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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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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殊恒将手里的鱼食撒到池子里,对面的人也安安静静地看着,相顾无言。
李殊恒看着池子里圆滚滚的鱼,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赐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邺晏礼一掀眼:“回陛下,臣今年不过二十二……”
李殊恒好整以暇:“不小了,也是时候娶亲了。”
“陛下。”
李殊恒看着他,邺晏礼也抬头看向他,两厢对视 。
终于,喂完手里的最后一把鱼食,李殊恒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你当真不愿意?”
邺晏礼低下头:“臣无心娶亲,唯恐怠慢了公主。”
李殊恒微微眯了眼。
邺晏礼将头垂得更低了。
李殊恒随手拍掉了手上的碎屑,转过身,背对着池子,“行了,朕答应你。”
“谢陛下。”
“也不必谢我,只要回来的时候,朕要看到你的本事。”
李殊恒上前半步,而后凑近他,轻声道:“邺晏礼,若他日你学成归来,国师之礼,朕也不是不能给。”
邺晏礼猛地抬头看向李殊恒,李殊恒眸中带着几分笑意,缱绻着,诱他往那张编织好的网里跳。
“谢陛下隆恩。”邺晏礼当即跪下谢礼。
见状,李殊恒终于露出几分满意来,看了一眼池子里的鱼,抬起脚大步往外走,看见了守在不远处的魏忠,嫌弃道:“你养这鱼,是用来炖汤的吗?”
魏忠:“啊?”
等两人走远,邺晏礼站起身来,侧头看了一眼池子里的鱼,好像确实是胖了些。
他慢慢抬头看着天上被云遮住的太阳,咧嘴笑了笑,也好……
历史的洪流当中,一如万家昙花一现,又如邺家,朝朝落落,投机取巧,也不过百年而已,他想到了谢家,想起来印在他记忆里的谢韫玉,对方就站在花厅的台阶上,隔着围栏,静静地看着他……
“大公子,邺公子来了。”
谢韫玉正在院子里调试琴弦,这把琴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也不知被谁落在了库房。
听到仆从的话,有几分意外。
“可要去书房?”小厮又问。
“无妨,请他到这儿来便可。”
邺晏礼进了院子,见谢韫玉头也不曾抬一下。
“谢大公子真是好雅兴。”
“不及邺公子。”
邺晏礼嗤笑一声,随意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当世好琴,也值当谢公子忙活?”
“总要找点什么事情来做。”
说话间,伺候的人上了茶,邺晏礼看了一眼白瓷茶盏,对邺晏礼道:“我要喝酒。”
谢韫玉转过身看他,而后一挥手,让人抬了两坛子酒来。
“你不问我来这儿做什么?”邺晏礼问他。
谢韫玉看向他,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裳,“你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邺晏礼应了一声,拨了拨手上的珠子,原是要回邺家的,不知怎的,就来了这儿。
谢韫玉见他沉默,也不扰他,接过酒来,亲自倒了一杯,推到对方面前,而后抱起琴继续,仔细看了刚续好的弦。
邺晏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喝了两杯,觉得没什么意思,复儿放下酒杯,托着腮盯着谢韫玉手里的琴发呆。
“谢云卿。”
邺晏礼叫他。
谢韫玉抬眼看他,却不见他说话,复又低下头去,过了许久,只听邺晏礼道:“我昨儿回去后,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安稳,夜里醒来了两回?”
谢韫玉拨动琴身的手微微一动,碰到琴弦,“铮”的一声,却惊不起波澜。
“你想说什么?”
邺晏礼右手放在桌上,指尖轻点,转圜见,掌心里一枚铜币若隐若现。
“昨夜天上没有星星,更看不到月亮,思来想去,今日一早便进了宫,见了皇上。”
谢韫玉放下了手中的琴,安静地听他说话。
“邺家于乱世发家,世人只见浮于表面的光鲜,却不知这里头藏了多少乌糟之事,我曾想过丢下邺家一走了之,后来想一想,又能逃到哪里去,索性就不逃了……”
挽了挽袖子,谢韫玉抬了手,让人将琴放去书房。
邺晏礼抬头,小院中,已然没了旁人。
“你出了宫便直奔谢府来,只怕那人案桌上,这会儿已摆满了小报。”
“我与你这时时在一块儿,也不缺这一回了。”
谢韫玉摇头轻笑:“是不缺。”说着,拿起壶,这才发现,壶中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面前这人喝了小半壶。
邺晏礼时常来他这讨酒喝,酒量却不好,往往两杯就会带上几分醉意,谢韫玉给他倒满了,又给自己倒了半杯,放在桌上。
“那你这会儿来我这里,是想做什么?”
