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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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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启历，明顺十二年腊月，皇宫。
细雪簌簌，碧瓦覆白，重重殿宇淹没在一片冰冷之中，整个皇宫都仿佛已经被冻住。
蜿蜒的仪仗自宫道尽头匆匆而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打破了一片沉寂。掌灯的太监高举着宫灯在前引路，明黄的御驾缓缓停在仁寿宫门口。
“陛下，仁寿宫到了。”
天干冷干冷的，小太监口中冒着烟气，凑上前，小心地打起帘子，还没来得及上前搀扶，身着明黄色五爪金龙帝服的朱夕芫就自行从步辇上走下来，不等宫人撑伞遮雪，抬脚就快步向仁寿宫内走去。
皇帝来得太快，门口守着的宫人见到御驾，面上一慌，刚想上前拦住，却见皇帝身后的大太监摇头示意，心中顿时一凛，不敢再言语，行礼退回，垂首静立。
行色匆匆的朱夕芫并没有注意到宫人的神色异常，她听闻母后身体不适，急忙赶来仁寿宫探视。
龙袍下摆上金线绣制的金龙似活了般，在行走间翻腾。朱夕芫一路急行至殿内，片刻未停，穿过前厅，直至寝殿门口。
殿内居然无几个宫人，皇帝到来，一路也都无人通禀。
朱夕芫见寝殿门窗紧闭，也并未多想，抬手正准备推门而入，忽隐约听到殿内传来什么声音。
那声音似春日的猫儿叫，透过门扉，针扎般刺入朱夕芫耳中。
她浑身僵住，愣在殿门外。
听着殿内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朱夕芫脸瞬间涨得通红。母后那往日一向严肃冷淡的声音，此时却娇媚十分，低喘娇吟中又夹杂着男人动情的低吼声。
朱夕芫虽未经人事，但女扮男装假扮皇帝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单纯的稚子，她一下就明白了殿内发生了什么。
与母后在殿内的……是谁？！
朱夕芫推在门上的手似被烫到一般弹开撤回，她心中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母后身为太后，怎可如此行事？！这是淫/乱后宫！
朱夕芫面露愤然，再次抬手欲推门，又忽地顿住。
她想起了自己本也不是什么正经皇帝，她隐藏女儿身，假扮皇兄坐在这皇位上，身份尴尬，如何能管得。
深吸一口气，朱夕芫闭目缓和片刻，想装作不知，转身欲离去，然而殿内突然传出来的谈话声，却令她不敢置信地再次回过头。
殿内两人的情事似乎是告一段落了，开始低声交谈，那男人说了什么令太后不快的事，太后提高了音量反驳，句句清晰地传入到了门外的朱夕芫耳中：
“你现在就想让後儿登基？是不是太早了？後儿还太小。”
“呵，那昏君的儿子登基时不过八岁，我们的後儿如今已经满六岁，怎么不行？”
“还是说，你养那假皇帝养出感情来了？舍不得了？不怕哪天被人发现了，到时你还能保住这太后的位置？”
“我怎么会舍不得，要不是你那时冲动杀了朱曦琰，我何苦要找回……”
门外的朱夕芫面上一片空白，这名字读音虽然相似，但她心里清楚，门内两人说的不是她朱夕芫，而是她的孪生哥哥，朱曦琰，真正的明琰帝。
明琰帝朱曦琰，8岁登基，天子年幼，先帝遗诏，封三公辅佐。太后顾珮贞却趁此独揽大权，垂帘听政至今。
世人却不知，明琰帝早在五年前，就已意外驾崩。太后顾珮贞为了大权在握，居然瞒天过海，行偷梁换柱之计，召其孪生妹妹朱夕芫假扮，替代之。
在大启国，双生子视为不祥，无继位资格。所以他们兄妹出生时，妹妹就被隐瞒下来，秘密送出宫去。她本是见不得光，若不是明琰帝出了意外，为了他们的母后，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宫里。
“……冲动杀了朱曦琰……”什么意思？！
朱夕芫心神俱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母后……一直在骗她。
朱夕芫脸色不知不觉已煞白，她想闯入门内，大声质问。然而颤抖的手似乎失了力气，竟未能推动门扉一丝一毫。
“陛下，可需咱家为您开门？”
一直跟在朱夕芫身后的太监突然高声询问，吓得朱夕芫不禁浑身一颤，也令门内的人停止了交谈。
“是谁？！”太后厉声呵斥。
朱夕芫下意识转身想逃避，但殿门已被一把推开！
殿内的一切瞬间暴露在朱夕芫眼前，帐内交缠的肉/体，散落一地的衣服，令本应庄重肃穆的仁寿宫变得如荒淫之地。
太后慌乱遮掩，而她身上的人，却不慌不忙地起身，随意披上外衫，缓步向朱夕芫走来。
“哦？陛下来了。臣，有失远迎。”
居然是三公之一，当朝太保——侯缄。
“……大胆！”朱夕芫见他走近，慌乱后退了一步，外厉内荏呵斥。
腿部突然被身后的人重重一踢，剧痛使朱夕芫跪跌倒地，狼狈地跌到了侯缄身前。
“呵，陛下这是何意？”
侯缄走近，弯腰玩味地看向地上的假皇帝。
朱夕芫疼得眼前发黑，还未待她挣扎起身，纤细的颈就被一把掐住，整个人离地被提起。
侯缄武将出身，身高马大孔武有力，拎起身形纤弱的朱夕芫像拎个小鸡子般轻松。
“侯缄！你要做什么？！”
太后见侯缄似是要掐死朱夕芫，忙出声阻拦。
“既然看到了，就早点送她上路吧。”
侯缄笑了起来，眼中是藏不住的兴奋。他等今天等得太久了，只要这个碍眼的假皇帝死了，他的儿子就将继位，这天下将改姓他侯家的！
朱夕芫奋力挣扎着，但她一柔弱女子怎么能敌过肌肉虬结的武将，她用尽力气扣着掐在脖颈的大手，也只是蚍蜉撼树罢了。
门户大开的殿门，冷风呼呼灌入，殿内纱帐无声狂舞。
朱夕芫望向母后，她藏在层层纱帐之后，如往日那般，面上无喜无悲，眼中含着复杂的波澜，却似乎不是看着她。
“……罢了，就如你意吧。”
雪花漫过门扉，飘落进大殿之中，又顷刻间融化殆尽。
朱夕芫嘴张了又张，她想质问，为何如此待她？！
