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第 53 章 ...
-
北方之美,在辽阔壮观。
越是往北,天气越冷,许云阶眼前越亮。
宋子折行商多年,走南闯北,何等美景都见过,再见虽然还是觉得震撼,但已经没了第一次的移不开眼睛。
沈千重站在许云阶身后,将掌心搓热捂住那对在晨光中透出阳光之色的耳朵,兴致盎然道:“殿下喜欢?”
"喜欢。"
惯来冷淡的人眼眸透亮,明媚的五官在光里转向沈千重,素来克制的声音不复往日,欢喜道:“我从未见过。”
沈千重笑。
排队入城,接受盘问。
官兵是个健硕的胡子汉,目光凶,身上臭,许云阶仰头看他,不自觉往沈千重怀里退。
“兄弟?”胡子汉摸摸脑袋,“你们长得一点不像啊。”
沈千重将震惊的许云阶揽在怀中,嬉皮笑脸道:“同父异母,家道中落不得以出门讨生活。我哥哥身子不好,长得小了些。”
胡子汉摸头,摆手让他们躲开,指挥手下人搜查骆驼上的包裹。
宋子折在一旁介绍各种物品,易碎的单独拿出来,贵重的在队伍中间……
许云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他觉得很有意思,什么都有意思,大雪有意思,行商也有意思,出行有意思,与人交谈更有意思。
沈千重站在他身后,低头看着柔和的侧脸,低声道:“将来尘埃落定,我与殿下一起四处看看。”
一颗心在云上跳跃,轻盈无比,在这句话后跌落尘埃,摔得惨不忍睹。
许云阶脸上的笑意淡了,道:“将来再说。”
羊城过后是密戎,在密戎补充干粮,稍作休整,午后出发,晚上便能到噶丹。
噶丹甚美,即使是晚上也能清晰地看见近处与远处,天边奇异的光彩遍布。
许云阶从未见过这样的颜色,似绿似碧,似青似紫,美丽得照耀在雪上,渡在身上,映在脸上,如梦似幻,如在仙境。
“这个真好看。”许云阶抓着沈千重的手臂,脸上充满雀跃与生机,“你看那儿。”
他笑着,沈千重也笑着,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心中从未有关此刻的安宁平静。
两人瞧了一会儿,许云阶冻得脸都僵了,搓搓脸颊,看一眼沈千重,沈千重也看他。
“怎么了?”
沈千重将他看了一圈,没觉出何处不对,又问:“冷?”
“太冷了。”许云阶走向客栈对宋子折道,“我与将军一间房。”
宋子折放在桌上的手指抓住袖口,道:“好。老伯,再来一间上房。”
噶丹的房间比当戈的好上许多,甚至悠闲地在角落里摆了枯萎的树枝,毛毡围得房间密不透风,没有被风吹进来一丝凉意。
沈千重提着包袱跟在许云阶身后,进门将东西规整,被子换掉,一切的摆设都按照心意来放。
许云阶坐在凳子上,好奇地四处看。
“这里的桌椅比南边的高。”
沈千重道:“嗯,草原比宿域高,宿域比其汤高,殿下若喜欢,回去便让人照着做一套。”
许云阶瞧着他,看着这个前程似锦的将军忙得脚不沾地,贤惠得忙来忙去,抑制不住笑起来。
“你若是个女子,定惹来许多人倾慕。”他笑着,“人品,气度,身量,模样,家世,样样都好。”
“若是男子呢?”沈千重将枯枝放到桌上,转个圈绕开几步,思量着,“若是男子便不被人喜欢了吗?”
“也有人喜欢。”许云阶想着,“但女子自古弱势,被人争夺,比起男子,女子的命运可能更符合掠夺的一方。”
枯枝摆得好,瞧着如窈窕美人。
沈千重坐下,道:“其实我们不必住客栈,噶丹是宿域的地界,我在这里有府邸。”
许云阶道:“那子折他们能住进去吗?”
