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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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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的江城宛如空城,唯独市中心的两三个酒吧还亮着昏暗的灯。
空旷的街道上,时卯蹲坐在街边,双手抱着膝盖,埋着头在那不知坐了多久。忽然一阵风吹来,吹动了她的黑色长发,地上的啤酒瓶滚了两圈,停在了她脚边。
“哐~”她身后不远处一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嘈杂的音乐声瞬间充斥着整条街,两个男人叼着烟,一前一后从里走出来。
“这破地儿真没劲儿,才几点!街上都没人了!”走在前边的男人穿着吊带背心,裸露的皮肤上面布满纹身。他猛吸一口烟,然后把烟头随手一扔,重重的剁了两脚,
“哎呦,江城就这样儿!”后面那男人挠了挠头上刚染的紫毛,咧开嘴,眯着眼睛一脸猥琐地说:“哥,我知道这有那种好地方~咱去放松放松不?”
那前边的纹身男刚要回答,便瞅见前边路边上坐着一姑娘,穿着短T,露出半截后腰,那腰线……
“江城不好玩,也就妹子还算水灵。”
紫毛男人也看过去,瞬间明白,拍拍胸脯,朝他使了个眼神便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了女孩旁边。
“小美女,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呢?要不要哥哥陪你?”说罢,他手也没闲着,悄悄搭上了她的肩。
纹身男也走到一边,蹲下身,看着地上的啤酒瓶,和紫毛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乐滋滋。
时卯缓缓抬头,看向他们。
她长着一对小鹿眼,眼神有些迷茫,嘴巴微张着,脸颊圆润,似乎还带着一丝稚气。
两个男人目光又往下移,透过女孩的领口隐约看到了与她脸蛋不符的身材。遇到极品了!
紫毛的手越发不老实,他凑到她耳边说道:“妹妹,想不想和哥哥们一起玩?你看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多不安全啊,哥哥们晚点送你回家怎么样?”
“嗯……”时卯伸手抓了抓头发,左右晃头,拉伸了一下肩颈,声音有些沙哑,漫不经心的问道:“哥哥们,想和我玩什么呀?”
听到这话,紫毛越发肆无忌惮的摸向她的后腰,纹身男在一旁笑着说:“妹妹想玩什么我们就玩什么!”
“哦……”时卯看着他思索片刻,右手却悄悄伸向背后,摸到了紫毛的手指,“那我想玩这个。”
说罢,她猛的抓住紫毛的小拇指,往外狠狠一扯,紫毛躲闪不及,霎那间剧烈的疼痛感使他倒在地上,按住手狼狈呻吟。
“我靠!你这臭女人找死!”纹身男立刻反应过来,叫嚷着起身准备动手。可时卯的左手不知何时攥住了他的衣服,使得他一个踉跄,女孩趁机抓起脚边的玻璃瓶,对着他的脑门毫不留情的砸下去。
“噢——”男人抱头跪在地上嚎叫,玻璃碎片散落一地,他不敢置信,抬头恶狠狠看向时卯。
时卯背光站着,扔掉了手里的半截瓶子,然后一脚踩在紫毛的手上,紫毛疼的冷汗直下。
时卯低头看向他,皱着眉头说:“下次摸女孩子之前,还是打个申请比较好。”
紫毛疼的眼泪鼻涕糊一脸,拍着她的脚踝连声求饶。
纹身男这会儿回过神来,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他也不顾头上那道口子了,起身从侧后方向女孩挥拳。
时卯余光看见他行动,侧身灵活躲开,准备反击。
“诶!怎么回事!住手!”酒吧里冲出来几个店员,慌忙制止住了那男人。
时卯见状,连忙转身准备开溜。
酒吧老板柯浔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时卯!时大小姐!能不能消停两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哥会弄死我的!”柯浔急的手直发抖,急忙检查时卯有无受伤。
“臭娘们,敢打老子,知道老子是谁吗!”那个纹身男见时卯也被拦住了,立刻找回气势,两眼瞪大,指着脑袋上的血嚷嚷着:“赔钱,不然老子报警!”
柯浔见时卯没事,连忙拿了纸巾去查看纹身男的情况。他头上的伤看着严重,实际上也就是破了个小口子。
他好言相劝道:“大哥消消气,我这就带二位大哥去医院,咱处理伤口要紧。”
一旁的紫毛疼出一身冷汗,只觉得自己手指被折断了,他颤着身子劝纹身男,他这手指可等不起啊。
“你要去医院就自己去,反正我不去,这帮人到了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溜了,要么赔钱要么报警!”纹身男“噗”一声,往地上吐了口痰。
柯浔瞪了时卯一眼:下手这么重,这下怎么收场?
“你把我兄弟手指头折了,把老子脑袋开瓢了。我要是报警,你这得蹲牢子,知道不?”纹身男咧嘴说道:“十万块,老子就放过你们。”
“他手指只是脱臼而已。”时卯撇嘴,“柯浔,你看到谁打的他们了吗?”