终是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黑暗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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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顺七年，乾清宫。
“啪——”戒尺重重地打在朱夕芫手心。
掌心瞬间烧疼起来，火辣辣的痛感顺着手臂一路窜上去，令朱夕芫瞬间清醒了过来。
把她自黑暗中唤醒。
她下意识地一躲，戒尺打偏，撞在了桌角，断成两截。
“皇帝！你可是不服哀家的惩戒！”
这熟悉的声音，令朱夕芫浑身一震，她抬起头，看向坐在上首那雍容华贵的人。
朱夕芫恍惚呆滞在原地，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太后眯起了眼，细细打量着状态不对劲的朱夕芫。她挥退下人，起身缓步走到朱夕芫身边。
“芫儿，是否责怪哀家太过严厉？”
太后换了副嘴脸，她牵起朱夕芫的手，状似心疼地摸了摸她手上的伤痕，朱夕芫却下意识地一颤，抽回了手。
太后也没有在乎朱夕芫的别扭，自顾自的说：
“哀家也是无法，时间紧迫，你要尽快适应皇帝的身份，万不能被旁人发现。”
“只有坐稳这皇位，我们母女才能活命，芫儿，你要为你皇兄保住这皇位，你皇侄儿还太小，我也是无法，才让你……”
朱夕芫恍惚听着这无比熟悉的说辞，母女……母女！曾经她就是信了这一套说辞，乖乖当了五年傀儡皇帝，可换来了什么？！
“为什么。”朱夕芫浑身颤抖起来，她想大声质问，但发出的声音却弱如蚊蚋。
太后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芫儿，你要懂事。”
“你皇兄去了已经有一月余了，我虽然谎称他重病，瞒下此事，但现在朝堂上下人心浮动，哀家日夜惶恐，唯恐事情败落，我们母子死无葬身之地……”
一月余……
朱夕芫缓过神，怎么回事？她这是……死而复生？重回了十四岁刚入宫时？
太后还在循循善诱向她诉说不易，曾经令她倍感亲近，使她对母后充满依赖的这一切，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假。
朱夕芫低下头，藏住眼中汹涌的情绪。
皇兄遇刺驾崩，她被秘密接入宫。在这之前，她从没出过那方院子。她还记得，在得知要去见“母亲”时，她有多么高兴，多么期盼。
母后让她假扮皇帝，她乖乖照办。在位五年间，她如履薄冰，日夜不敢松懈，周旋在前朝后宫间，连皇兄的嫔妃都未能识破。
可是，换来的是什么。
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被打肿的手心传来阵阵疼痛，但都不如心间的疼，痛彻心扉。
顾太后见朱夕芫一直不言语的样子，沉下了脸色。
“皇帝，哀家知你劳累，现夜已深，今日功课就先到这里罢了。”
太后挥袖而去，宫人跟随退出殿外，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朱夕芫看向那紧闭的宫门，默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轻声走进来。
朱夕芫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偌大的乾清宫，金碧辉煌，却无一丝人气，只剩冰冷。
老嬷嬷见状，快步上前，匆匆放下手中热腾腾的汤盅，心疼地上前扶住人。
“我的小……陛下。可是劳累了，老奴给您温着您最爱的梨汤，要不要喝一碗？”
如雕像般的人这才活了过来，缓慢扭头看向扶住她的人。
……吴嬷嬷？
朱夕芫张了张嘴，想唤人，但还未等发出声音，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
“哎哟？！这是怎么了？我的小祖宗，别哭别哭，丫儿的脸哭花可就不漂亮了。”
吴嬷嬷情急之下，唤出了她小时候的称呼。
“嬷嬷！”朱夕芫扑上去，一把抱住吴嬷嬷。
是暖的。
不再是那僵硬的尸体。
紧绷的身躯在这一刻如同崩断般软了下去，她埋头藏进吴嬷嬷温暖的怀中，泪流满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吴嬷嬷抚养她长大，待她亲厚。她自小被圈养在那方寸之地，只有吴嬷嬷与她相伴。
可是，嬷嬷却在她入宫不久，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在吴嬷嬷的安抚声中，朱夕芫再也憋不住汹涌的情绪，害怕，仇怨，一股脑儿地扑了出来，她哽咽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嬷嬷……芫儿该怎么办……”
朱夕芫不自觉地呢喃着，她紧紧地抱住吴嬷嬷，似溺水之人，攀着唯一的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在吴嬷嬷温柔的拍抚安慰中，朱夕芫感受着吴嬷嬷怀中的温暖，渐渐冷静下来。
她似想通了般，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眼神慢慢坚定。
这一刻，她心中又升起一股庆幸，庆幸苍天赐她重来一次。
这一次，她不要再做那乖巧顺从的傀儡。
她不再渴望那本就不属于她的“母亲”，她不再需要那虚假的母子之情！
……她要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抬起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被泪水浸润的眼眸，透着光亮。
她要那皇位……实至名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