沈千重道:“有的人,有一个小小的宅子,不太愿意让讨厌的人进去。”
他承认自己讨厌宋子折,许云阶无话可说。
有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但不是毫无踪迹可循,沈千重讨厌甚至是厌恶宋子折,许云阶能想到一些,但是这情绪是不是太过强烈了。
他只是喜欢宋子折,又没有为宋子折撕心裂肺过,沈千重何至于如此。
小二送来热水和热饭,吃过饭,两人各自将手脚擦暖和,滚进床里说悄悄话。
许云阶并不熟悉沈千重,但沈千重似是很了解他,他说什么都能应对,等到他一时半刻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沈千重也能立即接话。他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这人也能懂。
许云阶不想沈千重靠自己太近,抬手抵住他的胸膛,没说两句便要警告一声。
“你离我远些。”
沈千重不以为忤。昨日他可是软硬兼施许云阶才答应与他一个房间,今日居然主动提及。
开心,很开心。
至于远些,沈千重想,两人迟早挨着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主动些,两人能尽快在一起。
窗外极光浮动,许云阶渐渐睡着了,沈千重如愿以偿地靠近,把人搂在怀中安心入睡。
两人睡到半夜,外面传来重物的坠落声,随后“踏踏踏”的脚步声重重响起,从楼下走到楼上,踹开门掠夺财物,顷刻间打斗声便喧天。
许云阶被惊醒,向外边一摸,枕畔还温着,但是人已经不在了。
“将军?沈千重?”屋内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门帘被掀起,窗边毛毡也被拉起,极光倾泄进来,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极快走过来。
“殿下莫怕,我在这里。”
许云阶被沈千重抱在怀中,他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沈千重道:“外面生了乱,殿下待在房间别出来。”
沈千重拉起被子将许云阶裹住,抱起来放在门与墙形成的角,把一个锐物递过去,道:“殿下拿着,若有人进门不要出声。”
外面惨叫声此起彼伏,男子的惊吼声,女子的讨饶声,还有闯入者的桀笑声,然后是说,这个房间尚未看过的声音。
许云阶嗓子发干,发颤的手握住匕首,哆哆嗦嗦道:“我的包袱,我的包袱有匕首。”
沈千重用腰带将他的脚绑在被褥之中,无奈道:“这便是你的匕首啊殿下。”
许云阶“呃”了一声,拉住要走的沈千重,道:“你绑我做什么?有人杀进来我怎么办?”
“我在啊殿下。”沈千重两下将他绑好。
沈千重转头出了门,许云阶再说什么已经来不及,用肩膀抵住墙。
上房最容易遭劫,匪徒很快来到几间房前,跃跃欲试正准备大展身手,里面走出来一个冷峻的男人。
极光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犹如地域爬上来的鬼魅。
匪徒不惧,正要用刀劈去,一只大长腿踹在他的肚子上,腿比刀长,他撞在栏杆上摔下楼。
沈千重上身往后倒,躲开另一个匪徒的长刀,不费吹灰之力,将所有匪徒踢下楼。
“宋家主,有我真是如虎添翼啊。”
宋子折在长廊另一头,形容有些狼狈,没理他,解决掉最后一个人,对楼下道:“将人拴起来,检查货物。”
匪徒被解决,藏在暗处胆战心惊的人走出来,各自轻点人员与财物。
沈千重转身回屋,将许云阶抱回床上,解开腰带系回腰间,将松油灯点上,回过头时有些愣。
许云阶还没回过神,赤红的眼眶中隐约有些水光,匕首抓在手中,尖端在晃动。
沈千重两步走过去将人抱在怀中,人近在眼前,可是他脑子里全是前几世杀红眼踏破川临城,这人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模样。
第一世第二世,前程与恩情好像比许云阶重要,或者是他只有破了其汤,才能与许云阶有所可能,所以他破了他的国,将他锁在身边。
许云阶病得没有神智,他不知道他怕不怕。
第三世则是蓄意报复。
他配不上许云阶,可是不想放手,不能放手,不会放手。
但是许云阶一次一次将他推开。
他自卑,他狭隘,他人品低劣,让许云阶三世受怕。
他是知道城灭之时,里面的城民有多恐惧的,他不去想许云阶的恐惧,也躲避去想。
现在许云阶的眼泪顺着脸滑下来,湿润了他的锁骨,浸湿深衣,像是变成了一把刀,将他钉在耻辱的柱上。
“殿下。”
面对生死许云阶便是这样恐惧,那面对国破城灭呢?
他在想,许云阶也在想。
许云阶脑子不太好,这几年记忆一直在消减,但有一件事他记的很清楚。
仲夏夜,风也裹挟了燥,他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只记得宋子折那几日很不安。
宋子折裹着黑衣,蹲在门边,他要出门,宋子折也不让,只让他躺在床上,不要动。
可那是宋子折的房间。
许云阶不记得自己当时,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宋子折的房间。
但现在,他记起来了。
他养了一个不该养的人,惹恼了官家,官家不好直接赐死他,便派人来杀人他。
但是宋子折受了伤,他没死。
于是官家赐药,是枯荣。
许云阶痛苦地闭上眼,记起了宋子折与高深仪的初识。
她离家出走,路见不平救了宋子折,还因此被高侪发现,绑回了家。
“沈千重。”
许云阶汗淋淋地靠在沈千重的肩膀上。