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降落》三拾叁

65、第六十五章

　　晚上关了灯躺在床上的时候，江屿终于想起赵柏庭说的那句话为什么这么熟悉了。

　　他想起当年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赵柏庭骑车送他回杨家别墅的时候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江屿知道自己一到夏天就容易出汗，为此还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很奇怪他并没有难闻的体味，相反杨君鸿就很喜欢埋在他脖子上跟狗一样使劲儿嗅。

　　他不明白为什么赵柏庭要突然说这样一句话，这叫他心里有些发毛。

　　担心空调直吹会感冒，江屿睡觉的时候都是敞着卧室门开客厅的空调，他在床上刚翻了个身，就听到门口传来开锁的动静。

　　有人正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试图打开他家的门。

　　江屿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拖鞋都顾不上穿就从卧室走出去，站在玄关听外头的动静。

　　小鱼干也被吵醒了，从沙发跳下来悄无声息地走到江屿脚边，尾巴高高地竖着。因为没有开灯，一双猫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绿光，看着有些瘆人。

　　江屿屏住呼吸，一瞬间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又想起前段时间的入室抢劫，瞬间头皮发麻，转身就去厨房拿了把菜刀紧紧握在手里，预备外面的人要是敢闯进来他就跟对方拼了。

　　但外面的人一直没能进来，拧着钥匙转了好几下都没能把门打开，把钥匙拔出去又插进来，随后更加粗暴地又转了好几下。江屿心跳越发地快，举着刀凑近猫眼往外看，突然就愣住了。

　　门外的人是杨君鸿。

　　杨君鸿打不开门，只能在门上敲了两下，同时对着门板沉声说道：“江屿，开门。”

　　江屿的心脏落回肚子里，一时又有些发怔，他把刀放回厨房，又回卧室穿上拖鞋，然后才走回玄关，贴着猫眼朝外看。

　　从猫眼里看杨君鸿的脸和身体都有些变形，表情也有些好笑，但江屿还是能看出他在生气，等一会儿不见江屿回应，杨君鸿显然没了耐心，用力在防盗门上拍了两下。

　　江屿怀疑整栋楼的感应灯都叫杨君鸿拍亮了，这样下去邻居迟早会被吵醒，他犹豫要不要开门，但他并不想放杨君鸿进来，他跟他无话可说。

　　这时候楼道里传来另一人的声音，江屿整个人几乎趴在门上，眼睛怼在猫眼上拼命睁大了朝外看，就见楼下的曹大爷竟然上楼来了，警惕地看着杨君鸿问道：“你干什么的？”

　　杨君鸿冷漠转头，说：“这是我家，我开我自己家的门有什么问题吗？”

　　曹大爷说：“这什么你家？这明明是别人家，你大半夜撬人家门你想干什么，你信不信我打电话报警！”

　　杨君鸿没搭理管闲事的老头，眉头紧皱盯着防盗门看了一会儿，再次沉声说道：“江屿，把门打开，我知道你在家。”

　　曹大爷在旁边喊了起来：“唉你这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你等着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同志把你抓走！”

　　曹大爷行动力十足，手机拿在手里已经按下了110，对面的邻居也被惊动，打开门问怎么回事，又上下打量杨君鸿，大概觉得他西装革履的不像坏人，于是说道：“你找小江啊，他不在家，我晚上回来就没听到他家有动静，你赶紧走吧，大半夜的别吵人睡觉。”

　　杨君鸿目光阴沉地扫过两人，最后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防盗门，绕过曹大爷从楼梯走了下去。

　　江屿松了一口气，握在门把上的手随之松开，刚才好几次他都想要不然开门放杨君鸿进来算了，但还是忍住了。

　　对面把门关上了，曹大爷也嘀咕着下楼回家，楼道的感应灯很快熄灭。江屿站在黑暗中愣了几秒，转过身飞快地往厨房走，走到窗户前探身朝下看，才发现杨君鸿的车还停在楼下，而杨君鸿倚在车门边，手指间一点橘红时明时灭，正抬头朝上看。

　　江屿把头缩了回来。

　　厨房里漆黑一片，江屿感到自己的心跳很快，过一会儿忍不住又往下看，杨君鸿还站在原地，抽完一根又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点燃之后吸一口，抬头隔着烟雾往上看。

　　江屿又把头缩回去，心想抽抽抽，抽死你。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楼下终于传来车声，他才又小心地探头往下看一眼，杨君鸿连人带车都不见了。

　　杨君鸿走了。

　　江屿本该松一口气，却无端感到失落和怅然，他想起杨君鸿那天说的话，说他不可能让他走，叫他永远都别想。

　　他不知道杨君鸿今天来什么意思，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回卧室躺在床上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江屿的手机里出现了两条新信息，是杨君鸿凌晨发的，一条问他【昨天值夜班？】，第二条问他【你换锁了？为什么我打不开门？】。