邺晏礼看着对面的人,突然间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你没兴趣。”
谢韫玉只当没看见。
“皇上要我尚公主。”
谢韫玉毫不意外,却还是装作几分惊讶问道:“敦恪?”
“除了她还有谁。”
“敦恪……”谢韫玉沉吟道,“若是她倒也不错。”
“你若愿意娶,想必皇上会乐呵呵地给你下旨。”
谢韫玉轻笑:“我倒觉得你和她一起会很有趣。”
敦恪也只在皇上和太后跟前有几分乖觉,就是皇后在她面前也落不到什么好话……
邺晏礼端起酒来一口闷了,不想搭理他。
“你怎么和皇上说的?”
说话间,又给他满上了。
“我说我要去一趟与衡山。”
“他允了?”
邺晏礼颔首道:“允了,不过他只给一年的时间。”
谢韫玉思索道:“也好。”
与衡山道观如今的馆主,是邺家老爷子未出五服的堂兄,算下来,邺晏礼也要叫一声堂爷爷。
许是喝得有点多,邺晏礼眼尾沾上了几分红,带着艳气,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湖蓝色的衣袍,越发衬出眼前人的清润来。
感受到他的注视,谢韫玉漫不经心的问道:“这样看着我做甚?”
“人人都说你端方雅正,年少时站在谢家的院子里,那年我六岁,第一次见你,你站在长廊里,远远一瞥,只听到身旁的人说,那人就是谢家长公子。
“一直都听我阿娘和我念叨谢家公子如何出色,却不及第一眼见到你,世间万物好像都看不进你的眼中,他们私底下悄悄说你是下凡来历劫的。”
“后来在巷子里找到你,当时只想着,原来你也有那样的一天,只是后来的事情,让我时常在想,那一日将你从白马巷里背出来,是好是坏……”
邺晏礼如是说,可谢韫玉只掀眼看了他一眼,而后道:“邺公子这是醉酒了罢。”
“我倒想好好地醉上一场,做一烂柯人。”
邺晏礼看了一眼手上的酒,忽然笑了开来:“我总琢磨着你和那位在想什么做什么,却也想不通关壳之处,这会儿却是有几分明白了。”
“明白什么?”
邺晏礼摇头道:“不可说也。”
谢韫玉也就不在问,只在一旁陪着他,听他说话,也不在问他为何到府上来。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知不觉便过来晚膳,谢夫人那边派人来问了几句话,在这院中单独设了桌。
晚膳过后,邺晏礼酒醒了几分,他道:“圣上,明家,以及远在边关的那位少将军,谢云卿,这京中的水已然被搅混,只是……”
邺晏礼看向谢韫玉,放缓了声音,语气中含有几分恳求:“邺家倾倒是必然,只是希望谢公子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帮我一个忙。”
谢韫玉看向他:“什么忙?”
“我想拖谢大公子送邺安礼去月麓书院求学。”
“这样的小事?”不值当吧?
只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只听邺晏礼接着道:“我想让你亲自送他过去。”
看出来他眼中的郑重,谢韫玉琢磨了一下,问他:“同明家那位小公子有关?”
邺晏礼摇摇头又点点头道:“也算是吧,况且放他在这京城里我也不放心,更别说那人狼子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扔他出来这京城,便是作妖,也赖不到他的身上。”
说罢,他苦笑一声,虽说邺家早已腐朽,但到底,他也姓邺。
“你倒是赖上我了,临走了扔一堆事儿给我。”
“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谢韫玉轻笑道:“我差人送你回邺家?”
“不了。”邺晏礼这会儿已经彻底醒了酒,他摇头道:“待会儿我就走,趁宵禁前出城。”
“今夜就要走?这么急?”谢韫玉问道,“你不和他说一声?”
“他这会儿说不定正在哪家技馆里斗蛐蛐呢。”
“只怕他知道你在我这儿不回去,马上就能来我府上闹了。”
“他不敢。”
“这可不好说,我瞧着他倒是很关关心你。”话落,谢韫玉又像是提气来几分兴趣,问他,“真不回去?”
邺晏礼摇摇头,自顾站起身来“不去了,昨夜出门的时候我就没准备再回去。
谢韫玉抬头,看进其眼里,酒色上脸,漂亮得过分的脸颊上,晕着红,也不知真醉还是假醉。
谢韫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邺晏礼只当他答应了。
“走了。”邺晏礼摆摆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多时,院子里又彻底安静下来,谢韫玉喝完壶中的最后一杯酒,放下杯子也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