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谣》连环

7、第六章

　　我决定暂且委曲求全。我安慰自己——有时候为了我们爱的人，总是不得不低头的。
　　第一个试炼很快来了。
　　妙莲放下的衣物相当暴露，我站在青铜镜子前面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了——仅仅是两片布遮住我的前胸，我的肩膀，我的腰部还有我大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下身还好些，是条鱼尾形状的长裙，但紧紧贴着身体，怕是连走路都困难。
　　这套衣服令我想起日前见到的那条美丽人鱼，原来陵迦还是不放弃将我打扮成黛的样子吗？可是不用想都知道，分配给龙之子们的，该是多么倾国倾城的人鱼！这个瘦小平凡干瘪的我，即使穿上再华丽的衣袍，再怎么精心打扮，也无法令他在我身上找到黛的影子啊！
　　但此刻的我，为了我关心的人，决心不忤逆他的意思。如果陵迦想骗自己，我不会是不配合的那一个。
　　给我梳妆的是妙莲的姐姐——曼莲。她们长得很象，都是细长眼睛单眼皮儿，慈眉善目的样子。可是曼莲活泼些，话也多，不似妙莲那么羞涩。
　　她将我乱糟糟的头发一根根梳通，分成一绺绺，混了一种香草、一种金线、一种细珠串，编起长辫垂着。脸颊旁的两根又盘上头顶，扣了一枚金色贝壳做装饰。又在脸上描眼画眉、涂脂抹粉，事毕往镜子前一站，浑似换了一个人。
　　“多么漂亮的一位小姐啊，我们这很久没来过这么高贵美丽的女客人了！”曼莲喜孜孜说道。
　　我担心着快要掉下来的上衣，如上刑具，不敢乱动。
　　这女侍丝毫不知我苦楚，还在一味赞叹：“多么美的一双腿，跟海王一样，不象我们，修炼这么久，还拖着这么一条又蠢又难看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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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宁可饿一顿，也不要跟陵迦共进晚餐。一顿晚餐不只是一顿晚餐。但此时对心中有所图的我来说，倒也一样。
　　陵迦虽然嘴上说喜欢人类的生活方式，但骨子里还是偏好宽敞通透的空间。晚餐安排在一个平坦宽阔的祭台上，头顶即是莹莹星空，转眼望去，四周都是沉沉大海，一个错觉会以为自己身处海上。
　　陵迦双手支着下巴，坐在桌子前面，满意地看着我如牵线木偶般被领过来。
　　他倒是换上了很舒适宽松的便服，我却象背了一身刑具，黛青色鱼尾裙美则美矣，可是裙幅实在太小，我只能扭动身体，挪着碎步走路，别扭极了。
　　“喜欢我的礼物吗？”待我好不容易坐下来，正担心衣服会不会撑裂呢。陵迦突然问。我呆了一呆，才明白他在说章大娘。
　　我想到可怜的刚失去亲人的大娘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掳来，受够了惊吓，真是咬死他的心都有。但我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注视着我开心地笑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掠过我的裸露的肌肤，顿时不自在起来。仿佛他的目光过处，都能令我起一阵鸡皮疙瘩。我连做几个深呼吸，逼自己镇定下来。
　　月色下他的眼睛反射一种迷迷蒙蒙的光。我不禁怀疑起来，此刻存在在他的眼睛里的黛青色女子，到底是谁呢？
　　矮小的蛙人侍者在我面前上了两个银盘子，都罩着圆盖子。我有点迷惑。
　　“怕你不习惯这里的口味，我给你准备了两份食物。”那迦貌似体贴地说道。
　　我打开其中之一，是蜜汁烤野猪肉，肉香扑鼻而来；再打开另一个，是某种海鲜，未加烹制，有一股海鲜的腥味。
　　我选择了烤肉，切了一块放入嘴里，的确是饿了，我感觉胃部迫切地欢迎食物的到来。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吃东西，又体贴地说道：“虽然解药对症，但你体内的毒素时日较长，接下的几天，你还是要记得多服些清毒的草药，免得留下后患。”
　　待到我将那块烤肉吃完，他又笑道：“我就知道还是象人多些，你选择的食物是人类爱吃的。”
　　我并未觉得饱，在下一道菜未上来之际，忍不住再次看了看那生的海鲜。见那肉青白晶莹，柔软细腻，很是新鲜，那一丝海鲜特有的味道也不是没有吸引力。于是捧起来，轻轻吸吮，一入唇即知是好东西，几口就吃个精光。
　　看得对面的人微微变色，老天知道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心情舒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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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时圆月当空，海风轻送，祭台旁边盛开着大朵洁白如雪的花，清香阵阵，身旁陪伴着温顺恭良的“人鱼”，不可不谓良辰美景。
　　想来对方心情良好，此时不提更待何时？
　　“我真高兴见到章大娘。”我说。
　　“那就让章九一直陪着你。”陵迦不以为意，端着杯琥珀色的酒轻抿。
　　糟糕，我咬到了舌头：“可是，大娘的身体并不适合这里，我怕她会生病，会想家。”
　　他看着我：“我以为你会怕陌生，会想要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
　　“我的记忆有多长？不过一天而已。”我苦涩地说，“对我来说，她就是一个很亲近的人了。可是对她来说，我不过是一个寄居在她家里的过客。她的亲人对她来说更重要。你知道吗？她的弟弟最近失踪了呢，虽然她愿意陪着我，可是我知道她心里更想去找他。与其让她心不在焉地留在我身边，不如放她回大海去。”
　　我自以为这番说辞很完美，可是陵迦却笑起来：“是那个章十吗？你告诉她不用找啦！”
　　我抬起眼睛，又意外又兴奋：“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可太好了！我看见大娘发愁却又说不要紧的样子，可难过死了！要赶快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才好。”我忘形地跳起来，“他在哪里呢？”
　　谁知陵迦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我。
　　“怎么？”
　　他慢慢笑起来，红唇里有一颗尖尖的牙齿在月光下一闪，我心里不知怎么地一寒，一种不详的预感升上心头。
　　“你刚才吃的不是？”
　　我呆住，继而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