　　江屿一边刷牙一边来来回回看这两条信息，杨君鸿究竟什么意思，难道自己那天的话以及寄快递的举动还不够明白吗？他没有回复，犹豫要不要把杨君鸿号码拉黑一了百了，又觉得没到这地步，只把那两条信息删掉，就当没看见。

　　晚上下班，江屿路过菜市场买了半边西瓜，回家之后先冲澡，换上宽松的短袖短裤，坐在沙发上吹着空调吃西瓜。

　　小鱼干跳到他旁边，伸出爪子来挠他的手背，江屿于是挖一勺西瓜，去掉籽，搁在手心喂给它，小鱼干几口吃光，抬头的时候嘴巴旁边的一圈毛就被染红了。

　　江屿笑了，心想不愧是他养的猫，口味也随他，一到夏天最喜欢的就是西瓜和黄瓜。

　　半边西瓜五斤重，江屿本来没想买那么大，看卖西瓜的阿婆上了年纪不容易，就挑了个最大的。

　　但他胃口有限，实在吃不完，脑海中无端冒出“如果杨君鸿在就好了”的念头，他先是愣了愣，晃着脑袋把这个念头赶出去，又挖一勺西瓜送进嘴里，突然感到没那么甜了。

　　现在是六月底，刚过夏至，白天正是一年中最长的时候，过了八点天色才暗下来，直到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滑入黑暗的夜色。

　　江屿把西瓜放到一边，走到墙边打开了顶灯的开关，正准备坐在电脑前看会儿资料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他没多想，问了一句：“谁啊？”

　　过几秒外面才传来回答，“是我，江先生，我是耿楠。”

　　江屿愣了愣，走过去从猫眼朝外看，果然就见耿楠站在门口，他纳闷耿楠有什么事找他，没多想就把门打开，谁料一开门就看到杨君鸿贴着墙站在旁边，江屿再想关门已经晚了，因为杨君鸿已经伸出一只手牢牢抓在了门上。

　　江屿立刻朝耿楠看去。

　　耿楠心虚地低下头，伸手推了推眼镜。

　　杨君鸿说：“你走吧，把我车开走。”

　　耿楠立刻说是，忙不迭转身下楼，看得出他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地方。

　　江屿想关上门，但杨君鸿很轻松地就把门拉开，走进来站在玄关才从身后把门关上，他低下头想换鞋，发现没有他的拖鞋，干脆脱掉皮鞋只穿袜子站在地板上。

　　江屿抱着手臂冷眼看去，问道：“你要干什么？”

　　杨君鸿没答，绕过他径直走到客厅，看到电脑桌上吃了一半的西瓜之后皱了下眉，“你晚饭就吃这个？”

　　“跟你有关系吗？”江屿随着他转身，“你现在这种行为叫私闯民宅。”

　　杨君鸿哼道：“法律我比你懂，用不着你给我普法，倒是你换锁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屿听他理所当然的口气就觉得生气，他想杨君鸿知道他不会给他开门所以让耿楠来敲门，亏他想得出来。

　　江屿越想越生气，他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平静日子杨君鸿又要来打扰他。他走过去扯杨君鸿的胳膊把他往外赶，“你走！那天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不想见到你，我们已经结束了你还来骚扰我干什么！”

　　杨君鸿被他拉得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腰要把他抱起来，江屿吓了一跳，推搡之间没站稳就要跌倒的时候，杨君鸿一把拉住他，自己却因为惯性向后倒在了地板上。

　　杨君鸿这一下摔得有些重，身体跟地板撞击发出砰一声闷响，他躺着没动，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屿看。

　　江屿的心跳在那瞬间停了一拍，心想杨君鸿难不成摔傻了，杨君鸿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嘟嘟。”

　　江屿正要挣开，闻言突然像是被定住了。

　　杨君鸿嗓音沙沙的，有些发哑，眸光也发沉，抓着江屿的手使劲儿按向自己胸口，说道：“嘟嘟，你摸我心跳是不是很快？”

　　江屿趴在他身上，隔着单薄的衣料感受到杨君鸿火热的体温，手掌之下的心跳强劲有力，怦怦怦震得手掌发麻。

　　江屿愣了愣，甩开杨君鸿的手从他身上爬起来，自上而下看着杨君鸿，突然间不知道说什么。

　　杨君鸿穿着定制的衬衫西裤，就这样大字型摊开躺在地板上，抬手摸着左胸心脏的位置，低声对他说：“我这里难受，你不是医生吗，帮我看看。”

　　江屿不相信，抬脚在他身上踹了一下，喊道：“起来！”

　　杨君鸿躺着没动，无赖似的，伸手要抓江屿的脚踝。

　　江屿躲开了，看着他怒道：“你爱躺你就躺着吧，你别起来了！”说完他走进卧室，砰地关上门，又从里面将门反锁。

　　杨君鸿也没生气，依旧躺在地上，对天花板扯出一个无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