柯浔可是常年混夜场的人精,哪会不懂她的意思,连忙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谁呀?没看到啊。”
时卯满意点头,又转头询问旁边的员工们:“那你们有看到吗?”
员工们摸了摸脑袋,摇头。
纹身男出来混这些年,头回在小丫头片子身上吃亏。他抬头看四周,指着店门口监控:“你当我白痴啊?那有监控!”
“监控坏了。”时卯说。
“监控是你家的?你说坏就坏?”
“没错。”时卯弯腰捡起那半个碎酒瓶握在手里,纹身男见状,不禁又向后缩了缩。
“‘哥哥们’还不明白吗?在这里——”时卯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指向自己,“我说了算。”
纹身男这下看清了,这哪里是什么水灵的小姑娘,分明就是一社会大姐大!
“大哥,要不这样吧,我把今天酒钱退给你们,再另外转你一万就当医药费了,你赶紧带你兄弟去医院吧,怎么样?”柯浔懂得见好就收,这会儿给他一个台阶下。
纹身男皱着脸,勉为其难答应:“今天算你们运气好!我兄弟的伤要紧,老子下回再找你们算账!等着!”
“好嘞好嘞!”柯浔陪着笑脸,一口一个“大哥”,把人给打发走了。
好不容易结束这场闹剧,柯浔回头看着这一地狼藉直叹气,吩咐员工赶快打扫掉。
一回头,时卯跟个大爷似的,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正向一个服务员讨烟。
这姑娘大晚上的还在外面鬼混,哪有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模样?
“时卯,上一场喝完了你就该直接回家,还跑来我这儿干嘛?”柯浔掏出打火机递给她,无奈问道。
“怎么,不欢迎我?怕我砸你的店?”时卯反问。
柯浔:“切,我巴不得你砸了呢,到时候你时家不得赔十倍给我?”
时卯吐了口烟,没搭理他。
柯浔又问:“你那些狐朋狗友呢?就这样放你一个人走,也不过问你一下?”
时卯只当他是在数落自己,她冷笑一声,“诶对对对,我的朋友们都不三不四。”
“我不是这个意思。”柯浔揉了揉太阳穴,头疼。
这小姑娘越发不好相处了。
“老板,都打扫干净了。”到打烊的时间了,服务生们也陆陆续续准备下班回家。
时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灰,“没劲,我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吧。”柯浔拿出车钥匙。
“不用,我又没喝多,自己走回去。”时卯起身就走,没给柯浔劝阻的机会。
到家时快四点钟,家里的猫被开门声吵醒,似是习惯了,它只抬头瞄了时卯一眼,又倒头睡了。
时卯换上睡衣,打开床头柜拿了几种药片,就着凉水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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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时卯被电话铃吵醒。
来电人是她哥,她啧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接通电话。
“晚上家里有饭局,赶紧起床。”时辰的声音他们父亲很像,时卯听到就恼火。
“不去。”时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你昨晚打伤两个人,柯浔找我报销的医药费。不来的话,我就把这事告诉你爸。”
“自己掂量吧。”
时卯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挂断了,不给她一丝讨价还价的机会。
她倒不是怕被骂,主要是她爹拿捏着她的经济命脉……生活费对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时辰也没说晚上是什么类型的饭局,时卯犹豫片刻,选了一件不易出错的套装,把头发盘起,将自己简单打扮了一番。
她赶到时家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陌生豪车了。时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低着头往里走,脑子里疯狂盘算一会儿如何早些溜走。
“时卯,过来。”时辰在门口喊她。
时卯只当没听见,目不斜视的往里走。时辰冷冰冰开口:“酒醒了没?”
“……”
他这明摆着拿昨晚的事威胁她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时卯倒退两步,在他哥面前立定。
时辰身边还站着一男人,他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秦子逸,秦伯伯的儿子,他刚从国外回来。子逸,这是我妹,时卯。”
时卯正要抬头看去,暮然听见那名字,一时晃神。
时间在那刻被拉长,耳畔的嘈杂都失真了,好像有种无形的力量将她拽入了某一夜梦境,使她分不清真假。
她缓缓看向那个人。
夕阳光照在他身上,给他渡上一层暖色光辉。
他俩离得不远不近,一米多的距离,时卯却好像看不清他的神情。
秦子逸向时卯伸出手,说:“你好。”
时卯愣住,片刻后轻轻握住他的手。
几年的光阴不曾苛待他,他已然褪去少年青涩,高挺的鼻梁上不再架着那副无框眼镜,刘海剪短撩起,露出了硬朗的眉骨与额头。他比时辰还高出一些,穿着一身米色衬衫和西装裤,站的十分挺拔。
好像变了不少。
“好久不见。”秦子逸低头与她说,“老同学。”
时卯看见他嘴角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初夏的天气有些闷热,时卯始终背对着太阳,傍晚的阳光照在她背上,烧的滚烫。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都到齐了,进去吧。”时辰即时开口给她解围,招呼秦子逸进去入座。
众人入席之后,时卯环视一圈,估摸着这应该是一场在时家举行的富二代见面相亲会。
几家人在桌上相谈甚欢,从文凭谈到工作,马术聊到高尔夫。各家孩子都是国内外高等院校,谈论到秦子逸时,时卯听见旁边两个女生细声讨论:“听说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
“太帅了吧,高学历高颜值,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不止这些,好像在国外许多大厂实习过。现在回国自己创业了。”
“说到底这些都是次的。别说秦家多有钱了,他妈家里背景也硬啊!这实力摆在那,只要他想要,啥都能有。话说回来,他爸妈怎么没来?”
