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重》衔霜敛鹤

4、帖子

　　汴京，谢府

　　“公子，查到了。”

　　谢韫玉头发披散着，只在发尾松松绑了根发带，一件浅色的圆领袍，手上拿着一个圆木勺，正倾身看向面前炉上煮的酒，闻言，谢韫玉抬头看向来人，问道：“什么？”

　　“公子先前让留意的，新晋翰林院侍读明大人家眷昨日来了京城，明大人确实有一女儿，闺名语温。”属下说完这话，不禁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人。

　　谢韫玉轻笑一声，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公子。”

　　“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明家也不用盯着了。”

　　“是。”

　　等人出了院子，谢韫玉轻声说道：“梁上风大，正好这酒刚温好，邺大公子不如下来喝杯酒？”

　　闻言，一人勾着房梁吊挂下来一人：“我掐指一算，今日是个好时候，我就过来瞧瞧。”

　　谢韫玉不曾抬头，拿起旁边小几上的酒杯，用木勺盛了满杯的酒，推到来人面前。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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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老爷回府时已月上枝头，明夫人看向他略有些凝重的目光，不禁问道：“怎么了？”

　　“先前在扶阳听到的事情有些眉目了，今日听到些消息，下旨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有什么章程吗？”明夫人追问道。

　　“目前还不知道，只是一同僚与我透露出几分来，这次选会从京中各家女儿中来选。”

　　明夫人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那倒是不赶巧了，早知我与语温晚些再来。”

　　“这消息来得突然，恐怕也是圣上近日的主意，恩科在即，也不知咱们这位圣上在想什么。”

　　选秀的事情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本以为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却不想，过了小半个月依然没有消息。

　　这日，明语温在房内看书，却听一丫鬟凑上前说了几句，明语温看向那丫鬟：“当真？”

　　丫鬟点头。

　　没过多久，明夫人着人传话，让明语温前去说话。

　　进得上房，之间明夫人一脸喜气的看向明语温，明老爷爷坐在一旁喝茶，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明语温脚下顿了半步，走进一些，看到桌上两封帖子。

　　“听说东明那边来了人？”明语温问道。

　　“你倒是消息灵通。”明夫人看向明语温：“两件事，关乎你的亲事，你是个有主意的，便叫你过来，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母亲您直说便是。”

　　明夫人见此，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这第一件事，是选秀的事情拟订了，并非大选，但这一次，四妃，九嫔，其余妃嫔若干，皆要选定。”

　　“四妃九嫔，皆要选，这……，这章程如何来办？礼部下了文书？”明语温追问道。

　　当今圣上后宫无人，除了皇后病弱，早不理诸事，其余的，只有寥寥几个妃嫔，四妃九嫔，伴随着万家倒台，也只剩一个废妃在冷宫中待着。

　　“章程还不知，消息是宫里来的，帖子也是宫里直接下的，礼部的文书有与没有，如今也不重要。”明老爷在一旁说道，“只看你怎么想的。”

　　明夫人点点头”又接着道：“东明那边刚才递来了消息，明家，欲要占一妃位。”

　　明语温惊讶：“明家？东明？谁？”

　　明夫人摇摇头，将手中的帖子递给她，继续说道：“明家，如今年岁合适的且尚未定亲的便只有东明玉亭、玉芙，如今尚未定亲。”

　　“西明原本有你、语苏还有你六叔家的语矜，你六叔在江西一代迟迟不愿回来，语矜随她母亲在应天书院，听说也有中意之人……”

　　“东明那边的意思，明玉芙心性不如她姐姐，于是就商量着，这人选，便从你和玉亭中来选，语温觉得如何？”

　　“先前外放的传言？”明语温想到先前听到的消息。

　　“外放的传言是从皇上那儿传出来的。”明老爷接话道。

　　连同选秀消息传出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此次遴选在京，选中之人家中父兄在朝为官者，京官外调……

　　“如今人人皆知朝堂后宫空虚，抓住此机会一飞冲天，也不是没有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万家，只是，大家都想得到的事，今上当有所防范。”

　　明语温道：“那……”

　　“虽为外放，却是也是实打实的政绩，说不上哪个更好，语温莫要考虑这么多。”明老爷继续说道：“还有，毓之打算今年入仕。”

　　这下连明夫人都惊讶了，问道：“东明……”

　　明老爷点点头。

　　东明，从来没有掩饰过他们的野心，相比于西明安居于安庆，东明却是早早就送人入了京，明毓之十二岁时自庐州府学而出，以神童之名入京，借其曾祖姜太公之力入了太学，此后十余年一直留在京城，在汴京与谢家大郎谢韫玉、邺家大郎邺晏礼并称上京三公子，至今年二十六，尚未娶亲……

