐意,他心甘情愿,他就是演,他也要如那个人的意。”
“所以我就生气了。”
“既然我努力想保护的,是他们故意要伤害的,那我怎么对她们,都是她们活该。”
对她而言最难接受的一段终于被说了出来,持续决堤的情绪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以一种更加强大的方式攻破她的所有防线。
赵雨念泪水铺了满面,整个人几乎要因为情绪的彻底失控脱力倒下去,正当她慌忙地想找个东西支撑一下身体的时候,林觅年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不怕,雨念不怕。”他无措地哄着,连称呼都用得很生疏。
赵雨念听着他的话,一时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脸埋进他的怀里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有力气能继续了,她抬手推了林觅年一下,没能推动。
她无奈地呼出口气,只好以这个姿势继续说完这件事,因哽咽而无法连续的话语里已经没有刚才那样浓烈的情绪,只有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无奈:“我听到他们的对话的那天晚上,大概十点过的样子,我去厨房拿了把刀。”
“但我没有直接杀,因为她们两个人一起睡,我当时力气小,不一定打得过,我想办法闹了点动静把他们引出来,然后我爸也出来了,我妈最先看到我手里的刀,她吓哭了,但我不害怕。”
“可能有的东西真的是写在血脉里的吧,我爸打人的时候不害怕,他妈害人的时候不害怕,他爸助纣为虐的时候也不心虚,所以我拿刀砍下去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害怕。”
“够了!”林觅年躬着身子抱她更紧,整张脸都要埋入她的颈窝,声音也已经染上哭腔,“够了……赵雨念,够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哭起来,身体跟着一下一下颤抖着,“我……我不应该一直等,我应该一发现自己喜欢你,我就立刻出现在你生命里。”
“我明明……观察了你那么久,明明在那个时候我都已经认识你了,但是我却没有发现你竟然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我也没有为你做任何事。”
“那个时候我明明已经出现了,但我竟然让你一个人走了这么久……”
“我竟然让你一个人走了这么久。”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抱得太紧,赵雨念连抬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拍的动作都做不了,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又怕越说他越难过,只能安静地任由他抱着自己哭。
哭吧,哭出来了就好了。
妈妈说的。
赵雨念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站着,能感觉到眼泪被慢慢风干的过程。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到底是不是对的。
把林觅年彻底拉进来,是不是害了他啊?
许久,林觅年的哭声渐渐停下,但手上的力度一点没松。
赵雨念猜他应该哭完了,小声说了句:“林觅年,我脖子疼。”
“好,马上。”林觅年吸了吸鼻子,又抱着她在她颈窝再蹭了蹭,才慢慢松开她。
赵雨念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剩下几道干巴巴的泪痕。
林觅年含着泪花看着她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却又想哭。
但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的赵雨念一直过着这样难的日子都没有哭,他有什么资格哭。
坚强点吧林觅年,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你得比她还要坚强,才能帮得上她。
他拇指轻轻蹭上她脸颊,弯着唇哑声说了句:“小花猫。”
赵雨念推开他的手自己擦了擦,说:“我的事,都说完了,你现在,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