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你别催我哟

12、耳耳与山神

　　耳耳坐火车去父母那边，有些无聊的她插上耳机撑着手看窗外的风景。
　　一路上山很多，车速很快，外边的山跳跃着跟着她们的车前进。山上的树像是一条斜着向上的波浪线，“要是可以踩着树尖爬山就好了，一步，两步，三步……咦？”
　　山腰上似乎掠过过了什么，耳耳扭过身，趴到玻璃上瞪眼往刚才那座山上看，但车速太快，那座山早就远远的被甩在后面看不清的地方了。
　　耳耳有些失落，正要正回身子，半张脸突然印到她面前的玻璃上，直对着她的眼睛。耳耳被吓了一大跳，整个身子都软瘫到座椅里。她转头看车上其他人，哄孩子的父母，吃东西的年轻人，睡觉打呼噜的大叔，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这里的异样。
　　她心里闹腾起来，虽然被吓着了，但她还是很想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她小心的往窗边挪去，上下左右各看了一遍，确实什么也没有。
　　有些不甘心的她把整张脸都贴上窗玻璃盯着刚才怪脸出现的地方。几分钟过去后，耳耳的眼睛都酸了，还是什么也没有。
　　她一边揉眼睛一边想是不是自己花眼了，放下手的她不死心的又看了一眼。
　　“哈！”耳耳一惊。拥有着青色眸子的半边脸突然冒出来贴在窗沿上，耳耳这次反应的很快，猫着腰凑过去和它大眼瞪小眼。
　　那张脸有一大半都被窗子挡住了，看着耳耳的青眸闪了闪，一根草枝从窗边的间隙伸进来挠了挠耳耳的手。
　　耳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对这个“怪物”始终害怕不起来，反而有种亲切的感觉。她低头看了看那根草，又看了看窗边的半张脸，想了想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根草的草尖，那根草像是不满意的扭了扭后缠上她的整根手指。
　　耳耳被草根弄得有些痒，便咯咯的笑起来。窗外的半张脸盯着耳耳的笑脸，眼睛闪了闪，那缠在耳耳手上的草倏的用力，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举将她从窗边扯了出去。
　　耳旁只有呼呼的风声，眼前也是茫茫的一片，耳耳被吓得发不出声，又害怕掉下去，只好死死抓住带着她的草根。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声停下来。耳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浮在树顶上，手上的草根已经松开她了，出现在窗边的脸也显现出了全貌。
　　一双清眸子，一头长的拖到树梢的灰褐色头发，一身绿色衣服。虽说是一派人的长相，但配着周围的环境和刚刚化成人手的手指，耳耳心想，果然这个人怎么看都好像不怎么正常吧。
　　“你看到吾了。所以，你要忘掉。”站在耳耳面前的人终于开口了。耳耳有些惊讶，道：“什么？”见耳耳完全没听得懂的样子，面前的人皱皱眉毛，重新放慢速度：“吾非人，你方才看到吾了，所以你要忘记这段记忆。”
　　耳耳一愣，原来是这样吗？“等等，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是什么？”“吾是这方土地的化身，若是按照你们人间的说法应是土地公罢。”
　　‘居然是土地神，看起来不怎么像啊，土地神不一般都是弓腰驼背的老爷爷吗？’耳耳有些不厚道的在心里嘟囔。或许是她的神色太过明显。那神的眼睛闪了闪，终究开口道：“吾的皮相是山中植被所化，年轻与否也是山中所有物种年龄所定，无需疑惑。”
　　“哦，好吧。那我要如何才能忘掉那段记忆呢？”耳耳在老家长大，家中老人对神神鬼鬼总怀有敬畏之心，也常常告诫自家儿辈孙辈要长存感恩之心。
　　耳耳无意给这个神带来麻烦，便想着早些解决了。那神笑了，“谢谢你。方才吾听你希望在树顶跑一跑？作为报答，吾许你这愿，如何？”
　　被惊喜砸中的耳耳一个哆嗦，“真的？！”那神点点头，便往先往山顶上飘去了。耳耳大喊一声也跟了上去，脚上踩的是尖尖的树顶，软软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轻轻蹦了蹦，心中的喜悦溢出来显现在脸上像是要发光一般。
　　山上的树很密集，耳耳甚至可以像是在平地小跑一样往上赶去，不用担心会掉下去之后耳耳开始远望四处的风景。
　　山谷方向有一条小河在蜿蜒流淌，身后是一溜串跟着的小麻雀，耳旁是呼呼的风声，眼前是苍翠的树，这是一种可以让人心神俱宁的感觉。
　　耳耳觉得自己好像被净化了一般，她突然停了下来，望了望从山中横穿过去但与之完全不相符的铁路轨道，再看了看没多远的山顶，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哽塞。
　　稍稍加快了脚步往山顶跑去，早早等在那里的土地公看着这个心情复杂的女孩脸色缓了缓。耳耳站定到土地面前，故作轻松道，“好啦，我的愿望实现了，快消除我的记忆吧。”
　　神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微微一笑，温柔道：“人需生存，何况，这是一项辉煌。所以无需自责的。”
　　耳耳一愣，莫名有些哽咽住了，她想再努力睁大眼看清楚面前这个和蔼的神明，但强烈的睡意让她难以维持睁眼的动作了。
　　一阵列车播报员的声音突然闯入耳耳的脑海，逼得她从梦中醒来。周围传来小孩的哭声，下车旅客行李箱滚过的咕噜声，大妈中气十足的吵架声，旁边大叔睡觉的打鼾声。一切都那么真实，但好像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耳耳不知道为什么，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山，她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真的好像……记不起来了。
　　有什么砸到了她的手背上，她摸摸脸，竟然泪流满面。
　　又隔了几年后，耳耳再次坐着火车去父母那边，依旧发呆的她在某一点时忽然贴到车上的玻璃上认真寻找起来。
　　但，什么也没有。
　　那座山，不见了。树林、山谷、溪流和那个温柔的土地神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机器的轰鸣声，和只剩半边残壁的山体与被剥露在表面的泥土。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的耳耳有些恍惚，转头拉了拉旁边一个刚刚上车正在看报纸的大叔。“叔叔，刚才路过的那座山为什么被挖掉了？”
　　那大叔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这个地方风景很好吧。”见耳耳点头后又继续道：“有许多人要来这里看前面的山峡风景，那座小山的位置恰好适合建观景台和酒店，就挖掉了。我老家离这里不是很远，也是看到本地新闻才看见的。唉！”
　　耳耳早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呆呆捂着脸，一瞬间便淌下泪来。
　　如果山都不见了，神…还能留下来吗？
　　耳耳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张那座山所在地区的门票。她站在那座新修好的房子面前，没有进去，四处环绕了一圈后，定定的盯着房子的最高点看了许久。
　　山间忽然细风有吹过来，拂过她的头发时好像顿了一下，那年她离开时土地神也这般摸了她的头。
　　耳耳猛地抬头，期待着发生些什么，但山风拂过许久，万籁寂静，四周毫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