　　更不必说，东明当年入宫的那位娘娘，便是凭本事做到了九嫔之位，留下如今的敦恪公主，在太后跟前尽孝，颇受宠爱。四妃九嫔，自高祖时便定下的规矩，那位娘娘硬是从先帝后宫中厮杀而出，虽走得早，却无人敢小觑，先帝后宫美人无数，仔细算来，千人不止。

　　明语温沉默半晌，问道：“那这第二件事呢？”

　　明夫人道：“也是你的亲事，你可知，谢家？”

　　明语温点头，谢家……

　　上京每年评选无数，明毓之年少经营也不过第三，第一的，便是这谢家大公子，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京城世家无数，前朝混乱，今上掌权以来雷厉风行，清算了十余家不止，唯独留下来谢、邺两家。

　　京中多有猜测，就连明语温也有所耳闻，最甚的一个传言，帮助圣上清算各大世家的正是谢家，而邺家，圣上是不敢。

　　明语温几番思索，看向明夫人，明夫人莞尔一笑，将帖子递给了她。

　　明语温接过，将其打开。

　　“谢家处于风口之上，原本定下的亲事被退了。”明夫人看她打开帖子，不由说道。

　　明语温略微诧异，又很快想通了，万家倒台尚且连累了数十家不止，别说更为根深蒂固的谢家。

　　“原先定的是前御史大夫的嫡孙女儿，后御史大夫告老还乡，连同还未成亲的儿孙的亲事退了好几桩。”

　　前御史大夫姓孙，告老还乡时走得干脆，圣上丝毫没有挽留，当时都说是犯了事，御史大夫在朝中属清流一派，此事一度震惊整个皇城，众人纷纷猜测是因为各大世家被解决得干脆，怕谢家成为下一个万家，正好圣上没有为难，便借着这个由头给退，御史大夫无人再提，谢家大郎的亲事却一再耽搁。

　　“后来谢家与周家议亲，亲还没成，似乎是周家听到了什么风声，便又退了。”

　　谢家的事情本就受关注，更别说谢韫玉还顶了一个第一公子的名头，明老爷与同僚在外小聚时，便经常听别人提起这件事情来，如今一并说给了明语温听。

　　“谢家如今还在，便说明圣上放过了谢家，以谢大公子的才名，这盛京里愿意嫁的怕是也不少，如何就轮到我们家了？”

　　明语温合上帖子，看向明老爷。

　　“谢家公子这几年婚事上有所蹉跎，腿脚又有几分不便……总归，这帖子是谢家托人递来的。”

　　明语温回了房，明夫人和明老爷在房中商量着。

　　明家欲要出一位后妃，东明的明玉亭，以及西明的明语温，东明与西明相比，东明在京城中的脚跟站的更稳当些，西明这么几年，也只有明语温的父亲来了京城。如今西明与他们商量，既是看中了明语温，也是为了帮扶西明这边。

　　如今明家适婚的几个女儿家，明玉亭性子淡，长得不够出挑，明玉芙长得足够好，但是没什么心眼，入了宫，只怕要多吃上许多苦头。

　　话虽如此，但明家人都知道，明语温入宫的希望不大。

　　明夫人在安庆时整日担心明语温的亲事，不想刚进京来就碰上这样两桩。

　　“怎么看都不是很好，我那姓房的后进生还算不错……”

　　明夫人斜睨着看了明老爷一眼，明老爷顿时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只是家世弱了些，人还是很不错的。”

　　“有那样的母亲，语温过去能占得什么好，这件事情莫要在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明夫人沉默好一会儿，说道，“若是都没有合适的，二哥家宁暄年岁正合适，二嫂那日带了宁暄一同来的，恐怕就有几分这意思在里头。”

　　明老爷迟疑看向她，道：“若是周家，语温嫁过去也确实不会受委屈，先看语温的怎么想的吧。”

　　明语温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他们做父母的也尊重儿女的意见，中不中意的，还要看孩子的态度。

　　明语温进了房，头上珠钗还没来得及卸下，思楼推了进来门来，说道：“大公子回来了，这会儿去了上房，让人传话给小姐，说是待会儿带您出门逛街。”

　　明语温抬头看向屋外，夕阳西下，橙色的光芒将西边的房顶照的亮堂堂的，印着房梁上的雕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筑的燕子窝，只见两个探头的燕子。

　　“听说这京城的夜市很是好看，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去看过。”

　　明语温说着，让人找来衣裳，重新梳洗了，拿着自己的荷包往上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