时卯百无聊赖的扣着指甲,耳朵悄咪竖起偷听她们讲话。
“我家姑娘啊学管理的,我们想着学点专业的,回来也能在公司上上班。”不知道哪家夫人正炫耀着自家女儿,突然话锋一转,说到时卯头上:“诶,小时呢,听说也是国外留学的,学的什么专业呀?“
原本热闹的饭桌突然安静下来。
众人神色各异,往时卯的方向看来。
江城就这么大,这个圈子里更是不缺爱嚼舌根的人。
在座的可都听说过这位时家小姐的鼎鼎大名。
大学辍学,回国混日子,喝酒抽烟泡夜店样样不落。
若说人家秦子逸是众人口中的“优秀”、“成功”,那她时卯便是他们口中的“堕落”与“失败”。
这夫人按的什么心思,时卯怎会不清楚。
她扯着嘴角,漫不经心的回答:“阿姨,我学艺术的。”
“哦,难怪小时看起来这么有艺术气息,不像我们家的呀,天天就对着电脑看书、写论文,都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话说回来,小时毕业了吧,现在在做什么呢?”那女人又追问道。
“……”时卯嘴角抽搐,一不小心把左手食指的美甲扣裂开了。
这不就在暗示她时卯是个不务正业的花瓶吗?这老女人真是没完没了。
她收起假笑,深吸一口气:“阿姨,都说我是学艺术的了,毕业了能干嘛?混日子呗。”
桌子对面,时建平看向时卯,目光如炬。
时卯知道她爸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她咬颊,不打算回应。
那女人也是没料到她会这般回答,张了张嘴不知怎么接话,气氛骤然尴尬。
“噗嗤——”一声笑声打破了平静。
旁边的秦子逸握拳抵住嘴,似乎是没忍住笑意。他转头说道:“时小姐不愧是艺术家,真有个性,搞行为艺术呢。”
咔哒,才裂开的甲片被她掰断了。
时卯舔了舔嘴唇,静心咒在舌尖滚了一遍,最后还是没忍住,细声道:“秦先生这几年在练太极吗?好像很懂阴阳啊。”
秦子逸眼底笑意不减,“谢谢夸奖,不枉我这几年这么忙碌。”
时卯咬紧后槽牙,连忙深呼吸调整情绪。
好啊,几年不见,秦子逸摇身一变,不仅变成了事业有成的豪门公子,还变成了一根老油条。
真令人讨厌。
“张伯伯,最近南边那块地是出了点问题?”那边时辰突然开口,众人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哦那件事啊……”大人们说回正事,转眼就忘了小辈那点小插曲。
离了长辈们的关注,几个年轻人们又聊了起来。他们大多互相认识,唯独时卯不与他们来往,与他们无话可说。
那头有人找秦子逸聊天。
“秦少,你现在回国大展身手了,咱是不是该喊你秦总了?”坐在秦子逸旁边那个公子哥一副吊儿郎当模样,摸着下巴问他。
这人是隔壁邻居廉家的小儿子廉星皓。
“叫我名字就行。”秦子逸似乎不太爱搭理他。
廉星皓又自顾自的说:“真羡慕你啊,我爸非要把我塞进单位里,现在朝九晚五,纹身不让露,头发也不能染。工资还少得可怜。”
一旁女生听到后也忍不住吐槽:“这还不好?你敢说你爸不另外给你钱?我还羡慕你呢,我现在在外企,压力可大了,工资也不够干嘛。
“你说咱何必遭这罪,累死累活还没家里给的零花钱多,有时候觉得自己真傻,圈子里那么多人还在啃老呢。”
时卯烦躁不安,拿起手机开始玩消消乐。
“是啊,要不说还是咱秦少优秀呢,咱这帮人里,也就只有你闯出一番天地了。”廉星皓对秦子逸竖起大拇指,“要想当年谁不是豪言壮语要去闯,如今还不是一个个在家啃老——”
“哗——”是椅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时卯的消消乐没通关,体力还用完了。
这饭是一点都吃不下去了,时卯起身把包一拎,对众人说道:“不好意思。我家猫快半小时没吃饭了,我得回去给它喂饭,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